「你是什麼人?」周義聞言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譚縱一眼,見他衣著不凡,眉頭微微一皺,問道。
「你手里那張銀票的主人。」譚縱環視了一眼四周的百姓,指了一下周義手里的那張銀票,接著頗為玩味地沖著他一笑,「怎麼,難道你也懷疑在下的錢是偷來的不成?」
听聞此言,四周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
「一派胡言,這明明是本公子的銀票,你憑什麼說是你的!」高義面色一沉,伸手一指譚縱,大聲說道。
「現在,你又多了一條強佔他人財物的罪名。二十兩,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絕對夠你坐上幾年牢的。」譚縱也不辯解,沖著他聳了聳肩頭,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可要看清楚了,這張銀票真的是你的?」
「本公子看得清清楚楚,這銀票就是本公子的。」高義有些心虛,聞言翻看了一下銀票,發現上面並沒有任何記號,于是心中底氣一足,宏聲說道。
鄭虎拿來這張銀票的時侯,高義第一個反應就是鄭虎揀來的,或者是偷的,這可是二十兩,他實在想不出什麼人會給一個碼頭臭苦力這麼一大筆錢,因此打定了主意將它昧下來,以陶家收下聘禮為名強行帶走陶英。
誰成想,冷不丁地還真有一個看起來有錢人模樣的家伙冒了出來,事到如今,大庭廣眾之下高義只有強撐著,否則的話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反正口說無憑,這張銀票上又沒有寫上誰的的名字,拿在誰的手上就是誰的。
「既然這樣,我們只有到衙門里說理去了。」譚縱故作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一側身子,沖著高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高公子,請吧,孰是孰非,等到了公堂就自見分曉了。」
「憑什麼你說去就去,本公子現在要趕回去成親,沒工夫跟你在這里浪費時間。哼,想要本公子上府衙,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高義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沖著身旁的家丁揮了一下手,「回府。」
「朗朗乾坤下竟然強搶民女,高公子,你好威風呀。」譚縱快走幾步,攔住了高義的去路。
「看清楚,這上面有陶老憨的指印!」高義從身上模出一張紙,沖著譚縱眼前一晃,冷笑著盯著譚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現在起,陶英是我的人了。」
譚縱定楮一看,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那張紙原來是一個婚書,上面寫有陶老憨名字的上面摁著一個鮮紅的指印。
「好狗不擋路!」周義見譚縱不說話了,臉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收起婚書後,沖著他擺了擺手。
「陶英,你爹可否識字?」怪不得周義如此囂張,原來是有這麼一個殺手 ,譚縱沒有理會周義,而是問向了被他拽著的陶英。
「我爹從沒有上過學堂,因此不識字。」陶英聞言,搖了搖頭,她現在非常緊張,生怕自己被周義帶走。
「按照大順律例,簽訂協約的時侯,如果一方不識字的話,那麼必須有中人在場,並且簽字畫押。」譚縱微微一笑,一本正經地看著高義,「高公子,沒有公人,你這張婚約就是廢紙一張。」
「哼,你說不識字就不識字?他們都是證人,可以證明陶老憨同意了這門親事,親自畫得押!」高義聞言怔了一下,想不到譚縱竟然搬出了大順律例,冷哼了一聲後一指身旁的幾名家丁,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對,我們都能證明,是陶老憨自己按的手印。」那幾名家丁立刻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
「高公子,有一點你可能不清楚,按照大順律例,與當事雙方存在利益關系的人不能充當證人。」譚縱聞言,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瞅了一眼幾名家丁後,笑著看著高義,「他們都是你的家僕,所說的話自然不被采信。」
「你是官府的人?」見譚縱如此熟悉大順律例,高義忽然想到了什麼,狐疑地看著譚縱。
「高公子,你也出自商賈之家,怎麼連這點最基本的做生意的常識都不懂?」譚縱嘆了一口氣,沖著高義搖了搖頭,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
經譚縱這麼一提醒,高義這才隱隱約約地回想起老爹曾經給他說起過簽協約所需要注意的事項,好像真的有譚縱剛才說的那些東西,只不過他當時腦子里想著倚紅樓新來的姑娘,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高義以前也簽過生意上的合約,只不過與他交往的都是一些識文斷字的商人,保人他倒是見過,至于這過給不識字的人充當的中人,他則是從沒有遇見,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陶老憨,你說,這門婚事是不是你同意的?」高義意識到了自己好像犯了一個大錯誤,這時看見站在門口的陶老憨,不由得沖著他大吼了一聲。
陶老憨聞言,瞅了瞅一臉怒容的高義,又看了看滿面期待的陶英,伸手一排腦袋,蹲在了地上。
「高公子,你剛才的言行我是否可以理解為威脅?」譚縱見狀,不慌不忙地說道,「只要沒有中人,無論當事人是否願意,所簽的協約都不具備任何效力。」
高義聞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死死地盯著譚縱,他幾乎可以肯定,有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家伙撐腰,陶老憨是決計不會與自己再簽一份婚約的。
「本官當這個中人如何?」正在這時,人群外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人群紛紛讓開了一條路,只見一名身著正八品武官官衣、挎著腰刀的三十多歲的男人邁著步子悠閑地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幾名人高馬大的士兵。
「沈巡守!」見到那個男人,高義面色一喜,連忙迎上來,「大哥,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路過而已。」沈巡守微微一笑,抬頭看向了譚縱,「本官當這個中人,閣下應該沒有異議吧?」
「大人是?」譚縱看了沈巡守一眼,沖著他拱了一下手。
「揚州府守軍巡守,沈百年。」沈巡守下巴微微一抬,自報了家門。
「沈大人當然可以當這個中人,不過在此之前,高公子恐怕不能簽這個婚書,因為在下要拉他去府衙見官。」譚縱微微一笑,一本正經地說道。
「見官?」沈百年,眉頭微微一皺,有些不明白譚縱的意思。
「在下要狀告這位高公子污蔑誹謗和強佔財物之罪。」譚縱伸手一指高義,宏聲說道。
「你血口噴人。」高義聞言,臉色一沉,怒氣沖沖地向譚縱喊道。
「你可知道誣告之罪?」沈百年看了一眼高義,不動聲色地望向譚縱。
「在下如有誣告,甘受任何責罰。大人既然在此,不如隨在下一起去府衙,也好做個見證。」譚縱鄭重其事地向沈百年拱了拱手,一臉的嚴肅。
「沈大人不介意的話,魏某也願意去做個見證。」譚縱的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從人群後面傳了過來,一名黑臉大漢領著幾名精壯的漢子走了過來。
「原來是魏香主。」沈百年瞅了那個黑臉大漢一眼,笑著說道,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在下魏七,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黑臉大漢沖著譚縱拱了一下手,說道。
「在下黃漢。」譚縱隱隱約約猜出了魏七的身份,沖著他拱了一下手,他早已經準備好了假名字。
「黃公子,本官覺得你和周公子間可能有些誤會,我看不如這樣,大家就在這里將這個誤會給解了,也免得鬧上公堂,傷了和氣。」沈百年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不宜覺察的精光,他想了想,笑著走上前,向譚縱說道。
「在下也是這麼想的,不知道周公子?」譚縱看了一眼魏七,只見魏七含笑不語,于是點了點頭,望向了氣沖沖站在那里的周義。
「沈大哥,就按你說的做。」周義見沈百年提出說和,心中難過縱使再不情願,也不得不答應下來,沖著沈百年拱了一下手。
「既然這樣,那麼大家不如就去里面談吧?」沈百年聞言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陶老憨的家里。
「沈大人請。」魏七點了點頭,沖著沈百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魏香主客氣了。」沈百年笑了笑,客氣了一句話後,當仁不讓地走在了前面。
「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等譚縱等人進屋後,跟著魏七來的幾個大漢揮著手,沖著圍在周圍的人們喊道。
轟一聲,圍觀的人們立刻散開了,遠遠地站著,沖著這邊指指點點地議論著。
魏七帶來的人和沈百年帶來的人一左一右地立在陶老憨家的門口,一個個橫眉立目,冷冰冰地看著對方,就像是一尊尊神情冰冷的門神一樣。
陶老憨的家里比鄭大海好上一些,至少屋里的有著像樣的桌椅,沈百年和魏七分別在桌子兩旁的椅子上坐下,譚縱和周義立在桌前,陶家的人和鄭虎則站在門口處,緊張著看著屋里發生的一切。
「黃公子,不知道你口中的污蔑誹謗和強佔財物從何說起。」沈百年看了魏七一眼,笑著望向了譚縱。
「周公子不僅將在下給鄭虎的一張二十兩的銀票據為已有,而且還當眾辱罵在下是傻子,請大人明斷?」譚縱不慌不忙地沖著周義一拱手,娓娓道來。
「你放……胡說,我什麼時侯罵你傻子,什麼時侯我的銀票又成了你的了?」周義原本想破口大罵,可是有沈百年和魏七在面前,他硬生生地將到了嘴邊的「屁」字給咽了回去。
「大人,那張銀票現在就在周公子的身上,在下能證明它是在下的。」譚縱不理會臉色鐵青的周義,望著沈百年說道,「這張銀票是在下給的招呼,周公子當眾說給招呼銀票的人是傻子,那豈不是公然辱罵在下?」
沈百年聞言,將目光移向了周義,向他求證。
「大哥,在下確實說過給鄭虎銀票的人是傻子,那是因為鄭虎妄圖將小弟的銀票說成是他的,小弟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場有不少人都听見周義調侃鄭虎的話,因此周義也不隱瞞,大聲說道。
「黃公子,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張銀票是你的?」沈百年讓周義拿出銀票,他翻看了一下,遞給了魏七,然後沉聲問向譚縱。
「大人請看。」譚縱微微一笑,從懷里模出四張二十兩面額的銀票,遞給了沈百年。
沈百年看了看那四張銀票,眉頭忽然微微一皺,將它們遞給了魏七。魏七看了幾眼後,微微搖了搖頭,將那五張銀票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周公子,你看看這五張銀票有何特別之處?」沈百年想了想,將銀票拿起來遞給了周義。
「大哥,這銀票還有什麼不同,不都一樣嗎?」周義拿著那些銀票翻看了幾遍,有些疑惑地看著沈百年。
「你看看銀票的左下方。」沈百年聞言,不動聲色地提醒道。
周義再度翻看了那些銀票,忽然怔在了那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銀票上除了有發行銀票的錢莊的印鑒外,每張銀票上還有著編號,周義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五張銀票的編號竟然是連號,這樣一來,銀票的歸屬就不言而喻了。
「周公子,你好大意呀,不但遺失了一張二十兩的銀票而未發覺,而且竟然還將黃公子的銀票錯當成自己的,著實不該呀。」沈百年見狀,嘆了一口氣,說道。
「小弟一時失察,一時失察。」周義聞言,神情尷尬地將銀票放到了桌面上,訕笑著說道。
「哈哈,黃公子,既然周公子是無心之舉,我看這件事情就算了,讓他在臨月樓擺上一桌酒宴賠罪,你看如何?」沈百年大笑了起來,站起身,望向了譚縱。
「賠罪就免了,那紙婚約?」譚縱搖了搖頭,看向了周義。
周義咬了一下牙齒,從身上掏出婚約,面無表情地遞給了譚縱。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麼本官就告辭了。」沈百年沖著譚縱和魏七拱了一下手,領著周義走了。
「黃公子,魏某還有事,後會有期。」隨後,魏七向譚縱拱了拱手,也離開了。
「這個魏先生是什麼人?」門口處,望了一眼魏七的背影,譚縱疑惑地問向站在一旁的陶勇。
「漕幫忠義堂八大香主之一。」陶勇高聲回答,臉上漲得通紅,顯得十分激動。
「原來是漕幫。」譚縱聞言點了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雙目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