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明白安靜茹的顧慮,二話不說拿了斗篷給安靜茹穿上,春香拿了木履來,一行人撐著傘趕去榮華園。一路上趙嬤嬤和春香都顧著安靜茹,饒是如此裙子下擺還是濕了一大截,被風一吹,微微有些涼意。
時辰雖然早,二夫人屋里卻掌了燈,一進門就瞧見三位三四十歲年紀不等的,穿著打扮頗為體面的婦人圍坐在矮凳上,沈氏坐在榻上,精神看起來不錯,但眉間已經有了倦意,三位管事娘子果然露出不勞煩和擔憂來。
陳嬤嬤揚聲稟報見安靜茹已經退了斗篷,月兌了木履進屋。沈氏看見她,便朝三位管事娘子介紹︰「這位便是三女乃女乃,華哥兒媳婦。」
三位管事婆子起身見禮,看起來卻還尊重著安靜茹,其中年紀略大的便道︰「原是奴婢們來得不巧,不知三女乃女乃今兒出門。」
語氣里已經涵蓋了不耐煩,沈氏笑容和氣地道︰「今兒她和大夫人去探望王妃,能這麼早回來就不錯了。」
那說話的娘子點著頭,道︰「原來如此,可見奴婢們來的還是不巧啊。」
安靜茹客氣地陪著笑,應該早就知道她去了王府,沒必要這會子又拿出來說。便福福身道︰「讓幾位久等了,下次若是要來,該提前說,挪不開也不好叫你們來干等著。」
怎麼說以後都是自己的下屬,太客氣以後有什麼就說不上話了。安靜茹此話一出,另外兩個娘子只陪了笑臉,年紀略大的那位,還有些憤憤不平似地。不過安靜茹的話也不無道理,她們進府里來,難道就不會提前打听?以前沈氏打理莊子,也會出門做客,不在家的時候也有。
不過是如今是夏天,沈氏身子抱恙,再者夏天人人都懶得動彈,誰家沒有要緊的事兒,都不會宴客,走動本來就少。
沈氏道︰「若沒要緊的事兒,她們也不會來,今兒來了原和我商議了一回,我想著太夫人前面就說了叫你接手莊子上的事兒,因此也不好拿主意,便叫她們等著你回來。」
安靜茹一怔,忙朝沈氏福福身道︰「二嬸子折煞晚輩了,太夫人雖然發了話,可晚輩見識短淺,又是頭一遭料理這樣的事兒,二嬸子料理多年,要緊的您拿主意才好,晚輩沒有不從的,沒得因此還誤了事兒。」
沈氏暗暗地捏緊手帕,安靜茹趁機又道︰「晚輩說話莽撞,還望二嬸子莫要責怪,晚輩是頭一回料理,難免,難免有些不知所措……」
沈氏和氣地笑著搖搖頭,「你說的也有道理。」
三位管事娘子少不得又從頭打量安靜茹一遍,見她穿著妖紅緞掐花對襟外裳,下面著曳地飛鳥描花長裙,模樣清秀,身形玲瓏有致,頭戴朝陽五鳳掛珠釵,胸前佩戴赤金蟠桃絡櫻,知道是從王府回來就趕來了,身上的正裝還來不及換。
安靜茹見沈氏如此說,仿佛松了口氣似地,笑著朝三位管事娘子福福身,三位忙回了一禮,才說起來府里要緊的事兒,「家里男人們都說前兒熱了那麼久,這雨怕是一天兩天停不了,因此就叫奴婢來問問府里,要不要將那些菜地里的蔬菜先運進來,這兩日外面的路倒是好走,過些日子就不得而知了。」
也不見得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兒,安靜茹不覺得這件小事也值得她們在這里等這麼久。
陳嬤嬤卻忽地走前上,擔憂地問沈氏︰「夫人可是覺得不自在?」
沈氏擺擺手示意沒事兒,另一只手卻撫著額頭,看起來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似地。三位管事娘子忙起身告罪,「是奴婢們讓夫人勞了半天的神。」
安靜茹再不明白,也知道沈氏是要她們去別處說話,可去安靜茹的榮恩軒也不太可能,便在榮華園的抱夏。
丫頭收拾出來,安靜茹領著三位管事娘子進去,趙嬤嬤和春香,以及榮華園的另外兩個小丫頭在里頭伺候。方才那件事安靜茹也琢磨過了,管事娘子們這樣說,定是要將那些蔬菜拉一些回來。
像這樣的大戶,本來就是有田有地的,吃得也大多是自家的地里種出來的,便是去外面集市上買,也是這些東西而已。這時代,像蔬菜這種保鮮期短暫的,從外地進來買的商人根本沒有,就是水果也少,干貨還差不多。
因此便道︰「那就有勞你們回去張羅著,先每樣送一些來,多余的以前是如何處理的,如今還照舊吧。」
這倒一點兒也不意外,而接下來三位管事娘子說的事兒,才叫安靜茹意外,「今年幾個莊子上的麥子收益都不錯,本來都是年底一起上繳的,可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雨,莊子上的糧倉本來好端端的,昨天風大雨大,說不定會……」
說著看了安靜茹一眼,接著道︰「家里男人說,若是繼續放在莊子上,淋了雨,天兒不放晴,不過幾天的功夫就要霉壞了,因此奴婢們來討個主意,該怎麼辦。」
這才是值得商議的事兒,放在莊子上淋了雨霉壞了不能吃,更不可能賣掉,就是毫無用處。若是運回府里,這路上一樣會淋雨,便是不淋雨,萬一在路上出點兒事兒,比如翻車什麼的,滾到了泥坑里,結果也一樣。
安靜茹蹙起眉頭,難道一點兒也沒有交回來過?論理,新糧是收獲了就要吃的,因為比陳糧口感好。前兒春香做得點心就是用的今年新出的面粉。
趙嬤嬤仿佛看出了安靜茹的疑惑,低聲道︰「府里吃的糧食都是府里那些莊子上產出來的,這是太夫人的莊子。」
太夫人幾個莊子上的收益這幾年也歸了官中,但具體是如何處理的,沈氏並沒有與她說半個字,且看起來也不打算說了。
那就問問管事娘子們,她們雖是婦道人家,卻不如府里的夫人女乃女乃姑娘們,都是要在走動的,何況管事是他們的丈夫,怎麼處理哪里不知道?而管事娘子們卻都是一個意思,「交上來奴婢們就不管了,往年都是二夫人打理著,奴婢只負責將收成運回府里。」
安靜茹記得以前在娘家,跟著陳氏學習理家,這莊子上的收益,除開一年府里要吃的口糧,其他的都是管事們按照市面價格買了,直接上交銀子。不過,安家的情況不景氣,剩余不多,所以也就沒有什麼額外的了,平常花費都是來自幾個鋪子。最艱難那幾年,陳氏和文姨娘還做些針線補貼家用,她們姊妹的也跟著做。
不過,一家有一家的規矩也不一定,反正擺在安靜茹跟前的就是一個難題,那些麥子怎麼辦?安靜茹躊躇半晌道︰「畢竟是太夫人的莊子,我還是的先稟報太夫人一聲。」
三位管事娘子立刻拉下臉來,韓家的三爺是長房過繼的兒子,三女乃女乃也不是太夫人正正經經的孫媳婦,不知道如何在韓家站穩腳還得太夫人器重,不過如今看來,也沒什麼能耐,這點兒事都拿不出主意來。
她們也不客氣,直接問道︰「三女乃女乃何時能給奴婢們答復?」
安靜茹想了想,微笑道︰「到底有多少麥子?運回來,也要府里騰地方不是?」
管事娘子互相看一眼,最年輕的那位笑道︰「三女乃女乃說的是,是奴婢們急了,唯恐那些糧食有個什麼閃失,奴婢們就難辭其咎了。」
安靜茹微微一笑,也不見惱色,只是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和趙嬤嬤閑磕︰「回頭給咱們莊子上人帶個話兒,叫他們把糧倉好好修繕修繕。」
你們不客氣,我也沒必要客氣,沒得當我什麼都被你們牽著鼻子走。安靜茹不是初進府時,對韓家的情況不了解的那個,如今她也明白二房和大房微妙的關系,以及沈氏的為人。
就說眼下這事兒,自己莊子上的人早就把收獲的麥子買了,錢雖不多,可也已經到了安靜茹手里。即便太夫人莊子上的糧食都是年底一並處理,就該好好保存著,沒得一場雨糧倉就要壞了。
倘或如今不是安靜茹,是沈氏,這事兒還會發生麼?
趙嬤嬤慎重地點點頭,道︰「是該打發人去莊子上瞧瞧,也不知這場雨對其他莊稼有沒有影響。」
安靜茹對此倒是很放心,笑道︰「年初婆婆就教過我,要在地里多挖些排水溝,幸而我照原話吩咐了陳家媳婦,想來到目前為止,這點兒雨水倒也無礙。」
不管怎麼說,姜氏雖然不料理韓國公府的庶務,可對這些事兒知道的一點兒也不少,就目前三位夫人而言,安靜茹最最敬重的就是姜氏。她的處境那麼難,卻也能熬過來,本來就非常人可比。
三位管事娘子听她們主僕說話,臉色皆有些異動,三女乃女乃這不是旁敲左打地怪她們沒有定期修繕糧倉?理論起來,三女乃女乃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事兒是沈氏吩咐下來的,她們也只能照辦。因此皆不說話。
安靜茹和趙嬤嬤說完了,才扭頭朝三位管事娘子道︰「今兒晚了,外面又下雨,你們回去路也難行,今晚就在府里住下吧。」
三位管事娘子忙推辭,安靜茹問道︰「可去太夫人哪里請安了?」
三位搖頭,「今兒匆匆趕來,衣裳不整,且太夫人向來偏愛清淨,奴婢們不敢去打攪。」
安靜茹微微一怔,很快恢復自然,笑道︰「不管怎麼說,今兒都晚了,先住下吧,沒得路上出了事,又生事端。」
三位見安靜茹笑容和氣,卻帶著堅持的語調,如果路上真出了事兒,也怨不得三女乃女乃,相反因此誤了其他事兒還說不過去。
住處自然不必安靜茹去操心,她們是管事娘子,卻也是下人,收拾幾間屋子出來,已經是抬舉了。
安靜茹去見過沈氏,這才從榮華園出來,走在路上,趙嬤嬤少不得擔憂道︰「三女乃女乃如此,只怕這些人更會心生不滿。」
即便客氣,也不見得她們就是好應付的,沈氏這樣的身子都陪著她們說話,可見親情牌已經打得不錯,她再貼上去,這些人反而要得意忘形,更不會將自己放在眼里。以後有什麼事兒先斬後奏都有可能,那自己算什麼?再說,太夫人一把歲數了,莊子上的人早就不是太夫人的人了,沈氏料理多年,哪里會不換?安靜茹問她們去太夫人哪里請安沒有,她們皆沒去就足可見了。
且,從今兒這事兒上就可以看出來,沈氏是毫無顧忌地給她出難題,才上馬就準備將她拉下去。絲毫沒有手軟,「就是我再如何待她們好,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
沈氏要從中作梗,也不會因此就收斂,這一次是糧倉的事兒,下一次是什麼?安靜茹搖搖頭不去想,解決眼下的才是要緊的。不禁長舒一口氣,望著黑沉沉地蒼穹——這雨還下的真不是時候。
「那女乃女乃覺得該怎麼辦?奴婢倒是覺得,立刻找了下家賣出去才好。」
安靜茹苦笑,「我何曾沒想到這個,可那些糧食不是小數額,小的商家未必出得起銀子,便是如此咱們一時之間上哪兒找去?其次,眼下已經快七月,小麥收割的時節過去了差不多快一個月,已經過了收購期。再者,這下雨的天兒,誰收購糧食會選擇這樣的天氣?不說淋雨,就是受了潮也不見得好。」
趙嬤嬤垂下頭沉吟片刻,「那女乃女乃打算怎麼辦?」
「放著唄,等天氣晴朗了,就運回府里。」
「可若是這雨一時停不了呢?听她們那語氣,莊子上的糧倉隨時都會出問題。」
安靜茹不禁懷疑,是不是老天爺在幫著沈氏給自己出難題,她還沒看過莊子上那些收益的賬本呢。
回到榮恩軒,剛換了干爽的衣裳,卸下頭上沉重的珠釵,金嬤嬤撐傘進來,「夫人傳話叫三女乃女乃過去。」
「就來。」安靜茹忙應了一聲,春香快速收拾好頭飾,金嬤嬤上前見禮,安靜茹趁機問道,「夫人找我什麼事兒?」
金嬤嬤笑道︰「夫人知道太夫人莊子上的人來了。」
所以也猜到定是出了問題,安靜茹本來也想找姜氏商議,可她穿著濕衣裳多少有些失禮,因此就先換了。
隨著金嬤嬤一起趕到榮景園,因為裙擺不是那種特別長的,注意一下倒也沒打濕多少。此刻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屋里就更暗,點著幾盞燈。姜氏坐在榻上,大老爺和晨哥兒在里間,不時傳來笑聲,與姜氏凝重的神情一點兒也不搭配。
安靜茹見了禮,姜氏略略頷首,便指著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開門見山問道︰「莊子上的人說了什麼?」
安靜茹如實稟報,姜氏听了,冷哼一聲道︰「她也真做得出來!」
安靜茹吃驚不已,姜氏這話的意思,莊子上的糧倉是真的出了問題,而不是安靜茹想的,沈氏不過給她出難題而已,她拖住,等天氣放晴了就沒事兒了。那麼多糧食,萬一淋了雨,天兒晴不起來,就真的沒用處了。發了霉的糧食吃了可是要出事兒的!
姜氏淡淡看了她一眼,眉頭也緊鎖起來,道︰「欽天司的大人前兒就說過七月左右,這京城、南京一代會有大雨。」
欽天司?氣象局?安靜茹是知道有這樣觀天象預測天氣的部門,不過沒有衛星設備這樣的消息也不算太準確,但不得不說古代人有些天氣預測也十分準確的。而這一次,就是其中之一。
姜氏是如何知道的,安靜茹不清楚,但姜氏知道沈氏未必不會知道。既然知道,就該早些做出對策,或者,她們也該早些去詢問沈氏。
安靜茹捏緊手里的帕子,想這些都沒用,那些糧食不能放在莊子上,下雨天兒運回來要受潮同樣要霉壞了,不過卻不是所有的,至少放在下面的,注意一下就沒問題。不至于所有的麥子都毀了。
姜氏沉吟道︰「今天天晚了,明兒派人跟著管事娘子們一起去瞧瞧。」
太夫人一共四個莊子,今天來了三個,另一個沒有來的不在京城。安靜茹點著頭,姜氏擺手道︰「外頭雨勢小了,你回去歇著,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回到屋里,外面雖然沒有黑盡,屋里卻早就點上了燈。夏香忙迎上來,見安靜茹氣色不好,小心翼翼問道︰「夫人說了什麼?」
安靜茹搖搖頭嘆口氣,這一場雨到底有沒有造成災害還不知道,可浪費糧食是可恥的,這個時代沒有雜交的新鮮物種,糧食產量本來就不高。那麼多麥子,也不知道是多寬的土地才能種出來的。
春香倒了一杯熱滾滾的茶送來,「姑女乃女乃吃杯茶歇口氣吧,既然夫人詢問了,夫人自然能拿出主意來。」
安靜茹接過茶杯,其實她覺得姜氏听說後雖然也很意外,卻像是早就預料到。說起來,糧倉出了問題,沈氏也有過錯,不過她病著沒管事也是事實,太夫人發了話叫安靜茹分擔,安靜茹沒有主動去問沈氏莊子上的事兒,也是事實。
安靜茹去問,沈氏托病不見也是必然的,這還是真的事到臨頭,誰也月兌不了責任!
「三爺回來了……」小丫頭揚聲稟報,安靜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韓睿華跟前接住他褪下的斗篷遞給一旁的夏香。又上下打量韓睿華,見他褲管濕了,忙叫春香去廚房打些熱水來。
一時間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韓睿華坐在椅子上看著給他倒茶,又去找衣裳的安靜茹,問道︰「今兒可見到王妃了?」
「見到了,王妃的氣色看起來不錯,人也比先時圓潤了一些。」安靜茹將他要換洗的衣裳抱在懷里,琢磨著道,「王妃說,讓你去督察府。」
王妃能這樣說,便是十拿九穩的,韓睿華倒也不意外,「大伯父已經同我說過。」
安靜茹笑了笑,便拿著衣裳去了淨房,出來的時候,夏香領著兩個婆子將熱水從側間送進去,安靜茹催著韓睿華進去沐浴更衣。晚飯後,韓睿華見安靜茹心事重重的樣子,放下書詢問,安靜茹簡簡單單將事情說了一遍,韓睿華思量片刻道︰「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停不了。」
「那就更麻煩了,其他的就罷了,這雨停不了,還不知多少人會受到影響會沒飯吃……」
看她眉頭蹙成那樣,韓睿華道︰「運回來也不是沒有辦法,咱們平常穿的斗篷,多找一些來,遮擋雨水還是能夠的。」
是啊,斗篷這東西,並不少見,幾乎家家都有,特別是鄉下農戶,農忙的時候下雨天一樣要下地務農,就離不開遮雨的斗篷。
安靜茹笑著贊了一聲,「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幸虧我與你說了,否則我只有干著急的份兒。」
韓睿華看著她的笑,覺得整個胸膛都被熨燙過一樣,伸出手攬住安靜茹,笑問道︰「這樣總不會還蹙著眉頭吧?」
隔天,姜氏和安靜茹一起去太夫人屋里請安,沒想到沈氏和歐陽倩、劉氏等人已經在里面。太夫人已經吃過早飯,正事無巨細地詢問沈氏的身子,不過眉間喜色可見一二。沈氏看起來也精神了不少,與歐陽倩談笑間就哄得太夫人格外高興。
姜氏過去見禮,太夫人應了一聲,問過大老爺的情況,又問過晨哥兒,對姜氏沒帶晨哥兒來顯得頗有些不高興。但外面下雨,晨哥兒體弱以前經常不來也是有的,只是現在晨哥兒的身體已經慢慢健壯起來。
姜氏恭恭敬敬地,也不辯白,沈氏主動問起安靜茹,莊子上的事兒來。雖然安靜茹知道沈氏十分清楚,還是老老實實一五一十地說了,又道︰「已經派了金嬤嬤和趙嬤嬤跟著去看,實在不成也只有先運回府里。」
太夫人倒不驚訝,「糧倉建在高處,難免會出問題。」
沈氏忙道︰「也是兒媳病中疏忽,合該早些打發人去瞧瞧。」
太夫人體諒她,「每年到了夏天你都是如此,病中又能想到多少事兒?」語氣里多有對安靜茹的不滿,她都吩咐下來的,安靜茹也不主動去問。
安靜茹垂下頭,姜氏道︰「華哥媳婦想出法子運回府里,便是有些損失也能降到最低了。」
沈氏卻道︰「今兒一早我才知道這事兒,便即刻打發人出去找了商家,以前買過咱們府里的存糧。只是下雨天,運送方面會出些問題,所以價格就低一些,可也總比沒有好。他們怎麼運送是他們的事兒,咱們也就不必過問了,何況咱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這麼多人力。」
她第一時間就能找到買家,可見是能人,價格低也在情理之中。果然是有備而來,可商戶的社會地位本來就低,大周朝雖不極力抑制商業,但俗語說得好,朝廷有人好辦事兒。那些商戶白送銀子給官家的比比皆是,哪里還敢故意把價格壓低?
由此推論,沈氏處理太夫人莊子上的收益,都是過了小麥的收購期才賣,雖算不得陳糧,可也不夠新鮮了,市面上的價格自然會低一些,可沈氏賣出去就不一定。其中的差價,自然到了沈氏的荷包。
姜氏老神在在地道︰「想來他們敢買,也定是有法子將糧食運走,否則淋了雨受了潮,那些糧食也就沒用了。咱們運回府里,等天了晴兒,任舊是原來的價格賣出去。」
沈氏眸子里的惱色一閃而過,卻和氣地望著安靜茹問道︰「華哥媳婦有什麼法子可以在運送途中不淋雨?」
安靜茹知道沈氏會有此一問,不卑不亢說了韓睿華提供的法子,又道︰「總之是能避免一些,也不用一時半刻把所有的都運回來,莊子上除了糧倉還有房舍,糧倉壞了,房舍倒是沒問題,暫且放在屋里,等雨住了,再一並運回府里。」
心里隱隱約約大概也知道沈氏這番為難的目的了,一來顯示她是能人,二來,安靜茹和姜氏現在還沒看到賬本,只怕那賬本沈氏都不好意拿出來。
沈氏道︰「可搬運途中難免淋雨。」
一直听她們說話的太夫人忽地開口道︰「就照華哥媳婦說的辦!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缺這一季的糧食,買給那些黑心的商戶,誰知霉壞了的糧食他們會不會參合著好的賣出去,吃死了人豈不是作孽!」
沈氏不由得一震,太夫人鮮少用這麼強硬的語氣說話。姜氏嘴角不由得掀起一抹笑意,劉氏趁機道︰「還是太夫人心慈仁厚,想的也周全。」
逗了這麼一個大圈子不就是等著她這樣說麼?太夫人不是不知道沈氏那些背地里的手段和算計,這些年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沒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兒就罷了,這些身外之物,多了也不見得好。
可這一次太夫人確實有些生氣了,一場雨糧倉就出了問題,虧她做得出來。這些糧食好歹是莊子上的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太夫人半身入土,這世間之事她見識的也多,這雨勢若是不見停,便又要鬧起洪澇,到時候多少人會沒飯吃?
沈氏呆了一呆,垂下頭道︰「都是兒媳這身子無能,否則……」
太夫人一見她這般,心頭的火氣就消了一半,道︰「往後莊子上的事兒就交給華哥媳婦,你也不年輕了,好好將養著,再有六丫頭歲數不小了,要緊的給她好好挑一門親事。」
沈氏暗暗咬著牙點頭,太夫人抬頭看著安靜茹。華哥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倒也是韓家的子孫,這些年也是看著長大的,要說和親孫子一樣疼愛那絕對不可能。可卻是大房的依靠,姜氏就罷了,晨哥兒是她的重孫子,她也是實打實地喜歡疼愛著。
韓睿華她是沒話說,那孩子也不是忘本的。安靜茹文文靜靜,倒也招認疼愛,他們夫妻也是晨哥兒的依靠。再說,安靜茹嫁來之後,大房的情況便漸漸好轉,可見這孩子帶了福氣,因此笑道︰「以後莊子上的事兒,你就管著,該怎樣就怎樣,也不必過來問我,實在做不了主的就與你婆婆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