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燃盡的時侯,魯大人的轎子剛好到了姚府門口,不等落轎,姚老爺連忙領著眾人迎了上去。
等轎子落下,一名護衛模樣的人一掀轎簾,一名胖嘟嘟、身材與王胖子有的一拼的中年胖子從里面走了出來,嘴角有著一撇八字胡。[搜索最新更新盡在www]
「魯大人大駕光臨,姚某不勝榮幸。」姚老爺笑著沖那個中年胖子一拱手,一臉的恭維,此人正是揚州知府魯衛民。
「姚兄大喜,魯某豈可不來。」魯衛民哈哈一笑,拱手回禮。
「魯大人好。」周圍的人紛紛向衛民拱著手,笑臉施禮。
魯衛民沖著周圍拱了一下手,在姚老爺的引領下,被眾人簇擁著,浩浩蕩蕩地進了院子。
譚縱夾雜在人群里,心中暗暗感慨,即使是南京城前任知府王仁,架子也沒有這個魯衛民大。
魯衛民和姚老爺等人進了正廳,其他的人依次回了各個偏廳,喜宴正式開始,眾人吵吵嚷嚷地劃拳喝酒,熱鬧非凡。
觥籌交錯間,譚縱從王胖子那里打听到,糧商和鹽商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最開始是漕運的旺季爭奪船只,後來就是生意上的糾葛。
由于兩者皆是財大氣粗之輩,又都有實力不凡的後台撐腰,因此為了獲取更多的利益,有的人暗地里會越界做生意,鹽商私自販賣糧食和糧商私自運送私鹽,這導致雙方的關系比較緊張。
雖說糧商和鹽商貌合神離,但在明面上大家依舊客客氣氣,虛與委蛇,畢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誰也不想當眾撕破了臉面。
正當王胖子口沫橫飛給譚縱講著糧商和鹽商的那些恩怨的時侯,姚清遠走了進來,從門口的桌子開始,一張桌子一張桌子敬酒,被敬酒的人紛紛起身相迎。
「感謝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清遠代家父敬大家一杯。」敬了一圈之後,姚清遠來到了譚縱等人的這張桌子,笑著沖著眾人舉起了手里的酒杯。
譚縱等人端著酒杯站起來,雙方客套了幾句,一飲而盡。
姚清遠敬完酒就離開了,走的時侯不動聲色地看了譚縱一眼,譚縱此次送了價值兩百兩的財物,出手著實闊綽,他可以因此登門回謝,一來一往之間,兩人的關系自然而然就會更進一步。
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姚家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無論如何都不會跟譚縱這樣有著京城口音的富貴公子哥結仇,天知道他後面站著哪尊大神。
「奇怪,我怎麼沒有看見鹽稅司的人?」不久後,譚縱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有些好奇地問王胖子。
如果說在這揚州城內有誰可以與魯衛民平起平坐的話,那麼惟有揚州鹽稅司的老大畢時節畢大人,兩人同為正五品官員,分掌揚州的政務和鹽務,身份尊貴。
姚老爺老成世故,應該不會考慮的如此不周到,忘記了畢大人。況且姚家做的是官鹽的生意,畢大人可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豈敢對衣食父母不敬?
「老弟這就有所不知了,像這種公開的場合,為了避嫌,鹽稅司的人是不會參與的,如果被那些監察院的人抓住小辮子的話,那可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王胖子放下手里的酒杯,低聲向譚縱解釋,「再說了,安王爺在蘇州,整個江南現在都不太平,誰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譚縱聞言點了點頭,鹽稅司是鹽商的主管衙門,要是他們出席姚老爺的喜宴,那麼容易給外人留下把柄。朝廷里有無數雙眼楮正盯著揚州鹽稅司這塊肥肉,一個細微的差錯就可能導致意想不到的災難,鹽稅司的人自然小心謹慎行事。
喜宴結束後,一身酒氣的譚縱回到了家里,洗了一個澡,將陶勇喊進了書房。
「勇子,從明天開始你去揚州的各個碼頭,查一下最近兩個月來,有沒有鹽商私自往蘇州那邊運送糧食。」譚縱將兩張一百兩的銀票放在了桌上,「記住,這件事情萬分機密,一定要小心行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如果錢不夠的話你再找我拿。」
「大哥放心,我一定將這件事情辦好。」陶勇聞言,沖著譚縱拱了一下手,拿起銀票就走了。
「鹽商!」譚縱伸手拍了拍有些昏沉沉的腦袋,打了一個酒嗝,口中喃喃自語了一句,他現在已經插手了糧商的事務,如果再對鹽商表現出興趣來,說不定就會引發某些有心人的警覺,進而打草驚蛇,那麼一來的話可就前功盡棄了。
如果真的是鹽商給那些倭匪提供了所需要的糧食的話,那麼譚縱不得不佩服躲在幕後布局的那個人了,他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糧商的身上,巧妙地掩蓋了事情的真相。
譚縱現在無法斷定究竟是糧商還是鹽商私通了倭匪,不過他相信,只要順著這兩條線查下去的話,自己一定會有所收獲。
「大哥。」正當譚縱凝神苦思的時侯,門口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喊聲,施詩微笑著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賬本,她已經將謝老黑名下的那些產業整理了一遍,拿來給譚縱過目。
「一切按你的意思來。」譚縱隨手翻了翻,將賬本扔在了桌上,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你來的正好,幫我寫一個請帖吧。」
「大哥準備請誰?」施詩從一旁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紅色的請柬,翻開後,提起毛筆,笑著問道。
「揚州鹽稅司刑獄參事古天義。」譚縱微微一笑,「明天晚上,我將在倚紅樓恭候他的大駕。」
施詩聞言,很快就在請柬上寫下了幾列俊秀的字體,譚縱知道自己的毛筆字無法見人,因此施詩來之後,他正好有了一個代筆的人。
譚縱拿起請柬看了看,讓守在門外的一個大漢送去了古天義的府上,他的手下現在有一批人,是陶勇和鄭虎從碼頭上找來的苦力,一個個五大三粗,既給他看家護院,也能充當他的保鏢。
「明晚你和我一起去。」送出了那封後,譚縱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幾圈,扭頭看向了一旁的施詩。
他需要一個見古天義的借口,而讓古天義以後關照施詩倒是個不錯的理由。
「嗯!」施詩先是一怔,隨後點了點頭,臉頰不由得有些微紅,要知道那可是倚紅樓,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家進去指不定被人說什麼風言風語,可是對于譚縱的要求,她卻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換男裝。」譚縱見施詩臉頰發紅,意識到好像有些不妥,隨即補充了一句。
听聞此言,施詩暗自松了一口氣的話,如果女扮男裝的話,那麼進倚紅樓也就順理成章了。
第二天下午,黃昏時分,譚縱的馬車停在了施詩家的門前,鄭虎跑上前去敲門。
「我找施姑娘。」開門的是一個一身白袍的英俊公子哥,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鄭虎見狀怔了一下,說道。
「鄭二哥,你認不出我了?」公子哥聞言噗嗤一聲,咯咯地嬌笑了起來。
「你……你是施詩?」鄭虎感覺公子哥的聲音有些眼熟,猛然間反應了過來,驚訝地看著對方。
施詩點了點頭,快步走向了馬車,譚縱一伸手,將她拉了上去。
「看來,我不應該讓你扮上男裝的,倚紅樓的那些姑娘們肯定要被你給迷住的,到時候我和古參事只好孤影相憐了。」去倚紅樓的路上,譚縱打量了坐在對面、神情有些拘謹的施詩一番,撇了撇嘴角,笑著開起了玩笑。
「大哥!」施詩聞言臉頰緋紅,嬌嗔一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譚縱見施詩被自己說的害羞了,一副小女兒的忸怩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施詩的頭頓時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譚縱在倚紅樓里訂下了一個小院,他和施詩閑聊的時侯,古天義笑著走了進來,沖著兩人連連拱著手,「抱歉,衙門里有點兒事情,因為來晚了,還望黃公子海涵。」
「哪里,我們也是剛來。」譚縱和施詩見狀,起身相迎。
雙方寒暄了幾句就在酒桌前坐下,侍女們開始上酒菜。在悠揚的樂曲聲中,舞姬們在一旁翩翩起舞,氣氛溫馨融洽。
「黃老弟,我听說前些天有一個黃公子在如意賭坊與糧商商會的謝會首進行了一局三萬兩銀子的賭局,不知可是老弟?」幾杯酒下肚後,古天義微笑著看向譚縱,稱呼不知不覺間改了。
「哈哈,一時技癢,讓古老哥見笑了。」譚縱笑了起來,沖著古天義舉起了酒杯。
古天義與譚縱踫了一下酒杯,喝干了杯里的酒,笑著說道,「我一听那個黃公子有京城口音,那麼就猜到是老弟了。」
譚縱和謝老黑在如意賭坊的那場數萬兩銀子的賭局早已經在傳遍揚州城的大街小巷,成為了揚州市民們茶余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雖然人們知道這場賭局,也听說與謝老黑的對賭的年輕人姓黃,來自京城,可那個年輕人的具體名字是什麼,知道的可就寥寥無幾,見過其長相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與譚縱打交道的都是揚州城的上層人士,古天義只是一個小小的鹽稅司刑獄參事,級別遠遠不夠。
雖然古天義並不知道與謝老黑對賭的那個黃公子是何許人,但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賭場的那個黃公子就是曾經求過自己辦事的那個黃漢,故而有先前一問,並且從進門後,姿態一直放得很低。
官場里的官員們莫不想著向上爬,古天義自然也不例外,他並不甘心只做一個小小的刑獄參事,可惜他一沒有什麼過硬的門路,二來更沒有錢財來疏通上面的關系,因此只能待在這個位子上熬著,眼睜睜地看著鹽稅司的同僚們大把大把地往懷里撈銀子。
听說了如意賭坊一事後,古天義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遇上貴人了,他堅信譚縱一定是京城某位王公大臣的子弟,如果能搭上他這條線,那麼升官發財還不是指日可待?
「古老哥,這是小弟的妹子施詩,小弟不在蘇州的話,還望老哥多多關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譚縱笑著一指坐在身旁的施詩,向古天義說道。
「黃老弟客氣了。」古天義早就看出施詩女扮男裝,知道這是譚縱的女人,于是笑著回答。
「施詩敬古大人一杯。」施詩端起酒杯,微笑著看著古天義。
「以後施妹妹的事就是古某的事,遇到什麼事盡管來找古某,古某一定盡力而為。」古天義豪爽地拍了拍胸脯,與施詩虛踫了一下酒杯,一飲而盡。
「那小弟謝老哥。」譚縱見狀,笑著舉杯,敬向了古天義。
「黃老弟,施妹妹的事情古某一定全力以赴。」古天義端起侍女倒滿酒的酒杯,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惜古某人微言輕,就怕到時候幫不上忙,壞了公子的大事。」
譚縱聞言,听出了古天義這是在抱怨其官職小,于是揮了揮手,屋里的侍女們全部退了出去。
「小弟與陳子夫倒有些交情,或許可以幫老哥一把。」等房門關上後,譚縱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地看向古天義。
「黃老弟與陳大人認識?」古天義聞言頓時吃了一驚,頗為驚訝地看著譚縱,心里對譚縱對陳子夫的稱呼感到震驚。
陳子夫是何許人也,堂堂的南京府鹽稅司總官,總覽江南的鹽務,副四品的高官,可謂位高權重,見到的人無不喊一聲陳大人,而譚縱竟然直呼其名。
「有過數面之緣。」譚縱點了點頭,風清雲淡地說道,好像對陳子夫並不怎麼敬畏。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有陳大人在南京城坐鎮,施妹妹在江南的官鹽生意必當一帆風順。」古天義回過神來,笑著說道,心里激動不已,看來這個黃公子果然大有來頭。
「小弟現在忙于糧商商會的事務,暫時還沒有經營官鹽的意向。」譚縱聞言笑了笑,「古老哥怎麼也是衙門里的人,如果有什麼宵小之徒在黃某不在的時侯欺負施詩,還望古老哥伸手相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