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輝的分析與宮平的行動
在苗家的大客廳中,苗輝和苗家梁父子兩人,相對而坐,兩人都是眉頭深鎖,不發一語。在他兩人中間的那張桌子上,放著的是關樹文的尸檢報告,那份報告上清楚地寫著,關樹文死于心髒問題,而他的心髒上,明顯有有十個被刺穿的傷痕,從傷痕的位置和大小上看,似乎應該是被人用雙手刺破的。
一個中年男子站在兩人旁邊,指著那份報告說︰「老大,我……我真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事實擺在眼前。」
「不會有錯?」苗輝皺眉問。
「不會。」那人搖了搖頭,「尸檢是我自己親自做的,打開胸膛,見到損傷成這樣的心髒時,我也被嚇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可事實就是事實。」
這尸檢,並不是由警察來完成的,在搖蘇市,因為局勢特殊,所以醫院與黑道間,已經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關系,有些醫院,直接就是黑道自己花錢建起的私人醫院,直接為他們服務。警察也樂得如此,否則這幫家伙一有什麼行動,死人也好,受傷也好,就要驚動他們,卻不免打擾了他們的寧靜。
關樹文「發病」後,他的小弟立刻就將他送到了屬于苗家的一家大醫院,但在中途,沒有什麼醫療知識的他們,就知道關樹文已經死透了。在醫院里,大夫們證實了這一點,並且說關樹文是死于心髒問題。
關樹文的妻子很快趕了過去,苗輝和苗家梁也立刻趕到。關樹文妻子在痛哭中,一再說關樹文從來沒有心髒病,不可能死在這種病上,而那四位小弟,也悄悄向苗家梁說了一些關樹文死前的異狀。
這當然引起了苗家父子的重視,于是,才有了這次尸檢。而當大夫神色凝重地將這結果交到父子二人手上時,兩人都在震驚中沉默了。
大夫靜靜地站在一旁,也不知應該再說些什麼才好,苗家父子盯著那尸檢報告,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半晌後,苗輝把那份報告拿了起來,然後從旁邊拿起打火機,啪地一下點燃後,將火苗湊到報告書下面,很快,那份報告就在火焰的吞噬下消滅。
松開手,任殘余的報告落在大煙灰缸里,苗輝放下打火機,抬頭看著大夫︰「這件事必須嚴格保密,除了我們三個外,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明白。」大夫一點頭,「對別人,我會說關老大死于急性心肌梗死。」
「好。」苗輝一點頭,揮了揮手︰「去吧,也幫我安慰安慰關老大的愛人,另外告訴那四個小弟,別再亂說什麼死前異狀。」
「是。」大夫躬了躬身,很快離開了客廳,客廳中,就只剩下苗輝和苗家梁父子二人,兩人抬起頭來,彼此對視著,好半天後,苗家梁才先開了口︰「爸,這事……這事太邪門兒了。」
「如果尸檢不是自己人做的,我真會懷疑這是醫生在跟我開玩笑,拿我當傻瓜。」苗輝緩緩說道,「但現在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真的存在某種我們看不見,也不了解的超自然力量。」
「鬼?」苗家梁聲音顫抖著吐出一個字,苗輝的身子不由一震。干他們這行的,誰手里都有幾條人命,即便表面上再怎麼英雄了得,也總會有心里覺得不安的時候。
「不,不可能。」苗輝搖了搖頭,「我倒是覺得,這件事與董家的事有一定關系。一開始,我們以為是董家有內鬼,安排好了這一切,造成了那種詭局,但現在看來,真的沒有任何內部高層,在這場死亡事件後得益。一個頭腦如此之好,能安排出這種絕妙無解的詭異殺局的人,會這麼笨地為他人做嫁衣,成全了唐家,自己卻什麼也沒得到嗎?」
「那……」苗家梁思索了一會兒,心中仍沒有什麼答案。「那會是怎麼回事呢?」
「我想,也許這事真是唐方做的。」苗輝深吸了一口氣,「唐家之前就在擴大自己的勢力了,我們一直對關于唐方的那些傳言,采取故意忽略的態度,我想是完全錯了。」
「您的意思,是指唐方有某種特別本領的那個傳言?」苗家梁一怔,臉色變了變。
「沒錯。」苗輝點了點頭,「過去,我們總覺得那是無稽之談,是一種夸大了的謠言,甚至是唐方自己放出來,迷惑別人,讓別人不敢對他輕易下手的謊話,但現在,我們卻不得不相信,絕對有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存在,老關的離奇之死就是最好的證明。我想,老關應該是唐方殺的,用的,就是那種我們不了解的超自然力量。」
「太可怕了。」苗家梁連連搖頭,「這是什麼樣的力量?竟然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爸,唐家這麼做,是要對我們下手了嗎?」
「是啊。」苗輝一點頭,「我們小看他了,以為他們搶到了足夠的地盤後,已經得到了滿足,但我們錯了,唐方這小子的野心,不止是成為搖蘇一流的黑幫,而是要成為搖蘇惟一的黑幫。你看,董家在搖蘇的勢力,多少比我們更強一些,所以就首當其沖地倒霉,而它一倒,就又輪到了我們。這說明,唐方要清洗最大的兩大幫,自己坐上寶座。」
「這混蛋!」苗家梁氣憤地砸了桌子一拳,「野心也太大了!爸,我們該怎麼辦?」
「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搶奪我們的貨源。」苗輝眼楮里放射出一道道的寒光,「所以,他們才會先殺我們和境外聯系的主力老關。馬上通知老關的副手,立刻把聯絡人的擔子擔起來!然後派出人,嚴密地監視唐方的一舉一動。我不信他坐在家里,就可以隨便殺人,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和我早就死了!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誰知道這事是不是唐方做的?萬一之前的傳言,和這次的事,都是別人所為,我們貿然和唐方動手,卻正好中了別人的圈套」
「明白了。」苗家梁一點頭,立刻站起身來,苗輝也跟著站了起來,一把拉住兒子的手︰「家梁,辦事小心些,出入多帶人,感覺有什麼不妙,不要斗勇,立刻離開,明白嗎?」
「知道了,爸。」苗家梁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父親的手。
當苗家父子討論這些事的時候,戴著茶色眼鏡和絨線帽,穿著運動服的宮平,已經出現在搖蘇市中,苗家所屬的那家醫院內。他緩步走在醫院的走廊中,似乎在漫無目的的散步。
驀然間,運從天棚上俯沖了下來,大叫一聲︰「找到了,關樹文的尸體停放著三樓的一間手術室內,看樣子是做了尸檢。那幫家伙一定已經嚇了一大跳,嘿嘿。關樹文的老婆在醫院的休息室里哭呢,還有一群小弟在外面守著,休息室里,有三個男的陪著關樹文的老婆,一直在安慰她,其中有一個,確定就是張靈電腦里關樹文的副手。」
宮平咳嗽了一聲,向前幾步,來到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捂住嘴,運便立刻飛了過去,把耳朵貼在宮平嘴邊。
「很好。」宮平輕聲說,那聲音低到除了在他嘴邊的運外,再不會有任何人听到。「對這些黑道人物不用留情,先把他的副手解決掉,再把另外兩個人也干掉。手法……就和殺死關樹文的手法一致吧,辛苦你了。」
「又要捏心髒了。」運嘆了口氣,呼地一下沖天飛起,穿過兩層天棚,來到三樓,很快,又進入了附近的那間休息室里。
休息室中,關樹文的妻子正嗚咽著,看到她那副傷心的神情,運多少有些心軟,但隨即就搖了搖頭,把自己心底那一念仁慈拋了出去,轉頭盯住了關樹文的副手。
這人大概有三十七八歲的樣子,看上去就是那種成熟穩重的類型,據張靈講,這人對關樹文一切的生意往來都十分清楚,幾乎就像秘書了解總裁一樣了解關樹文和他的工作,如果關樹文死了,他只要立刻接手關樹文負責的一切,苗家的生意就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就是你了,不好意思,老大吩咐不能給你們留活路,我也沒辦法。」運自說自話地嘆著氣,慢慢地移到了那位副手身邊,此刻,這人正坐在關樹文妻子身旁,不住地安慰著她,說著什麼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的話。
為了安全起見,運飛到了他的背後,慢慢地將兩手穿進了他的身體,移動到大致是心髒的位置,然後,一下子從虛幻狀態轉入了實體狀態,用最快的速度捏住了這副手的心髒,于是這副手就像關樹文之前一樣,一下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全身僵硬地一動不動。
「怎麼了?」一旁,另一個男人發現了副手的變化,不由嚇了一跳,急忙張口問,就在這時,運一咬牙,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兩手上,狠狠地捏了下去,那十根指頭,立刻刺破了身肉器官,副手的嘴張得更大、眼楮瞪得更圓,一下向前倒去,摔在地上。
關樹文副手倒下的時候,運已經化身為虛幻狀態,來到另一個男子的背後,將自己的雙手插了進去,很快,這個人也像那位副手一樣,瞪大了眼,張大了嘴,然後一下摔倒。
最後一個男子見到這種情形,嚇得呆住了,他一會兒看看副手,一會兒看看另一個同伴,正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時,突然感覺到胸膛處有一種奇怪的觸感,緊接著,胸腔內的劇烈疼痛,就令他失去了全部,像那兩個同伴一樣,一下撲倒在地。
「啊!」關樹文的妻子見到這詭異的一幕,心中的悲傷立刻被恐懼所取代,發出了一陣尖叫,尖叫聲立刻將門外那些小弟們引了進來,見到那三位倒在地上的大哥,這些小弟也全傻了眼。
運穿過兩層樓板,回到了宮平身邊,一點頭︰「已經完成了。老實說,這種感覺……真的沒有用厄運時好,總覺得自己一手血腥的……」
宮平緩緩站起身,慢慢地向外走去,沒多久,就離開了醫院,來到了外面的街上。
「確實。」他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周圍,同時對運說︰「但不論是用厄運來殺人,還是用我們自己的手去殺人,都是殺人,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這次會不會有點過了?」運問,「我想,殺了關樹文的副手不就可以了嗎?」
「我剛才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宮平淡淡地笑了笑,「要消滅苗家,不一定全靠我們自己,引起他們和別家的爭斗,讓他們互相殘殺,我們坐在一邊看好戲,不也很有意思嗎?」
「那確實。」運一點頭,「不過殺這麼同個人,就能走到這種效果?」
「我想,苗輝在關樹文死後,一定會開始懷疑唐方。」宮平低聲說著,「關于唐方的那些傳言,過去只是一種傳奇故事性的東西,不被這些老大們放在心上,但這次不同了。當有四個人先後死于一種常識不能解釋的超自然力量之下,苗輝就算是傻子,也能知道是某種常人無法理解的力量在發揮威力。而且這種凌厲的殺戮,與之前唐方對付董家時,不是一模一樣嗎?苗輝就算是傻子,也會想到是唐方要對苗家大開殺戒了。如果關樹文一人的死,讓苗輝產生了懷疑,而開心心存戒備,那麼這次大規模的殺戮,就會令苗輝痛下決心。」
「我明白了。」運一拍掌,「苗輝一定會對唐家展開一系列的行動,和唐家打起來。而唐方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定會全力反擊,這樣,不用我們動手,兩個幫派自己就亂起來了。」
「是啊。」宮平一點頭,運卻不解地問︰「可你不是說要把唐方放在最後嗎?」
「這也是一個試驗。」宮平緩緩說道,「目的,是證明唐方擁有異能,或是沒有異能。苗家勢力絕非唐家可比,當二者展開激烈的沖突時,唐方如果真的某種異能,就必須動用那種力量,否則就必死無疑。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通過暗中觀察,來知道唐方是否有異能,又擁有怎樣的異能。異能者間的對抗,能力強弱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方是否了解另一方的能力。」
「我明白了。」運點了點頭。「可這樣一來,唐方不也知道有一個異能者,在給他扣黑鍋了嗎?」
「我正是想要他知道。」宮平淡淡地笑了。
宮平走後不久,苗輝和苗家梁父子二人,就在三十多個帶著槍的兄弟保護下,來到了醫院。普通的病人被這陣勢嚇了一跳,但並沒有多少驚慌,因為搖蘇市的市民們已經習慣了這些成群結隊的黑幫,知道只要不去惹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惹你,所以依舊在自己病房里談天說地,在醫生的診室里說著自己的病情。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三樓的休息室,苗輝和苗家梁兩人推門走了進去,見到的,是三具仍保持著死時姿勢的尸體。關樹文的老婆早已轉到了別的病房,她受到了太多驚嚇,已經需要醫生照顧了。
那位負責尸檢的大夫,站在一旁,看著那三具尸體,一臉的憂慮。苗輝走過來,低聲問他︰「怎麼樣?」
「表面看來,特征與老關的一樣。」大夫低聲說,「要不要現在就進行尸檢?」
「馬上!」苗輝一點頭,那大夫立刻叫了人來,將三具尸體抬到尸檢室。苗輝和苗家梁父子兩個,隨他一起進去,在尸檢室內部的休息室中等候,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檢查之後,那位大夫摘掉了手上的手套,走進了休息室。
「老大,他們的死因一模一樣。」大夫眉頭深鎖,不無擔憂地說︰「全都是像老關那樣,心髒被捅破了十個洞而死。」
「爸,這……」苗家梁看著父親,臉上露出了憂慮的神色,「您覺得這事……」
「封鎖消息。」苗輝看了大夫一眼,「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死因,明白嗎?」
「明白。」大夫點了點頭,「您放心,我會說,他們死于中毒導致的心髒麻痹。」
苗輝一點頭︰「剩下的事,就都交給你了,我相信你會辦好的。」然後站起身,沖兒子使個眼色後,匆匆離去。
父子二人離開醫院,上了車,在車隊的保護下,向著家里而去。沒多久回到家中,兩人一直來到書房,關緊門後,苗家梁擔憂地問父親︰「唐方呆在家里根本沒有動,可……可他們……」
「也許,唐方真的可以坐在家中,就利用這種手段殺人。」苗輝滿懷憂慮地說。
「不會吧,否則……像您之前說的,他直接對付我們不就得了?何必去殺關叔他們?」苗家梁一臉不解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想是這樣的。」苗輝立刻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唐方雖然可以遠距離用這種力量殺人,但殺人的方法並不是那麼簡單。也許,那要經過一系列的其它準備,才能完成。剛才我拉你一起去醫院,就是要故意試探,看看他是否能真的隨意殺人。結果證明,唐方根本不可能隨意想殺誰就殺誰。」
「原來是這樣……」苗家梁苦笑一聲,「可如果他真能……」
「如果他真能,你和我躲在哪里都逃不了一死!」苗輝一拍桌子,「這個王八蛋,到底用的什麼邪法?」
「我們怎麼辦?」苗家梁緊張地問。
「先下手為強。」苗輝哼了一聲,「我想,他要殺人時,或者是要與對方接近,就像當初他一個人殺了那十幾個偷襲他的家伙一樣,或者是需要一些特別的手段,然後就能遠距離殺人。我們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我們就有危險,必須先動手!通知小馬,集合人!」
「明白!」
一聲「明白」,就揭開了苗家和唐家戰爭的序幕。在恐懼與焦急的支配下,苗家梁迅速聯系上了曾經身為海軍陸戰隊一員,如今負責苗家親衛隊訓練的馬智宏,這位三十七歲,衣服被身上壯實肌肉撐鼓,一張臉長得稜角分明的漢子,在十分鐘之內,便在自己郊外的訓練場中集合起了三十名由自己訓練出來的,穿著黑色保安服,配著對講機與電警棍,腋下還夾著槍的苗家「士兵」,在他的安排下,這些士兵們換上了平時普通的衣服,將對講機與武器都隱藏了起來,分成幾批,進入了市區,等候他的命令,而他自己,則一個人駕車來到了苗家的宅子。
「老大,我已經準備好了。」站在苗輝的書房中,馬智宏向著苗輝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苗輝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馬,這次的行動,恐怕是你這支隊伍成立以來,最危險、最艱難的一次,你要做好準備。」
「從我成為軍人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將來面對著我的,將是隨時可能光臨的死亡。」馬智宏說,「所以,您知道,我這人向來都是及時行樂。人生該享受的東西,我都享受過了,我很知足。」
「我最佩服的就是你這種想法。」苗輝一點頭,淡淡一笑︰「唐方這小子,最近太過囂張了,我現在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董紹父子是被他害死的,而且他還想對咱們苗家下手。我不能等他把我的兄弟殺光後再下手,對不對?」
「沒錯。」馬智宏一點頭,卻沒多說什麼。
「很好。」苗輝陰沉著臉點了點頭,苗家梁這時走了過來︰「爸,負責監視的兄弟傳來消息,唐方現在正在與境外的一位毒販子談生意,就在原來董家地盤上一家叫夜香的小型夜總會里。他身邊並沒帶多少人,好像只有八個。」
「很好。」苗輝冷笑一聲,「這是個好機會,小馬,一切全看你的了,別讓我失望。那個願意和唐方談生意的家伙,也沒什麼留著的必要,算是對董家原來合作者們的一個警示吧。」
「我明白了。您放心吧。」馬智宏再次沖著苗輝敬了一個軍禮,然後大步走了出去。在走向外面的過程中,他緩緩掏出手機,撥通了自己副手的號碼,沉著嗓子向其發布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