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宴客,頭一天便開始叫人收拾地方,正好圓子里的桃花開了,真正春光明媚。太夫人想著韓家才辦了喪事,各處雖無白幔白燭等物,到底籠罩著一層郁氣不曾完全散去。因此一琢磨就把宴客的地點設在圓子里,也有了由頭——請客賞春。
隔天一早,安靜茹就讓品翠去各處傳話,有事兒的早些回,與韓睿華一道吃早飯時,就有管事婆子在外頭候著等著回事兒。韓睿華想著安靜茹自從理家後,便不曾清閑一日,如今身懷六甲,卻還是這般,不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這兩日府里才清淨下來,哪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須得大早上地來回?」
安靜茹叫趙嬤嬤出去問問,到底是什麼事兒,能辦的立馬就辦了。趙嬤嬤福福身去了,安靜茹這才朝韓睿華道︰「本來也不用這麼著急,昨兒太夫人那頭說要宴客,吩咐了我和四弟妹過去作陪,我想著也不知客人什麼時候才來,且也有些日子不曾去太夫人跟前請安,今兒就早些過去,怕是一去就月兌不開身,因此才叫管事婆子們有事兒早些來回了。」
前頭歐陽倩的葬禮,事兒全是劉氏料理完的,這會子听婆子來,卻真不知到底會是什麼事兒,只是管事婆子來了,不好叫在外頭一直等著。大早上的,便是沒要緊的事兒,瑣事怕是也少不得有那麼幾件。
韓睿華微蹙著眉頭,安靜茹了然,輕輕點頭道︰「我也琢磨著怕是二爺的事兒。」
韓睿華沒發表言論,作為男人,後宅的事兒他不會多問,有了安靜茹打點一切,更是起居穿衣也任由安靜茹安排。且在外頭走動,早就明白妻子的作用,倘或一個男人還管著後宅的事兒,說出去也是與人平添笑料,可太夫人到底太著急了些。
趙嬤嬤走進來,外頭天色尚早,屋里還點著燈,卻也能瞧出趙嬤嬤臉色不對勁。安靜茹用詢問的目光盯著她,趙嬤嬤福福身才道︰「是甄家一早就打發了人來,說是……六姑女乃女乃小產了!」
一語未完,安靜茹就唬的變了臉色,急忙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奴婢問過,今兒四更天,六姑女乃女乃起身突然就覺得肚子疼,忙打發了人去請大夫,大夫請去的時候,孩子已經……」
容珠懷孕已經四五個月了,這時候孩子基本已經穩定,且容珠懷孕後,從來沒听說孩子胎象不穩的話,怎麼可能四五個月大的胎兒,說小產就小產?
「甄家的人打發人過來說,太夫人這會子怕是還沒起來。咱們是不是該派人過去瞧瞧到底怎麼回事兒?」
安靜茹看了一眼韓睿華,又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想了想道︰「先去太夫人屋里看看,如果太夫人醒來了,就告訴她。這事兒也瞞不住,太夫人早晚會知道。」
趙嬤嬤點點頭去了,安靜茹望著趙嬤嬤匆匆出去的背影,不知道太夫人知道後還有沒有心思宴客。容珠懷孕後,太夫人雖不曾去看過,打發過去照顧容珠的婆子卻時常回來請太夫人的安,順便匯報容珠的情況。
听那兩位婆子說,容珠一直很好,但也知道甄夫人對容珠有很大的意見,歐陽倩沒了,甄家也不過打發了體面的婆子和家里兩位姑娘前來吊唁,容珠都沒回來。安靜茹甚至懷疑,容珠在甄家的真實情況,根本不是婆子說的那般。
歐陽倩是容珠的親嫂子,容惠那邊,孫二夫人都領著容惠小夫婦來了三回,容惠現在還沒有傳出喜脈是一回事兒。容珠懷孕,太夫人怕也不願容珠在馬車上顛簸,可不露面,終究看不到本人,只听旁人說,如何比得上親眼所見?
韓睿華見安靜茹微微受驚的樣子,少不得安頓幾句,「六妹妹年紀小……」
容珠不但年紀小,根本就沒有一個算計,身邊一位女乃嬤嬤真心實意為她,卻不受她待見,至于其他人,還真不好說。
趙嬤嬤還沒回來,安靜茹仍舊坐下來吃飯。飯後也不見趙嬤嬤,品翠瞧著便打發木槿過去問問,正好半路上遇見太夫人打發過來的小丫頭。
「……太夫人派了趙嬤嬤先去甄家看看六姑女乃女乃的情況,趙嬤嬤已經去了。」
送韓睿華出門,安靜茹換了衣裳便趕去太夫人屋里,剛到壽禧堂外,就見劉氏婆媳趕來,劉氏嘴快,隔了好幾步遠便揚聲問道︰「方才听下頭的人議論,說容珠小產了,可是真的?」
一大早就打發了人回來說,還故意嚷的韓國公府上下皆知,甄家到底是甚麼意思?難道,是容珠自己的緣故導致孩子小產?
安靜茹剛點頭,又見門上的婆子急匆匆跑來,朝劉氏婆媳、安靜茹福福身便道︰「甄夫人來了。」
太夫人一臉悲戚,甄夫人眼眶兒通紅,屋里丫頭婆子輕手輕腳撤了羊角宮燈,外頭日頭還沒出來,光線多少有些暗淡,讓太夫人悲戚的神情看起來愈發悲戚。
甄夫人一邊抹淚一邊道︰「……得太夫人佛照,自她懷孕,便叫了見多識廣的婆子去照顧她,太夫人這般原是她的福氣,想來也是我們甄家的福氣。不曾想,我原來竟是沒福氣的……」說著又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眾人瞧著也不免傷心一回,甄夫人接著道︰「備了哪些衣物,樣樣精挑細選,眼看著就要派上用場……」
太夫人渾濁的眸子躺下兩行清淚,嗓音微微發抖︰「那是已經成型的男胎,如何這般不小心?!」
甄夫人微微低頭,拿手帕擦淚,哽咽道︰「可不是,我的孫兒,竟就這樣沒了……」
屋里只有甄夫人哽咽聲,格外突出明顯,說了這麼多,卻沒提到底是怎麼沒了,但甄夫人言語里確實流露出不滿,可那不滿又隱隱約約含著愧疚。
劉氏上前勸太夫人︰「容珠年紀小,以後總還能懷上,太夫人切莫傷心壞了身子骨。」
甄夫人也抬起淚眼,見太夫人老淚縱橫,附和道︰「倒是我那不孝子沒照顧好兒媳婦,讓她受了這樣的罪……」
這話听來卻好,一琢磨卻琢磨出另外的味兒來,容珠的孩子沒了,甄夫人卻直接將責任推向了甄紘。甄紘一個大男人,又是容珠的丈夫,他怎麼可能讓容珠的孩子小產?推向了甄紘,韓家倘或要追究,也不知該從何處入手,難道讓容珠和甄紘和離?
因為孩子小產,就要和離,韓家的姑娘未免太……
好吧,興許是想多了。
劉氏一勸,太夫人順著台階就下了,拿著手絹擦了淚,甄夫人又一再重點闡述如何調養容珠的身子,又說她出門之前已經吩咐了甄紘親自去請太醫。只是宮里皇後娘娘鳳體抱恙,太醫院的太醫也不知道能不能請來。
甄家老爺今年開了年才復起,甄紘以前考了舉人捐了官,如今還沒復起,沒有官職在身。甄家又不及韓家,不知道能不能將太醫請來再給容珠診脈。
太夫人當即便朝如意道︰「去給門上的管事說一聲,去請李太醫。」
甄夫人為此專門站起身替容珠謝過太夫人。
日頭出來,光影照亮了門窗,門上的婆子進來稟報︰「柳夫人到了。」
太夫人慢慢收起傷心,甄夫人瞧著便知韓家有客,站起身告辭,只說回去後定叫人好好照顧容珠。
太夫人還沒吃早飯,甄夫人走後,如意便勸著太夫人吃飯,太夫人想著自己這會子臉色定然不好,沒得怠慢了客人,因此吩咐劉氏等人先去接待柳夫人去園子里逛逛,她吃了早飯就過去。
安靜茹走路慢,劉氏想著這位柳夫人的丈夫品級還不及三老爺,也不想親自去迎接,因此朝盧氏道︰「你領著人去吧,我與華哥媳婦先去園子里。」
春寒料峭,早起有些寒冷,太陽出來就熱了。劉氏見安靜茹雙手托著肚子,很是笨重的樣子,嘆口氣道︰「原是二房的事兒,卻叫你跟著受累。」
太夫人叫姜氏來,姜氏未必會給面子,反正姜氏這一養病,也一直養著了。不過卻暗暗地幫安靜茹料理了春耕的事兒,只叫了三房的人作陪,看起來是有些輕視的意思,故此才專門叫了安靜茹這位長房的兒媳婦。
也算是抬舉柳夫人了,太夫人原就善于這樣的事兒,情面上的東西絕對可以做得絲毫不差。
安靜茹留了心,知道劉氏必然對這位柳夫人不算陌生,劉氏輕笑一聲道︰「這柳夫人原是太夫人娘家那邊的遠房親戚,平常來往不算多,不過大事兒上柳家卻不曾忘。」
所以才對柳夫人沒好感,沈氏不是太夫人的親戚,便能偏疼成這樣,柳家的姑娘嫁進來,太夫人還不知道會如何對待呢。想想以後的日子,劉氏就嘆氣,不過新媳婦進門總要小心幾年,等她站穩了腳,要鬧騰甚麼,估計太夫人已經百年,大伙分了家各自關起門來過日子,誰也妨礙不了誰。
兩人一路慢慢兒走,又說了一些柳家的事兒,書香之族,柳大人五品京官,當然這是有實權的五品官,安老爺哪個六品官簡直沒法子和他比較。且柳家的名聲不錯,安家能勉強稱得上書香之族,柳家就千真萬確是。
就是一個繼室,也比安靜茹的出身好。
「不知道今兒來得是嫡出姑娘還是庶出。」
劉氏望著遠遠兒走來的一行人,眯著眼瞧了半晌,道︰「不過咱們家對庶出和嫡出差不多,別人家卻不一定這樣,庶出的姑娘缺少教養,估計太夫人也不願意。」
韓睿龍的妻子,那是要管家的,上頭沈氏也沒法子帶帶,太夫人想帶可能性也不大,書面上的嘴里說的,和實際操作起來是兩碼事。安靜茹還跟著陳氏、老太太學了好幾年,到了韓家一開始也是姜氏手把手帶著,從熟悉到熟練,最後自己拿主意。
太夫人一把歲數,家里孫媳婦都有幾個了,不可能還叫她管家,那是直接打兒媳婦、孫媳婦們的臉子。所以一定要找一個從小兒跟著母親料理家務,明白如何料理的姑娘,這樣的姑娘當然是嫡出。
想著柳家的嫡出姑娘要來做繼室,劉氏的心情一下子就舒暢了。笑容滿面,迎上柳夫人就笑道︰「終于把夫人盼來了,專門叫人將園子打理一番,上上下下忙了一整天呢!」
柳夫人四十出頭,圓臉,身子略微發福,穿著碧色底面上衣,下面著一條石青色滾邊襦裙,外面罩了一件與上衣同款花色的長身比甲,笑容謙虛,一幅受寵若驚的模樣,道︰「是我們的不是,給府里添亂了。」
劉氏拿眼楮去看柳夫人身邊兩位姑娘,皆十四五歲的模樣,一個圓臉,眉眼與柳夫人也有些相似,因為是圓臉,多了幾分嬌憨可愛,那雙眼楮也格外漂亮,穿著蜜合色衣裳,頭上戴著兩朵珠花,在春風中輕輕搖曳,透著一股子靈氣,劉氏暗道可惜。
又看另外一位姑娘,與柳夫人不怎麼像,穿著桃紅上衣,松花色百褶裙,微微垂著頭,卻忍不住拿眼楮東看西瞄,本來一幅好相貌,卻叫人感覺不太舒服。
特別是安靜茹,這位姑娘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了好幾次,極是沒教養似的。柳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這位姑娘才忙收回目光,把頭低低地低下去,拉著兩位姑娘給劉氏見禮,介紹道︰「這是四姑娘,夫人就叫她清荷,這是五姑娘,閨名清芙。」
這麼一介紹,大家便也知道柳清荷是嫡出,柳清芙是庶出。柳夫人帶了兩位年紀相差無幾的姑娘,可見是想與韓家做親,怕又有些不舍得自己的親生女兒嫁過來難做人,因此又帶了庶出的五姑娘。
還著重地親昵地攜了柳清芙的手,十分憐憫似的感嘆道︰「她出生是吃了點兒虧,打小便養在我身邊,與清荷一同吃住,如今兩人大了,卻還住在一個院子。」
這麼說不外乎表達一個意思,柳五姑娘雖然是庶出,但和嫡出的柳四姑娘一樣,教養錯不了不說,在柳夫人心里這個庶女顯然是非常得寵的。為的倒不是嫁妝問題,韓家這樣的大戶,韓睿龍那樣的身份和情況,嫁妝不重要,重要的是教養。
柳夫人也不是頭腦簡單的婦人,早就明白太夫人的心思和想法。
只是單這會子接觸下來,柳五姑娘的情況要麼是柳夫人撒謊,要麼是腦袋不靈光。不過,柳夫人撒謊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柳五姑娘是不是一直養在柳夫人身邊,這個一打听就能打听出來。她撒謊就是沒誠意,沒誠意今兒也不會來,那就是柳五姑娘的腦袋確實不靈光。也有可能柳五姑娘腦袋也很好使,不過有些排斥韓家這門親事,故意這麼沒禮貌。但想想,一個庶出,又是從小兒在那樣的人家長大,早就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和處境,能嫁來韓家,雖是續弦,但韓睿龍還年輕,她並不吃虧。
兩位姑娘見過安靜茹和盧氏,稱呼了一聲韓三女乃女乃、韓四女乃女乃,安靜茹對這兩位姑娘沒什麼印象,對柳夫人只是有些面善,見是見過但絕對沒有真正怎麼接觸過。盧氏就更不可能了,因此劉氏和柳夫人說話,她們四人就跟在身後,都沉默地听著。
安靜茹走得忙,前面劉氏和柳夫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步伐也顯得輕快,還沒到園子里,卻把距離拉開了。
柳五姑娘見嫡母遠去,就再也沒有顧忌,狠狠盯著安靜茹看了好幾眼,又有些不服氣似的冷哼一聲。這模樣倒叫安靜茹想起賀三姑娘來,真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莫非……
心里想著卻覺得好笑,就听到柳五姑娘道︰「原來韓三女乃女乃果真和傳言一般,看起來就十分有福氣。」
安靜茹淺笑,客氣道︰「柳五姑娘這話從何說起?」
柳五姑娘嘴角上揚,笑道︰「外頭都說韓三女乃女乃真正嫁的良婿,韓三爺屋里除了韓三女乃女乃再沒別人,就是韓三女乃女乃懷孕了不方便伺候丈夫,韓三爺也不曾說道什麼。上頭婆婆不過問,可不是福氣?」
怎麼這話听著就好像打翻了酸菜壇子,柳五姑娘說的臉不紅氣不喘,柳四姑娘听得一張臉緋紅,就是盧氏也微微紅了臉,詫異地看了柳五姑娘一眼。一個姑娘家,當著眾人說這樣的話,讓人不由得懷疑,柳家的教養到底是什麼模樣,甚至柳四姑娘也要叫人懷疑了。
柳四姑娘被盧氏看了一眼,低聲呵斥道︰「五妹妹渾說甚麼呢,也不怕人笑話了去!」
柳五姑娘無辜地道︰「那里是我渾說,不過是經常听到有人這樣說罷了,從前就對韓三女乃女乃好奇,卻無緣得見,今兒好容易見了一面。」
原來是名聲在外,顯然這名聲不怎麼好听,柳五姑娘怕還是說得比較含蓄了,只是說自己有福氣,怕是其他人就覺得她不賢惠了。
春香不服氣,冷笑道︰「我們姑爺原就對我們姑女乃女乃好,這也是上上下下眾人親眼所見,我們姑女乃女乃確實有這個福氣,外人也只有羨慕的份兒罷了,羨慕之余,拿來掂酸幾句,真正好笑。柳五姑娘這般好教養,怎麼也學著那些人嚼舌根?」
好一個伶俐的丫頭!
柳五姑娘漲的雙頰緋紅,柳四姑娘忙賠禮道︰「妹妹不懂事,韓三女乃女乃切勿與她計較,她原是心直口快的。」
安靜茹沒想到她不出門,陸青苑也養胎,外頭對她的言論演變成這樣。驚訝之余又覺得好笑,搖搖頭道︰「我心中卻也是這般想的,若不是遇上三爺,我哪來的福氣,說到底我的福氣還是我夫君給的呢!」
春香眼珠子一轉,笑道︰「不單咱們姑女乃女乃有福氣,咱們四女乃女乃還不是同樣有福氣?」
盧氏屋里暫時也沒人,韓睿欽在緊張的等待放榜,與盧氏極是恩愛,盧氏又生了兒子,劉氏心滿意足,別說納妾,就是通房丫頭劉氏也沒逼著盧氏安排。相對于丫頭小妾,劉氏更希望盧氏多給她生幾個孫子。
所謂福氣,其實不是一個人就能給的,安靜茹的福氣伴隨著許多煩心事兒,還要勞心勞力。盧氏才真正是有福氣的人。
盧氏紅了臉,瞪了春香一眼,「這促狹蹄子,竟拿我取笑,三嫂子若是不管管她,我卻不依的。」
說著嗔怪地瞪了春香兩眼,春香笑嘻嘻的,一邊示威地看了柳五姑娘一眼。柳四姑娘更覺難堪,訕訕地陪著笑了兩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柳五姑娘眸中閃過一時落寞,卻稍縱即逝,似是看花了眼。
「五妹妹從小就這樣,心里藏不住什麼話,到底也沒別的心,韓三女乃女乃就原諒她這一遭吧。」作為嫡姐這般幫著庶妹說話,真正是少見,這位柳四姑娘才是好教養。
果真應了那句俗語,一樣的飯養出百樣的人,她們兩姊妹這麼一對比,說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也不為過。
安靜茹不在意地笑了笑,大伙繼續朝前走,到了園子里頭,眾人便全部被眼前迷人的景色震撼住,滿眼的粉紅色。
安靜茹想起當初初遇沈懷筠,歐陽倩帶著她專門饒了一大圈,繞到了清雅閣的後山,听著里頭悅耳的琴聲,然後見到沈懷筠,疑為仙子的情景,時隔兩年,竟然還有些懷念。
劉氏已經領著柳夫人去早就張羅出來的地方坐著,哪邊石桌石凳收拾干淨,擺了茶點果品,周圍全是在春光中灼灼綻放的桃花,春風帶來的不是寒意,是一陣叫人只能感嘆的粉紅花瓣雨。
柳夫人笑道︰「以前來過一回,嚴冬臘月,園子里紅梅綻放,那時便覺得十分好看,卻不想到了春天竟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劉氏笑道︰「原是太夫人最愛這些,才修了這園子,後來又改建了幾回,方有了今日之景。以前太夫人經常來逛逛,到了夏天還有滿園荷香,我們這些都是粗人,賞不來景,卻把夏天那一景荒廢了。」
「真正府上的人會享受,單這園子也不知一年四季要花費多少人力來收拾。」
韓家倒不缺這些錢,可就是有了這些開支,才叫沈氏貪了不知多少去,劉氏冷笑道︰「這些又不能拿來吃,我倒也覺得是多余的花費。」
正說著,安靜茹等人趕來了,幾個人在其余的石凳上坐下,春香從木槿手里拿了軟墊,用帕子細心地將石凳上的花瓣掃下去,墊了軟墊才扶著安靜茹小心翼翼坐下去。
柳夫人見她們這般小心,問了一句︰「估計是要生了吧?」
安靜茹點頭笑道︰「也就這十來天里頭了。」
「看這懷相,定是個男孩兒。」
「承夫人吉言。」
丫頭們上了茶,眾人皆吃起茶來。吃了茶,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太夫人在丫頭婆子簇擁下來了。
柳夫人忙叫兩位姑娘上前見禮,太夫人一個個仔仔細細瞧過,給了見面表禮,用錦盒裝著,倒也沒分彼此,兩只盒子大小顏色都一樣。柳夫人似是松了口氣。
眾人又都坐下吃茶閑話,太夫人說起滿園子的春景,叫盧氏陪著兩位姑娘隨處去逛逛,安靜茹大著肚子不方便,只好坐在這里,卻不想品翠巴巴地尋來︰「三爺有件什麼衣裳是三女乃女乃收著的,奴婢竟一時找不到。」
安靜茹卻也覺得累,想回去歇歇,因此也用力想了想,太夫人瞧著就知道是韓睿華的主意,不是為了什麼衣裳,不過找個由頭叫她回去歇著。便道︰「既然是要緊的,你就先回去吧。」
安靜茹充滿歉意地告退,走得遠了才問品翠,品翠見這里沒有外人,捂著嘴巴笑道︰「三爺剛才回來,便叫了奴婢過來,瞧著三爺倒也沒什麼事兒,不過是怕三女乃女乃在這園子里吹了風。」
韓睿華的衣物是安靜茹親自收著,不過都在櫃子里,品翠她們不可能找不著。安靜茹心里甜甜的,心情極好,笑容愈發明艷了。
殊不知桃花樹後,一雙眼卻盯著她們。
柳五姑娘找到盧氏︰「逛了這園子,可否帶我們去其他地方逛逛?」
安靜茹回到屋里,就瞧見韓睿華歪在榻上吃茶,很是慵懶的模樣。
「今兒不是要當差麼?」
韓睿華搖頭,拉著安靜茹也去榻上歪著,「原本有事兒,換了別人,我倒閑下了。」
「今兒不出門了吧?」
韓睿華搖頭,安靜茹嘀咕道︰「既然不出門,還找什麼衣裳穿?在家里穿什麼不都一樣?」
「還不是想著你在園子里累著,尋了借口罷了。」
安靜茹心里更甜,想到柳五姑娘的話,笑著說了一遍,道︰「等以後生了孩子出門見人,指不定要被人如何指指點點呢。想不到,我原在家里,名聲卻在外頭。」
韓睿華無所謂地道︰「外人說外人的又如何?」
安靜茹抬頭盯著他,帶著笑問道︰「難道你就不想享齊人之福?」
韓睿華長舒口氣,點著安靜茹的額頭道︰「齊人之福未必是福,你就愛多這些心,也不怕累著!」
夫妻兩說笑一陣,趙嬤嬤領著穩婆、乳娘進來,兩口子見過之後。便叫趙嬤嬤下去安排住處,安靜茹看著乳娘的背影,道︰「我想自己喂孩子女乃水。」
韓睿華有意逗她,觸在她耳邊說了兩句,直說的安靜茹面紅耳赤,扭頭揮拳捶他。這景象把進來說事兒的春香弄得紅了臉,急急忙忙退出去,在窗戶底下道︰「四女乃女乃說柳家兩位姑娘想來咱們院子里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