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撩人,透過雕花窗欞明明暗暗灑入些斑駁暗影,明明夜已經深了,竹煙卻無法入睡,因為室內唯一的榻被某人佔用著,那榻很寬很大,足夠躺下兩三個人,可是男女有別。
這男人絕對是故意的,皇宮那麼大,哪沒有他一國之君睡覺的地方,後宮的那些女人都盼得紅了眼,排隊等著侍寢呢,卻非要擠在她的一畝三分地。
夜幕林立的皇宮莊嚴而肅穆,靜謐得有些可怕,這樣安靜的站在這里,迷茫,甚至些許的恐懼趁著黑夜悄然滋生,纏得她心中苦澀。
她毫無目的的坐在銅鏡前,拿起梳子,鏡子中淡淡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她抬起頭,淡然看向窗外,月華如水,寒照長夜,清輝落影悄然潛上心底,帶著無盡的幽涼深黯。
一種難言的滋味涌上心頭,她很想把他從榻上拽起,當面鑼對面鼓的質問他。
為什麼非要他死,她到底錯在哪里?
他究竟對西蜀做了什麼,否則二夫人不會那樣對她說。
還有,當初他對她的愛,到底算什麼?
風打窗紗,一個激靈。
即便質問他又能回到過去嗎,真的已經過去了,如同一場不爭事實的迷離的夢,而此刻她已經醒了,她不會再傻傻的去顧念那些如同被丟進江河的回憶。
榻上一直安穩沉睡的男人突然不安穩起來,她猶豫一下,放輕腳步走過去,伸手覆上他的額頭,他似乎真的睡沉了,沒有警醒的睜開眼,只是微蹙下眉,渾身入手滾燙,究竟還是燒起來了。
井水冰涼透骨,卻正好用,竹煙用布巾濕蓋上他額頭,稍後再換下,反復地保持清涼。
將浸涼了的布巾墊在他頸後,再用酒小心地替他擦拭傷口。
動作間,有什麼東西似乎露出了一角,好奇心作怪,探手拎了出來,是一枚編制精細同心結,可能常年揣在身上,穗子有些磨飛了邊兒,顏色也不如以往新鮮了。
輕嗤一聲,女子將東西又掖進男人的懷里,那個東西她是認識的,只是此刻再也不想去想。
男人輕動了一下,手往懷里模去,似乎在夢中,模了半天,終于模到一樣東西,緊緊的攥在手中,欣慰的繼續安然睡去。
這男人有第三只眼楮嗎,睡覺也防著有人偷自己東西,竹煙自認為自己剛才的動作極輕,還是被他察覺到了。
原來,她對這個男人還是不太了解。
曾經以為彼此親密無間,原來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此刻,她突然不想深入了解這個男人,因為了解得越多,對自己的傷害就越深。
如此折騰了半夜,天色漸明的時候,她終于熬不住趴在榻上睡去。
醒來的時候,發現晨光淡淡地灑滿四周,身上披著被子,榻上已空。
她抬起頭來,用手撫上眼楮,睫毛微潤,仿佛是淚痕。
想忘而不能忘時,才知道漠然下埋藏的記憶原來已經滲入骨髓,每一次觸動都碎裂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