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好像有什麼開心的事?」金善子倚在門邊,看著正在洗毛巾的宮平。
「是啊。」宮平露出那老實人特有的友善笑容,「按摩師傅今天終于要正式教我按摩技術了,我當然高興。」
「是嗎?這樣就會讓你高興?」金善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嫵媚地一笑︰「那要是我願意教你美發技術呢?」
「我當然就更高興了。」宮平一笑,但沒趁熱打鐵。他知道人的精力有限,與其雙管齊下雙管都不硬,還不如集中于一隅,先在某一方面達到一定水平再說。
「所以……」金善子猶豫著,最終笑了笑,說︰「所以如果今天我還想約你出去,你還是沒有時間了?」
「真抱歉。」宮平尷尬地笑著,「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去吧。」金善子擺了擺手,「我只是隨口說說。我還沒到那麼不解風情的地步。」
「用詞不當。」宮平笑著說,「應該是‘不通人情’。」
「對,不通人情。」金善子笑著搖了搖頭,「看我,長在這里,卻還說不好這里的話。」
「那麼,我先走了。」
「嗯,好好學,等成了大按摩師,我也要拜托你喲。」
「好的。」
出了發廊,運立刻忍不住說︰「我越來越覺得她是看上你了。」
「未必。」宮平說,「她只是太寂寞了。一個寂寞的人,總會想拉別人陪。那些孩子們只能填補她一時的空虛,因為他們太不成熟,所以根本無法融進她的世界、她的心靈。因此她才會把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上,那就像饑餓的人不會挑食,並不是因為真的喜愛那種食物。」
「饑不擇食?」運不解地自語著,「金善子這人,按你們人類的話來說,要臉蛋有臉蛋,要鈔票有鈔票,又不是胸大無腦的類型,而且三十二歲,也還算是年輕人吧,不至于到這種地步吧?」
「每個人的身後,並非只有一個看不見的運。」宮平說。
「那還有什麼?」運好奇地問。
「還有一個別人看不到的故事。」
「什麼?」
「沒什麼。」
運還是十分不解,但它不想在命的面前表現得太弱,于是假裝了然地再不發問。宮平笑了笑,快步向按摩院方向走去。
幫陳大沖忙玩了幾個客人後,兩人回到休息室。陳大沖久久注視著宮平,宮平笑了笑︰「陳師傅,干嘛這麼看我?」
「我一定是瘋了。」陳大沖搖了搖頭,「竟然會對你這個毛頭小子說那麼多的事,還天真地以為你能幫我。你幫我?就靠按摩?」
「信不信由你。」宮平笑著說,陳大沖嘆了口氣︰「其實我沒指望你能如何,只是不想讓自己這按摩手藝失傳。誰知道我還能活幾天?這麼些年了,難忍受我這壞脾氣的也只有你小子一個,你就當我的單傳弟子吧。」
說著,他月兌掉衣服,俯身躺在床上︰「來吧,小子,先讓我看看,這三個月來你都從我這兒偷走了什麼。」
「好的。」宮平挽起袖子,毫不客氣地在陳大沖向上施展起自己偷師學來的全部手法,陳大沖一會兒微微點頭夸獎,一會破口大罵,不斷地指正他的錯誤,表揚他的優點。
「記住,這里的重點不是皮肉,而是那幾個穴位,所以手法要以點按為主,不能這麼亂砸亂壓;記住,這里的肌肉厚實,用手指的力量根本沒辦法弄透徹,得用整個身體的力量;記住……」
宮平默默點頭,心領神會,將這些重點牢記于心,同時馬上應用到自己的手法中去,果然大有效果,有幾次令陳大沖也舒服得哼哼起來,不住口地夸他︰「好小子,這樣我的手藝……也不致失傳了……」
宮平微笑著,一邊實踐著剛得到的知識,一邊趁這機會,將原本附在陳大沖腿上的、由普通的恨意凝聚成的小小厄運怪物分解。然而陳大沖背後那圓圓胖胖的運,卻懶洋洋地束手站在一邊,任由恨意又重新凝聚成厄運怪物。宮平嘆了口氣,明白陳大沖已經完全放棄了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所以他的運也就相應地完全放棄了挽救自己的命。
如此五天之後,宮平的按摩技術已經達到一個相當高的層次,雖然說比起陳大沖來還差得太遠太遠,但與一般的按摩師相比,已經是更勝一籌了。
這天,宮平剛在陳大沖指導下,為一個客人做完按摩,經理就跑了過來︰「宮平,有兩個客人指名找你。那兩個客人在六號房,是常客,你給我伺侯好了,要是把客人給我弄跑了,看我不收拾你!」
「是上次那個王老板和張老板嗎?」陳大沖問。經理一點頭︰「沒錯,那個常客是姓王,就是給你治好脖子那個。另一個姓什麼,忘了。問那麼多干什麼,人家要的是宮平。宮平,快過去!」
「知道了。」宮平恭敬地回答,經理滿意地走了。陳大沖激動地站了起來,沖出房間,直奔休息室而去,等他再回來時,手里已經多了一把尖刀,他將尖刀倒轉,藏在袖子里,聲音顫抖著對宮平說︰「像過去一樣,把我帶過去,就說,我再免費為他們做一次按摩。」
「真的那麼想殺掉他?」宮平問。
「廢話!」陳大沖瞪了他一眼,顫抖著戴上墨鏡︰「快帶我去!」
宮平看著他,慢慢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我以我的性命發誓,我上次對你說的話全是真的,我一定會幫你報仇,所以,請你收起刀,回休息室去等我。我會回去找你,然後,當我再出現在張新面前時,他就會被厄運纏身至死。」
「你在胡說什麼!」陳大沖激動地說,宮平卻突然退出房間,將房間的門在外面鎖上,陳大沖用力地砸門,大叫︰「開門!」
「安靜。」宮平平靜地說,「否則會驚動所有客人,把他們兩個嚇跑。難道你想就這樣失去報仇的機會?」
陳大沖在門內停住了捶打,慢慢地癱坐在地上,惡狠狠地說︰「宮平,你如果騙我,我恨你一輩子!」
「放心吧。」宮平微微一笑,轉身而去,轉過走廊的轉角,又走了很遠,才來到六號房。推門而入,發現等在里面的,正是那位王老板與張新。
一見宮平,張新立刻就站了起來,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王老板先搶先一步過來,緊張地對宮平說︰「宮師傅,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這些年賺的錢,幾乎都賠進去了。你快幫我看看,那東西……那東西是不是沒了?」
「你的肩膀還會發酸澀嗎?」宮平一邊問,一邊凝目細看。王老板的肩上還有那個厄運怪物,但形象和大小已經改變,那漆黑而帶著鐮刀爪的殺意怪物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多股大小不同的恨意,與原有的恨意一起組成了一個灰溜溜的小東西,王老板的運也懶得更壓制它,而是遠遠地飄在王老板身後。
「我感覺不出啊!」王老板叫苦連連,「一想到肩膀上有個東西,我就說不出的難受,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它,更不知它走沒走。」
「它已經走了。」宮平假裝著在王老板肩膀上拍了拍、捏了捏,自然用上了陳大沖教的手法,王老板在一陣酸疼後,感覺到肩膀輕松,眼楮立刻亮了起來,連聲說︰「多謝宮師傅!宮師傅,您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說著,將一個大紅包硬塞進了宮平手中,宮平感覺這里面至少有一萬塊。他點了點頭,也不推辭,順手將紅包插進後的口袋里。
「宮師傅,您看我……」張新神情緊張,欲言又止。
宮平轉過頭,仔細地打量著他的背後。那個主要由陳大沖的殺意成組成的厄運怪物,仍在揮舞著巨大而用力的手掌,試圖將張新的運消滅,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無法拔撼動運分毫。
張新見宮平向自己身後看,忍不住也壯著膽子回頭看了看,但什麼也沒發現,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恐怖,于是焦急地問︰「宮師傅,這次能看出什麼來了嗎?」
「看到了。」宮平嘆了口氣,在床上坐了下來,張新立刻緊張地湊過來︰「是什麼?」
「女人,一個看上去很憔悴的女人。」宮平說。
「女人?」張新打了個哆嗦。「什麼樣的女人?多大年紀?她……她在我背後嗎?」
「是的。」宮平點了點頭,「她一直在你的背後。上次我沒能看出來,這次我看清了。她一直在試圖掐你的脖子,但現在還觸不到你。不過,按這情形來看,再過十天左右,她的手就能模到你了。」
張新打了個寒戰,王老板也嚇得縮起了肚子,戰戰兢兢地問︰「宮師傅,有解嗎?」
「我不能確定。」宮平故意要先嚇一嚇張新,「那個女人看上去不像現在的人,她穿的衣服……好像是幾十年前時候的款式。她的黑眼圈很重,似乎……似乎是干那種經常熬夜而又費體力的事干得太多……」
張新的腿軟了,他掙扎著向後退,一坐在床上。
「怎麼可能?難道真的是她?」
宮平假裝沒有听到,緩緩說道︰「或許,我可以幫你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