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漢,有種你打死本官,本官要是死了,看你如何向官家交代!」畢時節已經四十多歲,平日里養尊處優,哪里受過這種苦,他趴在地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眼神惡毒地盯著譚縱,高聲說道。
「哼,大膽刁民,竟敢咆哮公堂。」譚縱見畢時節拿官家壓自己,知道畢時節已經惱羞成怒,微微一笑,隨後面色一沉,再度將一根令簽扔到了堂下,「給本欽使張嘴二十。」
「黃漢,你公報私仇,欺人太甚!」畢時節聞言,雙目頓時噴出火來,沖著譚縱高聲吼道,他萬萬沒有想到譚縱竟然這般羞辱自己。
「公報私仇?」譚縱雙目寒光一閃,雙手一抱胸,笑眯眯地盯著畢時節,「畢時節,本欽使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本欽使今天對你的刑罰,完全是按照大順律例而來。」
听聞此言,在座的眾位官員們不由得對視了幾眼,誰都從譚縱的話里听出來了,譚縱對畢時節派羅老三夫婦暗算他,使得他差點葬身火海的事情耿耿于懷。
不要說譚縱,就是換做別人,面對著一個差點將自己置之死地的敵人,誰都會抓住機會報復的,這是人之常情,大家能充分理解譚縱此時的心情,換作是他們的話也會這樣做的。
「你……」畢時節見譚縱居然冠冕堂皇地找出了懲罰自己的理由,不由得又氣又怒,他不得不承認,譚縱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無論是先前的杖責還是現在的掌嘴,譚縱所依照的都是大順律例,因此一時間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兩名五大三粗的衙役走了過來,架著畢時節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架了起來,一名粗壯的衙役隨後來到畢時節的面前,掄起手里的一根黑不溜秋的長竹片,面無表情地沖著他揚了起來。
「我是朝廷命官,你敢用它對我施刑!」畢時節見狀頓時大驚失色,聲色俱厲地沖著那個粗壯的衙役吼道,他認識粗壯衙役手中的那個黑色的竹片,是專門用來對地痞無賴和長舌婦的行刑工具,在麻油和潲水里輪流浸透,打起人不僅疼,而且被打的部位還會被感染,出現紅腫,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要吃不少皮肉之苦,屬于對付社會底層人士的刑具。
畢時節再怎麼說也是曾經的揚州鹽稅司司守,堂堂的正五品朝廷大員,本來被掌嘴已經就夠丟人的了,現在還要用專門對身份卑微之人用的黑色竹片,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那名粗壯的衙役聞言,不由得看向了譚縱,畢時節在揚州城為官多年,雖然現在樹倒猢猻散,但是余威仍在,對他這種公人依舊有著莫大的壓力。
在座的官員見狀,也紛紛望向了譚縱,大順朝立國以來,還從沒有對犯事的官員采取過這種專門對待社會底層人士所采用的刑罰。
「勾結外敵,陰謀叛亂,豬狗不如,人神共憤!」譚縱環視了一眼望著自己的官員們,一字一句地說道,隨後看向了忿忿不平的畢時節,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說,憑你的這些惡行,這小小的掌嘴,是不是太便宜了。」
听到譚縱的這番話,現場的官員們頓時明白了過來,畢時節此次犯的是謀逆大罪,歷朝歷代,對謀逆這種十惡不赦的大罪都會采取極為殘酷的應對方式,別說畢時節是五品官了,就是皇親國戚,如果真的涉及謀逆,那麼遭遇比平民百姓只會更慘。
畢時節的雙拳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面若死灰,譚縱一語就道破了其中的玄妙,他很清楚,朝廷可以優待犯了任何罪的官員,除了一個,那就是謀逆。
對于謀逆的官員,朝廷會采取比謀逆的百姓更為嚴厲的懲罰。
「打!」譚縱見畢時節說不出話來,冷冷地沖著那名粗壯衙役說道。
粗壯衙役這下不再猶豫,掄起黑色的竹片,沖著畢時節的臉上啪啪地抽了起來,打得畢時節眼冒金星,臉頰紅腫,嘴角鮮血直流。
二十記響亮的耳光很快就結束了,抓著畢時節的那兩個壯漢一松手,畢時節的身體隨即一軟,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鮮血順著嘴角流到了地上,聚成了一灘。
「畢時節,本欽使問你,是何人指使你勾結倭人,為禍蘇州,又是誰指使你謀逆叛亂,在揚州造反,你何時加入了你們的組織,同黨都有哪些?」譚縱望著趴在地上滿眼仇恨盯著自己的畢時節,將驚堂木一拍,一本正經地問道。
「畢時節,這可怪不得我,完全是你自找的,如果你不是存了害我的心思,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羞辱!」望著瞪著自己默然不語的畢時節,譚縱心中暗暗說道。
「黃漢,本官本來打算將知道的東西告訴朝廷,你為了一己私利,竟然如此羞辱本官,只要有你在,本官寧死也不開口!」畢時節與譚縱對視了一會兒,咬著牙強撐著用手支撐著身體,抬起頭,惡狠狠地說道。
「事到如今,還敢嘴硬,簡直就是冥頑不靈。」譚縱見畢時節想要往自己的頭上攬罪責,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因為畢時節的表現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伸手從令簽筒里抽出一個令簽,風清雲淡地扔在了地上,「來人,給我夾棍伺候!」
听聞此言,不僅畢時節雙目閃過一道驚訝的神色,在座的官員們也不由得面露愕然︰畢時節現在已經不成人樣了,譚縱竟然還要對他用刑。
幾名衙役很快拿來了夾棍,手腳麻利地給畢時節的雙手十指插進夾棍里,左右用力一拉,所謂十指連心,畢時節只覺得雙手傳來一陣鑽心般的疼,冷汗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他咬牙堅持了一會兒,隨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欽使大人,罪犯昏過去了。」一名衙役伸手在畢時節的鼻前探了一下,起身向譚縱稟報。
「下面該怎麼做,就不用本欽使說了吧!」譚縱瞅了一眼昏迷的畢時節,不動聲色地向那名衙役說道。
那名衙役聞言,立刻明白了過了,向譚縱一躬身後,沖著一旁的衙役揮了一下手,一名衙役隨即拎來了一桶涼水,沖著畢時節當頭澆了下去。
被涼水這麼一激,趴在地上的畢時節手指動一下,隨即幽幽然醒了過來,緩緩抬起頭望向了譚縱,雙目中充滿了仇恨,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就是死也要拉這個可惡的家伙墊背。
「說,你受何人指使,同謀都有哪些?」譚縱一拍驚堂木,高聲問道。
「本官說了,只要有你在,本官寧死也不會吐露一個字。」畢時節冷冷地瞪著譚縱,「有種你就打死本官!」
「哼,死到臨頭還敢威脅本欽使。」譚縱冷笑一聲,在現場眾人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從令簽筒里抽出令簽,若無其事地在手里把玩了幾下後,面色一寒,將令簽甩到了堂下,「來人,老虎凳伺候!」
譚縱心里已經打定了注意,只要畢時節在公堂上跟自己嘴硬,那麼他不介意趁機修理他一番,什麼老虎凳呀、辣椒水呀、烙鐵什麼的,通通往畢時節身上招呼。
如果畢時節「服軟」,打算供出他的那些「同謀」,那麼譚縱將不得不終止這場貓捉老鼠的游戲,采取下一個應對措施。
不過從目前來看,畢時節非常「配合」,他此時的表現令譚縱非常滿意,使得譚縱光明正大地對他用刑。
此時此刻,畢時節忽然之間意識到,譚縱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提供的情報,他這是要趁機整死自己,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復雜。
一旁的衙役很快就搬來了老虎凳,所謂老虎凳是一個長凳子,一端有一個垂直的十字形的木架,受刑人按坐在長凳子上,上半身和雙手被捆在那個木架上,雙腿用繩子綁在一起,逐漸在腳後跟下面塞磚,使得雙腿關節處向上彎曲,產生巨大的痛苦。
衙役們不顧畢時節上的傷勢,將其抬起來往老虎凳上一放,用繩子將其坐著固定在老虎登上後,開始往他的腿下面塞磚。
隨著一塊又一塊磚被塞到畢時節的腳下,畢時節臉上的神情越來越痛苦,額頭上更是大汗淋灕。
當畢時節雙腿關節處傳來「 吧」一生脆響時,畢時節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譚縱見狀擺了一下頭,立刻有一名衙役用涼水將畢時節潑醒。
「別……別在用刑了,畢……畢某招了。」畢時節醒來後,抬頭望著譚縱,喘著粗氣說道,他才不會給譚縱繼續折磨自己的機會。
「畢時節,你就是屬核桃的,不砸不老實。」譚縱聞言,心中不由得有一絲失望,冷笑著說道。
在譚縱看來,依照畢時節的為人,他應該有強大的毅力挺過接下來的刑罰,畢時節之所以開始服軟,是因為看出了自己要修理他的意圖,這才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也就是說這場游戲即將結束了。
「欽使大人,你想知道什麼,畢某通通告訴你,通通告訴你,求你別再對畢某用刑了,畢某實在是受不了了。」畢時節的心理好像完全崩潰了,痛哭流涕地向譚縱說道。
周圍的官員暗自唏噓不已,雖說畢時節是罪有應得,但畢竟他也是與他們共事多年,頗有些兔死狐悲的傷感。
「畢大人,你不提提條件,二公子可還在牢里關著呢?」譚縱望著嚎啕大哭的畢時節,心中冷笑連連,畢時節此時的表演能騙過在場的那些官員,可是騙不過與他交手了這麼長時間的自己,于是不動聲色地提醒他。
「畢某罪孽深重,已經不敢有任何奢求,只求欽使大人屆時能給畢某一個痛快,給犬子一個全尸。」畢時節不引人注意的微微怔了一下,隨後看向了譚縱,神情萎靡地說道,他剛才光顧著應付譚縱,到忘記了畢西就還在譚縱的手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犯下的事罪無可恕。」譚縱聞言,心中暗自搖頭,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這個畢時節果真冷血,心里一點也沒有妻子和兒子,完全不顧他們的死活。
「欽使大人想知道什麼,畢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大人先將這刑具給撤了,畢某實在是受不了了。」畢時節有氣無力地看著譚縱,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本欽使想知道,那些倭匪究竟是什麼人,如何能暢通無阻地從沿海來到蘇州城,為何要在蘇州城大開殺戒?」譚縱雙目如炬地盯著畢時節,沖著老虎凳旁的衙役揮了一下手後,沉聲說道。
衙役們見狀,立刻七手八腳地解開了畢時節身上的繩索,將他從老虎凳上放了下來。
「畢某只知道那些倭人來自扶桑,扶桑現在軍閥割據,連年混戰,想必他們是一些戰敗的殘兵潰將,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漂洋過海來到的我大順。」畢時節聞言微微一怔,他很驚訝譚縱率先開口問他的竟然是倭匪而不是幕後主使以及同黨,等那些衙役將他從老虎凳上放下來後,他早已經想好了對策,有條不紊地說道,「本來,我們只是想收編這些倭人為己用,可是這些倭人十分狡詐,他們欺騙了我們,為了能獲得大批財物回扶桑東山再起,以希望來蘇州定居為由騙取了我們的信任,化裝成了商隊,分成了數股,先後來到了蘇州,然後聚集在了一起,在蘇州城里肆意搶掠。」
「你的意思是,蘇州城的慘劇是那些倭人誠心謀劃的?」譚縱聞言,右拳不由得緩緩地攥在了一起,一邊強行壓抑著心頭的怒火,一邊面色平淡地望著畢時節,他這個時候終于弄清了畢時節沒有自盡而是活著回到揚州城的意圖︰畢時節不僅要給假情報害自己,而且還要編造謊言,將他身後的組織從倭匪一事中給摘出來。
「欽使大人,蘇州城里發生的事情純屬一個意外。」畢時節苦笑著點了點頭,一臉的懊惱,「誰也想不到那些倭人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