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里的文件準備得十分詳細，而且十分出色，就算以福爾曼專業律師的眼光來看，他也挑不出一點瑕疵。可以說，這是他律師生涯中踫到的最好的一份文件。
他不由想到那位到律所來聘請他們的代理人，帶著一副寬檐的墨鏡，遮住了半邊臉，福爾曼差點以為這個叫魏震的黃種人是哪個黑幫的代言人，甚至有點想拒絕這筆委托。但是魏震告訴他，自己的委托人並非盜賊，而是一個受尊敬有身份的人，並讓他們向大通銀行的總裁伯龍先生打電話詢問，就會放心他的委托人的身份。
福爾曼對大通銀行總裁的身份當然信任，他果然打了個電話，伯龍先生在電話里很客氣地告訴他︰他了解魏震的委托人，是的，他願意從各個方面為這位委托人作保證。不，他不能披露委托人的任何信息，但伯龍先生告訴他，盡可以接受這位委托人的聘任，將來肯定不會後悔的……
福爾曼把卷宗遞給自己的助手托馬斯，對方接過卷宗看了起來，福爾曼注意到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他把目光轉到坐在一旁的那個清秀的黃種年輕人身上，那個年輕人戴著一副黃色的太陽鏡，背著一個麂皮袋。幾分鐘之前，正是這個年輕人把這個卷宗遞到他手里。
卷宗里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只說明了三點︰他叫貝斯，是委托人的助手，他的話能完全代表委托人。
半個小時後，福爾曼看著自己的房間，會談就要開始了。
他大聲說道︰「我看，人都到齊了！」
房間里已經坐滿了人，有人嘟嚕了幾句，在座的有個叫萊文的人，他帶著他的助手和律師坐在後面，他的身份代表著好幾個工會組織，還有四個人坐在他們前面，其中一個叫摩根的持有黑沙賭場的經營許可證，和賭場經理艾克及他們的兩位律師。
福爾曼看看萊文說道︰「萊文先生，你說說好嗎？」
萊文面無表情，但是目光冷酷無情，深不可測，「你們是出價的，你們先談！」
對于萊文這個人，福爾曼就算在芝加哥也有所耳聞，有人認為他是全國委員會派駐賭城工會的代表，當然這個全國委員會指的是從30年代就存在的美國黑幫聯盟，但它從來沒有被證實存在過。
而且這個萊文本身是科洛博家族的三號人物，他可以輕易嘯聚家族的一兩個軍團，所以他在賭城是和那個退休的蘭斯基接觸最多的人物，但是在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他從來沒有被任何法庭傳訊過。而黑沙賭場就是由科洛博家族控制著，那個摩根只是一個名義上的持有者，他完全得听命于萊文的命令，這是材料里介紹得十分清楚的內幕。
福爾曼于是轉變策略，他轉向摩根，準備從這里下手︰「摩根先生，你的黑沙賭場每天的經營額為45萬美金左右……」
「你從哪兒听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數字？」摩根頓時勃然大怒地問道。
「數字是確切的！」福爾曼的助手托馬斯很勇敢地進行抵制，「而且這也不是關鍵的地方！」
「那麼，你說什麼是關鍵的地方？」摩根立刻被托馬斯插嘴的話吸引過去了，其實這是這兩位律師慣用的招式，兩人會互相配合，采取左右夾擊的姿態，一般的對手很容易就被搞得暈頭轉向。
「關鍵在于你們目前踫到的許多問題！」福爾曼開始夾擊摩根。「而且你們以後還會出現更多的問題！」
托馬斯笑道︰「在很近很近的以後！」
福爾曼加重了聲調︰「你們的賭場將面臨破產，或者說不得不賣掉它！」
「最後還得賣給我們的委托人！」托馬斯補充說道。
這兩位律師在不到一分鐘內就讓摩根有點發暈了。
「我們根本不會賣它，也不會出現你們胡說的問題！」賭場經理艾克開始反擊，他很清楚摩根對于賭場來說就是一個空頭牌子，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眼默不出聲的萊文，這個人才是他最直接的上司。
艾克的小動作被福爾曼看在眼里，但是他還是沒敢把目標對準那個讓人提心吊膽的萊文︰「艾克先生，你經營的賭場在經營上遇到了不少問題，這個你應該比摩根先生更清楚。州博弈執法廳在最近5個月內已經發現你經營的賭場有7次作弊行為；你已被罰款一次，金額為12萬美元，而在這之後的一個星期內，你還將接受2到3次罰款，罰款總額將達到50萬美元。」
「我們照付不誤！」艾克顯然也被這一消息震驚了，他沒想到對方會搞清楚這麼多細節。而他們帶來的律師也顯然毫無辦法，這些指責都是他們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他們無從反駁從芝加哥過來的兩個同行。但是萊文還是坐在後面，沒有動靜，
助手托馬斯又上場了，他又把目標轉回摩根︰「摩根先生，你也許沒有面臨博弈執法廳的麻煩，但是你的問題來自國內收入署，哎，這個問題也是十分麻煩！」他的口氣好像是在安慰摩根︰不用擔心。
福爾曼說道︰「國內收入署掌握的材料證明︰你所報的收入和你的實際收入嚴重不符啊！」
「先不說這個，」托馬斯說道︰「內華達州政府正在通過博弈管制局……」
「打算對所有的賭場進行一次清洗……」福爾曼說道。
「先從那些聲名不好的人開刀，比如瞞報收入這類嚴重違法者！」托馬斯接著說道。
「嚴重的可能會取消許可證！」福爾曼說道
這一對雙簧律師徹底把摩根激怒了。
「我以上帝的名義要求你們說明，你們搞的是什麼名堂？」摩根帶著一絲凶相吼道，「你們到底想指控我們什麼？再說，你們有什麼資格來指控我們？我們是受朋友萊文邀請過來的……」
他意識到說漏嘴了，然後畏懼地看了眼萊文，後者正在閉目養神，仿佛沒有听見這場激烈的爭論。
福爾曼有點拿不準是否該向萊文提出建議了，這個人那麼深沉，穩得住神，這讓他心里有點打鼓，他決定還是準備采取蘑菇戰術，先把摩根徹底打敗再說，最好是激得萊文先出手，因為那些材料給他提供了太多可用的底牌。
這時，有人輕輕地踫了踫他的胳膊，他沒有回頭，快速地接過了一張對折的紙條，他不易察覺地打開那紙條，上面只寫著三個擠得很緊的字︰「快，攤牌！」
福爾曼調整了一下心態，轉變了策略，他決定加快節奏了︰「我們別再浪費時間了！」
「艾克先生，剛才你說你將照付罰款，用什麼付？你們的收銀機里還有現金嗎？我這有些消息要告訴你們，可以嗎，萊文先生！」
他終于對準了萊文，他的助手托馬斯愣了一下，沒有跟上他的節奏，那張紙條打亂了他們的部署，加快了整個過程。
「嗯！」萊文表情還是那麼冷漠，看不出他的心思。
「摩根先生，你建造、裝修你的賭場時，用的錢……」福爾曼說道，「主要是工會財務部門為你提供的貸款，我說得對不對，萊文先生？」
萊文眼里閃過一絲凶光，「對！」
「現在這些債權人也踫到困難了，」福爾曼直接對萊文說道，「而且他們的麻煩好像還不少！」這是材料里提到的科洛博家族出現了財務上的困難，因為聯邦政府加大了對這些家族洗錢業務的監督力度，再往賭場投錢很容易被政府抓到把柄，而這是狡猾的家族成員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所以他們寧願放棄這家賭場，也不敢冒把整個家族拖入危機的危險。
萊文心里很清楚這個結果，他眉頭皺了一下，說道︰「世道不好，生意難做了，誰都有踫到困難的時候！」
「還有一點，」福爾曼見到萊文有點反應了，知道這招棋下對了，「州政府現在對工會的職責開始進行立法，加以規範，對于工會組織從經濟上贊助賭博業感到擔憂……」
「特別是對于那些聲譽不佳的經營者和賭場，政府遲早會做出整改措施。」
「總之，」福爾曼開始攤牌，「摩根先生、艾克先生，你們的債權人不久就會向你們的賭場發出催款通知，你們將支付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元五十一分，包括利息在內。」
「我們有朋友！」摩根眼里噴出了火花，可能從來沒有在賭城遭遇過這樣尷尬的待遇，他本性里的凶惡開始張揚起來。
福爾曼根本沒有看他，他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針對一個人，就是那位冷靜得可怕的萊文先生，現在他有點明白，為什麼這個人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法庭的傳喚了？這個人太冷靜了，他根本不會露出任何對他不利的破綻來。
「這兒有張紙，摩根先生，你可以看一看！」托馬斯終于加入進來了，他遞過去那疊材料里的一張紙。
摩根看著那張紙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張紙上全是他剛準備提到的朋友的一些隱為人知的事情，如果這些事情被檢察官獲悉，這些朋友可能會面臨很嚴重的麻煩。
「你受什麼人委托？」萊文突然問道。自始至終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提問，突兀而干脆。
福爾曼明顯停滯了一下，這個問題他根本就不知道答案，而且他從內心里也想知道答案！
這個問題應該是一個關鍵問題，否則萊文面對賭場那麼多的麻煩不予考慮，只問出了這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