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走後,韓家日益安靜下來,過了十來日,太夫人自知再如何傷心難過,人也已經去了,容珠又在府里,容蘭年滿十四歲,念叨了兩年給容蘭議親,姜氏和劉氏皆四兩撥千斤搪塞過去,眼下就吃十五歲的飯,過了年便及笄,婚事實在不能一拖再拖。恰好來年,沈氏已經去了三年,正好耽擱不了容蘭。
偏生韓睿龍的事兒丟不開,容珠也丈夫鬧別扭,如今倒好,娘沒了爹不在,少不得打起精神來。勸了容珠回去,只說︰「你父親離開已經十來日,就是送行也夠了,一會子就打發人回去說,叫孫女婿來接你家去可好?」
容珠眼也不抬,幽幽地道︰「祖母可是要趕孫女走?」
太夫人也知是容珠理虧,故此甄家才納了妾室進門,她不忍說孫女的不是,可卻也無理由去說甄家的不是。甄紘也被容珠鬧得乏了,要回娘家住多久都隨她,想要回夫家,打發人回去他自然會來接。
甄紘愈發如此,太夫人愈發找不到說辭,想來孫女到了夫家,日日看著妾侍心里也不好受,暫且繼續留容珠住下。
二老爺不在府里,韓睿龍仍舊守孝,天天兒在房中,或哄懷哥,或讀書練字,從來沒操心自己再娶的事兒,就是太夫人急,他也用孝期搪塞過去。他如此,倒十分得牡丹和許嬤嬤的心,待韓睿龍愈發恭敬。牡丹本是極聰慧通透的人,當初一直跟著歐陽倩,歐陽倩在娘家時學理家,她也一直跟著看著,韓睿龍不善庶務,沈氏當初的嫁妝韓睿龍不曾打理,歐陽倩的在她仙逝之前便交由族里,由韓氏族長韓明德叫人代管,立了文書送與衙門,只等將來懷哥成家立業交由懷哥自己。倒是沈氏的東西,大房、三房都不想佔了一身腥,誰也不管,況且韓睿龍已經成年,兒女都有了,因此交給他,他原就敬重牡丹,如今屋里只牡丹一人開了臉,只等孝期過了,便要抬了起來做姨娘,因此全交給牡丹去了,只是外人不知罷了。
府里的人也贊韓睿龍是情深意重的,漸漸的便從韓國公府傳了出去,沒想到當初鬧了一次養外室的韓家二爺,竟也是個情種。
當然還有另外的說法,比如說韓睿龍不懂得珍惜,妻子在世時,做出那樣的事兒讓妻子沒臉,妻子沒了又這般,可見是表里不一的,比那些納了一房又一房妾侍的人還不如。
「……眾說紛紛,私下里竟形成了兩派,說你們二爺好的,贊的他天上有地上無,說他不好的,貶的比等徒浪子還不如,我听著都覺好笑。」陸青苑拿著團扇一邊納涼,一邊道。說完了,又拿起挨幾上的西瓜吃。
安靜茹叫春香出去打了水進來,兩人吃了西瓜,洗了手,陸青苑才說起正事︰「婆家一位表姑母,家里有個十四歲的姑娘,投奔而來,說是要在京城給女兒尋一門親事……」
話說一半,安靜茹就明白陸青苑的意思了,今兒來怕就是為著那位不算親的表妹的親事,笑道︰「二爺上面還有二老爺、太夫人,休說我了,就是我婆婆、三嬸嬸也做不得主的。」
陸青苑在京城,又與安靜茹私交甚好,多多少少知道韓家的事兒,笑道︰「我那里不明白這些,才多大的年紀,就妄想做媒人不成?媒人豈是那麼好當的?不過表姑母臉皮厚,當著相公婆婆的面兒說了這話,我倒不好直接回絕了,只答應來問問,橫豎咱們多久沒聚了,今兒忙里偷閑來看看你,讓那兩個小孩子一處玩鬧一回,既然來了,自然也要說一說,回去扯謊也不會臉紅不是?」
安靜茹被她說的笑起來,陸青苑較之前愈發明艷動人,孟夫人也不是愛擺婆婆譜兒的,丈夫待她到底不錯,這一年開始照管家務,又是極能干的人,日子過得十分舒坦,大有心寬體胖的趨勢。
「表姑母大概是想借著你我的關系和你們家攀上親戚,我冷眼旁觀,我婆婆待她客氣卻不親熱,不過親戚投靠而來,不得不照管一二,你也別放在心上,若是和太夫人提了,倘或不合意,你也難做人。」
安靜茹微笑點頭,韓睿龍的事兒,她自然不會多事去管。只是沒想到,太夫人那頭得知陸青苑來了,特意打發了人過來請。
陸青苑每每來了總會去太夫人跟前湊趣兒,太夫人也極是喜歡她活潑,只是今兒卻與往日不同,見了禮之後,太夫人叫上了茶點,特意笑道︰「這是我孫女做得,我吃著不錯。」
說罷,容蘭從外頭進來。因為早前就時常見,彼此也不陌生,陸青苑推不過太夫人的熱情,捻起一塊吃了,見容蘭略有些緊張似的,笑道︰「竟比我做得好吃,八姑娘怎麼能做得這麼好吃?難怪太夫人也說好呢,我就沒這樣的手藝。」
說的容蘭微微紅了臉,低垂著頭福福身道︰「孟大女乃女乃謬贊了。」
太夫人笑呵呵道︰「這丫頭面皮薄,經不起外人夸贊兩句。」
陸青苑也只與安靜茹關系要好,韓家其他姑娘,說起來也不過認識罷了,真正深交的沒有。太夫人這般說,便順著笑道︰「我就不同,別人給個針也當棒槌呢!」
多說幾句,容蘭面上掛不住告了罪退出去,太夫人目送容蘭的背影,眼底不由得黯然下去,深深地嘆了口氣。安靜茹低頭吃茶,陸青苑縱然察覺也沒問什麼,有捻起點心吃了兩塊。太夫人心里暗暗著急,恨安靜茹歷來乖順,偏這個時候就沒眼色,可畢竟有客在,她只得隱忍不發。望著陸青苑笑問道︰「上次听華哥媳婦說起你有個表兄,上次大比失勢,只因沿途車馬勞頓傷了神,今年怕是要提前來吧?」
陸青苑微微詫異地看了安靜茹一眼,安靜茹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誰家都有幾門親戚,安靜茹就是與陸青苑交好,她身為年輕媳婦,去打听別人家的表兄做什麼?真真從未在太夫人跟前說過這話。
陸青苑不好當面問,倒也落落大方點頭笑道︰「確實有這麼一位,老家在南邊,小時候還見過,上次大比,我回娘家,卻不曾得見。」
太夫人笑道︰「倒是听說品行相貌極好,如今幾歲了?」
有了前頭容蘭露面,就是陸青苑少一顆心也明白太夫人的意思,陸青苑仍舊笑道︰「太夫人這樣問,晚輩倒要想想。」
說罷果真想了一會子,才笑道︰「算起來比我大一歲,竟是與靜茹同年。」
再多的太夫人反倒不好多問,反正意思已經表達到了,她也拉不下那個臉子去找與人家說,她要孫女嫁他。
太夫人又客氣地叫陸青苑吃了幾塊點心,說了一會兒閑話,陸青苑便不似從前那麼熱絡,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太夫人露出乏意,陸青苑趁機告辭。與安靜茹一同出來,便疑惑地看著安靜茹,安靜茹苦笑道︰「這里卻不是說話的地方,如今天色尚早,再去我屋里坐坐吧。」
陸青苑的兒子還在榮恩軒和朝哥兒玩耍,兩人到了正屋,丫頭上了茶就退出去,安靜茹不等陸青苑再問,便道︰「果真從未說過,不知太夫人是從何處听來的。」
沒想到這一路上陸青苑也暗自琢磨了一番,道︰「我那表兄人品相貌卻是不錯,怎奈上面沒有父親,母親孀居,家境並不算十分好。」
如果娶了國公府的姑娘,與他自然有利,只是韓家的六姑娘……偏生容蘭也是韓家二房的,見過幾次,倒覺得容蘭不錯,又在太夫人身邊養著,雖然是庶出,說出去卻好听許多。具體為人性子如何,卻不深知。
安靜茹不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有意,少不得嘆了口氣,果然互相能看上,與安靜茹竟也月兌不了干系。安靜茹倒喜歡容蘭,好像第二個容惠,可她畢竟不是容蘭的正經嫂子,上面容蘭有兄長替她做主,太夫人那脾氣要交給她,她推月兌了,太夫人只怕更不喜她。本來現在太夫人看韓睿華就不順眼,看她自然更不順眼了。
安靜茹自知太夫人面上待她好,不過是因為一個巴掌拍不響,姜氏和劉氏一直站在她這邊,將府里的事兒交給三房她老人家不放心,姜氏年紀漸漸大了,孫子都有了兩個,不是安靜茹當家還能叫誰來?
巴巴地算著日子,希望韓睿龍孝期過了,便要給韓睿龍娶了繼室,那時候怕是更無她立足之地。每每想到此哪里有不難過的?幸而姜氏待她真正好,橫豎自己也不靠太夫人,姜氏既待他好,她也不忍心叫姜氏累著,家里大小事兒勞累些料理著。只當自己費些心,將太夫人供起來就罷了。
只是,太夫人的事兒,還是少沾染些。
安靜茹望著陸青苑道︰「縱然我也喜歡八妹妹,只是婚姻大事,關系她下半輩子。八妹妹性子好,也是知書達理的人,可這事兒我卻不能沾。」
陸青苑細想一回,如今韓家二房無一個正經婦人,太夫人年紀大,孫女的事兒太過操心也是掃臉面的事兒。再憑著自己和安靜茹的交情,倘或自己做了媒人,少不得這頭也是安靜茹去打理。
況且陸青苑也並不十分了解容蘭為人如何,這夫妻要過一輩子,以後倘或有了口角,或回娘家小住,韓睿龍的繼室拎著妹子不是自己操心的,不管不顧少不得落在安靜茹頭上。萬一遇上胡攪蠻纏的,拿這個說事兒,還說安靜茹未免管的太寬。
想通了關竅,也就漸漸丟開了,笑道︰「我不過說兩句罷了,終究那表兄上頭還有母親,那里輪到我管這些。不過表兄為人我卻是沒話說的。」
安靜茹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可想想容蘭真心覺得可惜。之前太夫人還想給她找個體面的,因為容珠的名聲在哪兒,誰都怕娶了韓家二房的姑娘,將來落得甄家那樣,休離不得,又打不得罵不得。
本來劉氏也覺得容蘭好,合計著找了幾門,太夫人皆是嫌棄。現在想想陸青苑說他表兄的家境,卻還不如當初劉氏找的。太夫人也是真正著急了,大有病急亂投醫的趨勢,不知容蘭以後會如何呢。
兩人說了半晌話,待到日頭偏西,孟大爺來接,陸青苑帶著兒子告辭。回到家中,那位表姑母卻還等著消息,陸青苑只嘆息著說︰「我問過了,太夫人並無此意。」
表姑母深知陸青苑是敷衍她,冷笑道︰「佷兒媳婦何必拿話來哄我?我女兒你們也見過,模樣生的好,從你們家出嫁,那里比旁人差了?不過是我們家沒有男人出面維護門面,這幾年落敗下來,便這般看不起。」
休說,陸青苑這位表姑母原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丈夫也十分出息,考了進士,紅極一時,怎料還沒四十歲,便棄了妻小去了。這位表姑母帶著兒女過活,可惜她雙手不沾陽春水,又是奢侈慣了,因此家業竟被她這樣不知不覺花去。
她又是心高氣傲的人,原看不慣孟家靠著祖上的功勛享富貴,迫不得才來孟家。孟家上下念著親戚情分,待她還算客氣,卻遭受這樣的白眼。
孟夫人也是不喜,強忍著笑道︰「妹妹才來京城還不知道,韓家二爺將來要襲了韓國公府的,韓家老太太也極是心疼這個孫子。頭一個娶的是侯府嫡出姑娘,那姑娘紅顏薄命,生了兒子就沒了。之前也急急尋過,卻是非嫡出不提的。佷女兒也是你親生的,身份自然夠的,若是妹妹得閑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當初韓家老太太到底回絕過什麼樣的人家。」
那表姑母知道韓家在京城的地位,女兒是王妃,與天家做了親戚,這樣的大門戶還有一個進士,一個兩榜進士,親戚也都不容小覷。她要攀上這門親,可不是為自己兒子打算?這樣的人家,自然選兒媳婦要講究,只是她卻知道韓家那位兩榜進士娶了小戶女為妻。那小戶女的父親不過舉人,自己女兒的父親好歹是進士。
又想韓家除了長房極為長臉,其他的都不咋樣,三房的正房夫人出身也不好。
「韓家連小戶女都瞧得上,我女兒那里比不得?」
陸青苑見她滿嘴不屑,為安靜茹不平,冷笑道︰「縱然是我也未必在那樣的人家過得好,韓三女乃女乃雖出身不高,自有本事,韓三爺敬她愛她,旁人只知韓三女乃女乃好命,可知命好不好卻是自己掙來的?韓二爺已經兒女雙全,上面母親沒了,還有兩位庶弟一位庶妹。」
話里就一個意思,嫁給韓睿龍,新媳婦過門怕就要操心庶弟庶妹的婚事,表姑母的女兒現在才十四歲,嫁過去也不過十五六歲,表姑母果然會持家,如何好好的家業會所剩無幾?教養出來的女兒,別人未必看得上。
表姑母被刺了一回,惱紅了眼瞪著陸青苑,陸青苑別開臉吃茶,孟大夫人雖也覺得陸青苑說得話過分了些,可想想這位親戚的為人,得罪了就得罪了,想到她說她女兒從孟家出嫁,沒得以後果真把佷女嫁過去,佷女不好反倒與韓家結了仇,因此也不理會。
孟大爺站出來打圓場,笑著朝表姑母賠了不是給個台階下,表姑母卻道︰「我深知你們家看不起窮親戚,我走就是。」
說罷扭頭去了,孟大爺看著母親,孟夫人無奈地嘆口氣,道︰「她要住就住著,不過多幾個人吃飯,要走就撥些銀錢去,總不能叫親戚們白跑一趟。」
說完便回房歇著去,陸青苑是真性情的人,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得了婆婆發話叫給了銀子叫她們走,回頭便找了管家來,想想撥了兩百兩銀子叫送去表姑母屋里。
那位表姑母原是極富貴,有錢時何曾將一二百兩銀子放在眼里。如今窮了,親戚竟拿這點兒銀子打發她,當即氣得甩了茶碗,好生數落了一番。
管事就垂頭立著,一語不發听她數落,只是可惜了上好的瓷器,這一整套也要一二百兩銀子才買的來,如今卻折損了。
表姑母罵一會口渴,也罵的累了,只不耐煩叫管家下去。管家也不取銀子,打了千兒退下,表姑母趁著屋里沒人,將二百兩銀子收了起來,氣呼呼去女兒、兒子房中叫收拾東西,連夜搬出了孟家。
陸青苑在正屋听著,冷笑道︰「她倒是有骨氣,這樣有骨氣就該好好給女兒尋一門親,何苦去做人家的繼室?縱然面上風光了,可知繼母難為?」
孟大爺雖憐惜那位表妹,怎奈上次賀先生的女兒差點兒惹出了事,被父親母親好生說了一通,他也知理虧,這樣的心思剛剛冒起來,就壓了下去不提。
且說韓家,太夫人透了消息給陸青苑,原道陸家門楣雖不錯,到底哪位不是陸家嫡支,陸家再好也不過攀上了孟家罷了。韓國公府的庶出,那也是極好的,韓家的庶出都能封為公主。
眼下她有意要將韓家的女兒嫁給陸家做親戚,還是選的門第出身都不怎麼好的,陸家那里不趕著來攀親?
可惜太夫人連等了五日,也不見陸家的人上門,後來想想,那人原不在京城,自然消息沒這麼快,因此仍舊按下心等著。根本不知陸青苑就沒與娘家人提過。
轉眼到了六月,天兒愈發熱起來,雖知道弟弟他們如今未必到了前線,卻也少不得整日憂心,品翠等知道安靜茹的心思,尋思著找個什麼借口叫她出去散散心才好。
舅爺的事兒不安心,府里瑣事說起來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整日圍著這些轉悠,太夫人還時不時尋個短處叫她過去說一通,幾個心月復丫頭皆為自家三女乃女乃不平,偏三女乃女乃身份尷尬,又是孫媳婦,說不得老祖宗半點兒不是。
姜氏雖在中間幫著周旋一二,但明面上也不能和太夫人鬧上,她們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只盼著三爺外放,橫豎三女乃女乃跟著到了任上,日子就清閑了。再回來指不定太夫人已經沒了,姜氏從來不給三女乃女乃氣受,到了那時候三女乃女乃也算是熬出頭了。
安靜茹這些日子卻忙著姜氏的事兒,她也是五十歲的人,本來操心過度就留了頑疾,晨哥兒考了童試之後要去顧家賀壽。只怕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叫了太醫好生調養身子,因為略懂些食療的法子,便時常與太醫商議。
晨哥兒看在眼里,也漸漸明白了世事,知道叔叔嬸嬸待祖母極好。因此得了閑便帶著朝哥兒,或叫他讀書認字,或陪他玩鬧,朝哥兒也很是黏他。
到底也不是親兄弟,但兄弟情分卻是能培養出來,安靜茹見姜氏對此也無甚可說,大概與自己一般,也希望他們兄弟好好相處,晨哥兒多了兄弟依仗,也好過一個人。因此皆由著他們兩兄弟去了。
只是時常讓林家媳婦盯著,切莫耽擱了晨哥兒的功課。
這一日韓睿華沐休,听幾個丫頭合計著勸妻子出去散散心,心里琢磨著安靜茹嫁他四年多,一開始陪著小心,後來又掌管一家庶務。這北方的風俗,男人只管外頭的事兒,內宅都是妻子管著。
他雖想分擔一二,奈何除了沐休他平常也不得閑。安靜茹見他累,大事上找他商議,小事從未叫他操心。也覺妻子甚是辛苦,見安靜茹打發走了管事婆子從外頭進來,便說城外一處荷塘,花開得極好,不如出去散散心,順道去莊子上瞧瞧。
安靜茹也不知韓睿華那來的閑情雅致,想著紫蘇懷孕,品翠和春香年紀大了,春香就罷了,已經有了著落。張大貴又說莊子上有個能干的人,不如去看看,若是品翠覺得好,也是好事一件,順道可問問紫蘇。因此點頭笑道︰「也好,只是天兒有些熱呢,朝哥兒年紀小,怕是不妥當。」
韓睿華自兒子出生,就是沐休在家,白日里也難和安靜茹獨處,笑道︰「咱們去就是,朝哥兒讓他留在家里。」
朝哥兒在晨哥兒書房很是安靜,安靜茹想想也放心,便叫人出去套了馬車。奈何到了莊子上,紫蘇卻去了安靜茹自己的莊子上,張大貴說爹娘不放心她雙身子,故而接了去照顧。
韓睿華只得陪安靜茹在莊子上走走,留在莊子上吃了午飯,等日子漸漸下去。期間自是兩人獨處,雖天兒熱,田園風光卻叫人倍覺舒暢。開著窗扉望去,綠翠翠一片,其他人皆躲在一屋子里閑話,院子里靜悄悄只有幾只不嫌棄熱出來覓食的雞。
此景叫安靜茹也覺得祥和,依偎在韓睿華懷里,喃喃細語說了些兒時的趣事兒。直說那時候家里四個孩子,姐姐稍大,缺了管束一起鬧騰,何其熱鬧。
韓睿華笑道︰「等咱們多生幾個兒女,豈不是一樣熱鬧?」
說罷就不安分起來,天兒本來就熱,安靜茹臉頰泛起紅光,呼吸也不順暢,軟綿綿靠在韓睿華懷里。夫妻四年,韓睿華卻從未大白日的行房里事兒,以前朝哥兒吃女乃,夜里也不敢太鬧,唯恐吵醒了這個小祖宗不安生。後來又覺妻子太累,吃不消強壓著。今兒難得清閑,確像是寄存了好些日子,安靜茹本來還擔心叫人听了去笑話,只是韓睿華不同往日毛小子一個,很快就讓她無心思考其他……
待到日頭就要下山,安靜茹才紅了臉從屋里出來,叫人套了馬車回府。幾個丫頭見三女乃女乃雖很是累的模樣,但眉宇間卻明艷許多,又見三爺親自扶著安靜茹上了馬車,跟著也坐進去,還吩咐趕車的婆子不必太急。
一路慢悠悠地往城里去,這夏天不同其他時節,白日里熱沒人出門,皆是日頭落了,沒那麼熱才出門。因此雖然是日落十分,街上卻委實擁擠。一路走走停停,忽地被人難住。
趕車的婆子隔著簾子道︰「是周管事有事兒要稟報三女乃女乃。」
周管事是安靜茹後來找的,外頭從沈懷筠那麼買來的宅子便交由他打理,想來是宅子里的事兒,便叫韓睿華下去問問。
才發現他們其實正好路過這座宅子,周管事原本想趁著天還沒黑,韓國公府各處還沒落鎖,去找安靜茹,出門就瞧見馬車進過,因認得是東家的馬車也認得趕車的人,便攔下來問,沒想到真的是三女乃女乃。
周管事見出來的是韓三爺,忙作揖見禮,韓睿華想早些回去,客套兩句便問他何事。周管事連賠了好些不是,這才道︰「今兒小的內子不明情況,將三女乃女乃留下的房子租給了旁人住。」
房子原是留給邵文君的,這事兒韓睿華也知道,並不在意︰「租了就租了,並無大事。」
周管事見三爺說這話,心里稍安,又連連朝馬車賠不是,「都是小的糊涂,內子原是瞧著那一家帶著姑娘可憐,才善做主張……」
「這里租的十之**是讀書人,人家帶著姑娘,怎好一起同住?」韓睿華微微蹙著眉頭。
周管事也知,都是男人,一個姑娘在這里萬一出了事兒,作為東家也月兌不了干系。因此才急急找安靜茹商議,苦著臉道︰「那位夫人極是難說話,小的好說歹說她皆說來了就不搬,非要在這里住下,小的無法,只得多喊了幾個人盯著。可卻不是長久的法子,那位姑娘小的並不得見,內子卻說生的十分好,裝束看來也不是一般人家,一時又打听不出來,實不知到底是誰家落了難的親戚。」
因此周管事才不敢善做主張,萬一得罪了人如何使得?
明年是每隔三年的春闈,今年的各地的舉子皆來得格外早。拖家帶口上京的也不少,想來這一戶租客也是如此。只是出門在外,就算有錢的,也不敢穿得太好,免得被人盯上。周管事也是見過世面的,他那位內子安靜茹也見過,因為兩人老實方才尋了來,想必她也是同情心爆發。
而周管事就想的更是長遠一些,方隔著簾子道︰「先叫人打听打听是從哪里來的,家里是些什麼人,是不是上京趕考的。」
周管事見東家不責怪,忙應下道︰「都是內子惹出來的事兒,小的叫她來陪不是。」
安靜茹笑說不用,老實的人基本心底不壞,周管事夫婦在安靜茹手下不過一兩年,辦事卻不錯,這樣的管事本來就難尋。
哪知,周管事在外頭說話,那宅子大門後面卻站著一個人。好巧不巧,這位賴著租房子住的正是孟家的親戚,陸青苑夫家那位表姑母。
因帶氣從孟家出來,叫兒子去找客棧,怎奈京城好些的客棧要麼預定出去,要麼已經住了人,住一兩日尚可,若是長住那里肯應下?商人雖利字當頭,可做買賣要的是一個「信」字,言而無信非長久買賣,她兒子本來老實,那里懂得變通?尋了一兩日沒尋到,委屈表姑母在馬車里歇了兩晚。
因她講究不肯拋頭露面,不好的客棧又不肯與五大三粗的人同住,因此仍舊叫兒子出來找宅子租來住。又過了三五日,仍舊沒有著落。表姑母少不得著急,兒女勸她仍舊去孟家,外頭因赴京趕考的人多,要尋到住處不易。
表姑母咽不下那口氣,賭氣不回去,因此換了一般裝束,只當是誰家的婆子出來尋,尋了一日沒結果,便去客棧定了房間,只說住一兩日。客棧掌櫃應了,恰好兩日,預定房間的客人來了,掌櫃的攆他們出來,因表姑母已經換了婆子裝束,也不怕鬧開了不好看,因此大鬧,那掌櫃卻不是吃素的,東家也不簡單,並非一般商戶的生意,根本就不怕鬧,因此強行趕了他們出來。
接下來就被周管事家的撞見了,因見姑娘十三四歲,身邊並無長輩,一位兄長模樣的也不過十六七,另外就一個婆子張羅,想來定是無依無靠故此才這般可憐。想著自己東家的宅子還有兩間空房子,不如叫他們小住兩日,等尋了住處搬去,也是落腳的地兒,沒得這位嬌滴滴的姑娘,在街上受世人白眼被笑話了去。
周管事家的一片好心,哪知遇上的偏是個不講理的,住下了就不去找房子。而剩下的這兩間,東家又說過是要留下不租,另有人來住。
周管事原也當是落難的大戶,卻沒見過大戶這般難纏,心下沒了主意,因此才急著找韓三女乃女乃。
且說表姑母的兒子,也覺母親這般行事很是沒臉,有見主人家華車華服,趕車的婆子也與孟家一般體面,便留了心找其他租客打听,方知是大名鼎鼎的韓家。
回頭與母親說,原是不希望母親鬧起來難看,這京城有幾個是敢得罪韓家的?卻不想,表姑母愣了愣隨即大笑︰「真正無巧不成書,咱們落難偏偏兒被韓家所救,真正天賜良機呢!」
扭頭去找女兒,叫搬了箱籠出來,笑著對她女兒道︰「明兒好生裝扮,咱們去韓家謝韓家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