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璘放下碗,道︰「怎麼樣,好點了吧!」自花燈會後,凝幽突然的那番冷漠,讓他一時難以自制,也就信了凝幽所說的「仙凡有別」,一路尋來,刻意與凝幽保持距離,他也不想自己越陷越深,明明知道她是凝幽公主,背負著三界與無憂界的恩怨,明明知道有一天她將離自己而去,何必抱過多希望?只是,這一路,他的冷淡倒顯出凝幽時而的「妥協」,有時,凝幽會不經意間與他答話,有時,他能看到凝幽眼底微微流瀉的柔意,他相信她的眼楮是不會欺騙人的,所以,隱隱覺得,凝幽公主對自己或許是有幾分心意的。
此刻,秦天璘的關切話語讓凝幽的心莫名的感動,仿佛心在蘭舟,泛于清波之上。淡淡道︰「我已經沒事了。」言畢,從軟榻上起身,亭亭玉立于廂房內,絲毫不覺有壓抑之感,仿佛那股濕氣就這樣消失了,心下,倒有些疑惑。秦天璘淡笑道︰「想必凝幽仙子此刻身輕如燕了吧!」凝幽淡淡掃視道︰「這是自然!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秦天璘見她居然這樣誠懇對自己道謝,心下微異,笑了笑,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凝幽對上他清朗的眼眸,心間發窘,偏頭不語。
「秦公子——」一聲高喊打破此時的沉寂,秦天璘抬眼望去,只見一個家丁匆忙奔來,秦天璘心生疑惑,不等他上前詢問,那家丁道︰「秦公子,我家莊主請秦公子去客廳鑒賞古玩字畫!」
秦天璘微微斂眉,自己與這莊主素未謀面,為何受邀?更何況,自己會鑒賞古玩一事,這莊主怎會知曉?思量一番,又想自己借宿一宿實為打擾,這趟就當是拜訪吧!因而對來人道︰「煩請小哥前面帶路!」又對凝幽道︰「我先拜訪一下,你好好歇著!」凝幽沒說話,待秦天璘離開後,才對著他的背影緩緩地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好!」
她看著那剩下的半碗聖水冰糖雪參,再回想起剛才秦天璘喂她的情景,不知不覺中,唇邊綻放出一抹清清淡淡的微笑,眼底盛開出朵朵柔情。那般滿足與歡喜。再細想一番,覺得這濕氣來的蹊蹺,去的也蹊蹺,就想走出去探個究竟。
庭內的月光如積水般清澈透明,兩邊林木的影子浸浴在月光中,仿佛水草一般。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這個無痕山莊,不愧為前三界的‘遺物’!
忽然,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闖入心中,那般熟悉,熟悉中暗藏著些許妖氣!這偌大的無痕山莊,難不成有妖?
這樣想著,她循著長廊探尋開來,身姿輕緩,眉心微蹙,濕氣已然沒有,可是妖氣卻越來越濃,更重要的是,這妖氣——怎麼會隱隱召喚著自己呢?
當她緩步走至第六個房間門口時,忽的止住腳步!因為她居然感應到了天仙!
可是,這里卻是妖氣最盛的地方!
房間里似乎有人在申吟,時不時有杯瓷落地踫碎、桌椅翻倒的聲音!為何里面會有妖氣?為何她感覺離天仙這樣近?
難道——妖孽纏住了天仙?
憑著心靈感應,凝幽當機立斷,「霍」地一聲,推門而入!
奇怪了!
凝幽心下納悶,房間里一片漆黑,剛才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了!四周異常詭異,如同一頭潛伏的野獸,暗暗吐納壓抑的氣息!偶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自背後傳來,鎮定如凝幽,此刻也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涼!
然而,她能真真切切感應到天仙,還有那股妖氣!
耳邊「倏」地一聲響,凝幽憑著敏銳的听覺巧妙躲開,那一棒重重地打在了前方,似有木響杯碎的聲音,房間太黑,月光難以滲入,凝幽無法看清來人,只是憑著感覺,對著一方幽暗,冷聲喝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偷襲于我?」
「你又是何方妖孽?為何夜闖我的房間?」來人乃是一個女子,聲音脆如銀鈴,不過有氣無力,暗含沙啞!
凝幽只覺妖氣自前面隱隱襲來,可是為何她卻覺得天仙近在咫尺呢?她失了法力,現在又面對著一個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正想著,凝幽又听到耳邊「刷刷」幾聲,好似瓷片砸來的聲音,凝幽一連轉了幾個圈,躲開的碎片的侵襲。凝幽心下想︰「不管她是什麼妖,見這點伎倆,想必法力也不高!不如先收了她再說!」言畢,悄悄拔下頭上的玉釵,在暗夜里睜著一雙妙目,向著幽暗劃了開去!
一道白光劃出,一道紅光撞來!
「你到底是誰?」二人異口同聲!
門「霍」地一聲被光波彈開,月光自朱門闖入,凝幽的絕世清顏登時顯現于月下!
這紅光,怎的這般熟悉?
「凝幽——」忽的,對面傳來一聲欣喜的呼喊。凝幽一驚,這聲音,多像——天仙!?
凝幽拉開朱門,月色透進,她看到一個頭束紫金冠的男子,而且滿身妖氣!可這模樣,這模樣,分明就是天仙啊!
然而,天仙怎會滿身妖氣?而且,這聲音也不是十分相像啊!
凝幽美目緊睜,秋波流轉。
因而凝神道︰「你到底是誰?」那人道︰「我是天仙啊!」言畢,轉身入內,點燃燈盞,廂房里頓時雪亮起來。
見凝幽將信將疑,那人揚起手里的玉釵,急道︰「哎呀,我真是天仙!」凝幽自然認得那玉釵,仔細端詳,樣子是天仙,聲音卻不像,更重要的是,滿身妖氣!
「你若是天仙,為何這副打扮?又為何一身妖氣,連聲音也變了?」凝幽冷目道。
「凝幽,我法力全無,又孑然一身,如果我不這副打扮,怎能安全行路啊!至于我一身妖氣,全部拜鳳凰山那些該死的鶵鳥所賜!」
「你——真的是天仙?」凝幽不覺上前,眼底清光閃閃,是的,沒錯,哪怕眼前之人滿身妖氣,但是她能感應到天仙的存在,這種感覺,除了天仙,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凝幽——」天仙終于抑制不住,上前與凝幽緊緊相擁!
沒錯!這是紅光與白光的感應!
這是二位公主第一次感覺這般親近!
縱是以前成天反唇相擊,縱是成天看對方不順眼,然而,經過這次的元神滅、法力殞,經過幾次差點喪命的驚險,經過上次玉釵的相助,二位公主已經能夠平心相待了。
畢竟,她們是這三界最同根的彼此!
凝幽與天仙分開坐下,天仙就把自己在鳳凰山的遭遇告訴了凝幽,凝幽道︰「那你的聲音怎麼也變了?」天仙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有些無力,眉心的倨傲之氣也恍若消散,道︰「誰知道這是什麼破地方啊!我進莊投宿時,便感到有一股濕氣悶心。我足足申吟了一個時辰,聲音不變才怪呢!」听天仙這樣說,凝幽心下納悶了,為何她與天仙都感到一股濕氣悶心呢?為何秦天璘安然無恙呢?
「你在想什麼?」冷不防,天仙岔道。
凝幽眉心微緊,道︰「天仙,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言畢,拂身出門。天仙本來就覺得濕氣纏心,經過剛才的一番鬧騰,她越發覺得四肢軟弱無力,索性躺在軟榻之上,不住蹙眉,以手撫心。
不一會兒,凝幽端著那半碗聖水冰糖雪參盈盈而來,見天仙面色蒼白躺在軟榻之上,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當即坐在軟榻邊,勻著勺子,天仙蹙眉道︰「這是什麼?」凝幽看了看勺子,眼波微蕩,道︰「這是聖水冰糖雪參,是……秦天璘為我調配的。我剛才也有這種濕氣悶心,這東西挺管用的,你喝一點吧!」天仙掙扎坐了起來,擰眉道︰「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們都感到有股濕氣呢?」凝幽淡淡搖頭,道︰「我也奇怪。我總覺得這山莊藏著什麼東西——算了,天仙,你先喝了它吧!」天仙沉著臉,道︰「我雙手無力,怎麼端啊!」凝幽听了,便勻了一勺,正要送到天仙嘴邊,天仙睜著一雙碧清妙目,那眼神極其復雜︰有驚訝,有笑意,有疑惑。
「你怎麼了?」凝幽淡淡道。聲淡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