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將軍。」
「玄德公。」
在前往朝會的路上,高順與劉備相遇了。雖說是偶遇,但高順總有種劉備主動往自己這邊湊過來的感覺。
「備何德何能,安能當將軍如此稱呼?如若將軍不棄,直接叫我表字即可。」劉備的語氣謙卑之極,而臉上永遠是那副親切和藹的笑容,如果不是對劉備特別熟悉的人,恐怕此時任誰看來都會把他當成是一位人畜無害的主。
「高順豈敢如此無狀耶?」直接叫表字?你丫可真是大方啊。高順雖然在心里鄙視對方的虛偽,但臉上還是恭敬地說道。
眾人魚貫進入了朝堂,漢天子劉協高坐在龍椅之上,而司空曹操則立于眾臣之首,其余文武百官分立左右兩側。
百官到齊,天子遂與眾朝臣議事。其實雖說是議事,但實際上也就是漢帝劉協獨自宣讀,眾臣在下方應和罷了。至于劉協所讀之策,卻是曹操早就定下的決議,此時劉協不過只是經由自己的口,把那些曹操定好的決策給念一遍罷了。
繁雜諸事議畢,劉協又將劉備喚出,對其好生安慰嘉獎了一番。當然,這些嘉獎的話語也是曹操帳下文士早就寫好遞給劉協,讓他于此時背誦而出。
「吾聞玄德,乃漢室宗親?」一段冗長的話說完之後,劉備正欲謝恩告退,卻聞漢帝劉協突然又冷不防冒出這麼一句。
曹操一愣,自己對劉協所交代的話語之中,並無這一問啊。不過劉協好歹身為天子之尊,皇帝既然已經開口詢問了,即使是曹操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在朝堂上進行反駁。
劉備听得劉協有此一問,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回過神來,恭敬答道︰「回陛下,臣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也。」
劉協對身邊的宦官說道︰「速取宗譜,與朕觀看。」宦者趕忙應諾而去。
見到宦官匆匆離去的身影,曹操心中閃過一絲陰霾,今日朝堂上的局勢似乎隱隱有超乎自己控制的趨向啊。
而劉備在听得劉協說出「速取宗譜,與朕觀看」這八個字的時候,身子卻是微微一顫。
宦官取宗譜回來後,劉協拿在手中,細細觀看。此時漢帝身前群臣心思各異,卻又沒人出聲,朝堂安靜得針落可聞。
漢帝默默念完後,頷首說道︰「玄德確是宗室耳。」言罷,遂令宦者將宗譜交與宗正卿,令其宣讀。
只听得宗正卿那高昂響亮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勝生陸城亭侯劉貞。貞生沛侯劉昂。昂生漳侯劉祿。祿生沂水侯劉戀。戀生欽陽侯劉英。英生安國侯劉建。建生廣陵侯劉哀。哀生膠水侯劉憲。憲生祖邑侯劉舒。舒生祁陽侯劉誼。誼生原澤侯劉必。必生潁川侯劉達。達生豐靈侯劉不疑。不疑生濟川侯劉惠。惠生東郡範令劉雄。雄生劉弘。弘不仕。劉備乃劉弘之子也。」
宗正卿一通念罷,算是正式認可了劉備的皇室身份,對此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而曹操,自然是歸入發愁的那一類中。
「玄德若論輩分,當為朕之叔也。」劉協待得宗正卿念完,立即以佷禮待劉備,親口以皇叔稱之。曹操見狀,臉色更陰沉上一分。
劉備以前雖然逢人就說自己是漢室宗親,可沒有人會太過把他這個宗室身份放在心上,大不了在面子上對他恭敬一些罷了。可現在不同了,劉協在如此正式的場合上對劉備行叔佷禮,頓時將劉備的身份地位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一個沒有官方認可,只是自顧自宣揚的「漢室宗親」,與一個得到皇帝親口承認的漢室宗親,那其間的差異,可謂是天差地別!
雖然劉備以前一直宣稱自己是漢室宗親,但曹操並未怎麼信。天下姓劉的多了去了,一到亂世,立馬便有許多姓劉的都說自己和皇室有關系,其實一點譜都靠不上,曹操以為劉備也是這種人。至于那份宗譜,曹操也未深信,說不定這是劉協事先設好的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拉攏劉備等人的勢力與自己進行對抗。
不過事已至此,可謂木已成舟,無從更改了。不論那宗譜是真是假,劉備的皇叔身份算是就這樣定下來了,哪怕曹操位高權重,只要他不敢像董卓那樣橫行無忌,就無法撤去劉備的這個皇叔頭餃。
而劉備在先前劉協讀宗譜的時候,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他對于自己究竟是不是宗室當然清楚得很。在劉協說出「玄德確是宗室耳」那一句的時候,饒是劉備養氣功夫再好,也差點是忍不住就要高興地跳起來。不過劉備畢竟是劉備,很快就壓制住自己心中驚喜若狂的心情,在劉協對自己行佷禮的時候,臉上立馬流露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看著劉備和劉協倆「叔佷」,曹操感到了一絲不安,他知道,劉協終于按耐不住寂寞,開始把矛頭對向自己了。
曹操心中突然淌過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這一天終于要到來了麼?自己和漢室或明或暗的斗爭,終于要就此拉開帷幕了麼?
曾幾何時,自己一心以成為漢臣為榮,以恢復漢室曾經的榮光為己任,可只有切身坐上那個位置之後才知道,人的野心是無極限的。在這種大亂之世據此高位,還想保持以前那種純正而高尚的理想,那是一件何等艱難之事,甚至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做到。
這次允諾劉備的投降到底是對是錯,曹操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了疑惑。在此之前,他認為劉備是那種很有才華的人,而且只要自己控制得當,就一定能讓他及其手下完全為自己所用,從而令自己的勢力如虎添翼。可沒想到自己把劉備帶入許昌還沒幾天,他就被劉協認作為皇叔,地位和名聲大漲。如此一來,自己真能控制得了他麼?
如果自己掌控不了劉備,那他遲早又會成為自己的心月復之患。曹操臉色凝重,目光中隱隱透出一絲不為人覺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