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臉色有些惶恐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趕到染府時,染府里已經沒有人了。」
「你們是如何做事的?」夙沙瑞一听,大怒,「一個小小的老百姓你們都捉不來。」
「臣打听了,她們扶柩回鄉,昨日才起的程,要不,臣現在追去。」暗衛低低地道。
夙沙瑞一听,惱怒地將桌上的筆架一掃, 哩叭啦地全往暗衛的身上砸去。
「追?這個時候還怎麼追?追不上是不是你就提自己的頭來見朕?」夙沙瑞暴躁地道。
染府沒捉到人,他手頭上的人質少了一個,那麼與天道對抗的籌碼就少一成。
「染府還有些什麼人?」夙沙瑞仍不死心地問。
「只剩下一些看房子的老弱病殘的下人。」暗衛低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道,皇帝現在正在氣頭上,一個不小心,他的腦袋難保。
「老弱病殘的下人?」夙沙瑞咬牙切齒地道,「你難道就沒有發現一些有用的人?」
暗衛臉色遲疑了一下,夙沙瑞瞧著了卻是一喜,「發現了什麼?」
「臣在染府搜尋的時候,看見四皇子正往染府里走。」
「老四?」夙沙瑞一怔,不解地道,「老四去那里干什麼?」
驀地,他倒吸一口氣,「難道說,老四去通風報信?」他想起夙沙顯對染卿塵的傾心,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夙沙瑞暴怒。
暗衛腦袋低低的,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往染府這邊下手,看來是不可能了,如今夙沙瑞只能寄希望于國公府那一眾,還好他先派兵圍住了國公府,夙沙瑞腦袋里幾轉,想到這里,臉色微緩。
突然,衛老太太去東海的消息在他腦子里閃過,他頓時心一緊,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東海?怎麼自己現在才想到,這衛老太太等人根本就是早被安排撤離了!可惡!
他的心頭是越來越煩躁不安,自己與天道正面對抗,現在不覺有些後悔,但箭已上上弦,自己撤下容易,可對方卻不一定會撤。
他焦躁地低聲吩咐了暗衛幾句,然後急急地揮手,讓他趕緊去辦。
這時,董公公傳了小太監帶來的話。
「啟稟皇上,太後娘娘來了。」
「母後?」夙沙瑞一怔。
那日借太後頭痛的名義要染卿塵入宮未成,後又發生民眾鬧事,太後當晚與他談了許久。
他方知太後竟也知曉天道的事,令他大吃一驚。
太後要他以百姓為重,以國家為重,天道既然強大幾百年,都沒有想過要奪他們的江山,以衛立軒的性子,更不會奪,何況還有染卿塵這個想遠離皇家的人在旁影響著他,就更不會考慮稱王的事。
如今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皇帝做得太過,是泥都有三分土性,更何況是擁有如此強大力量的一個人。
因此,太後勸誡皇帝主動與天道退讓,想來天道並不會為難于他。
但一向高高在上慣了的夙沙瑞怎麼可能低頭,被太後逼得火起,便口不擇言起來,氣得太後當場暈了過去。
沒想太後醒來後,竟然口眼歪斜,半身不遂了,說話含糊不清。
太醫診斷,是絡脈空虛,風邪乘虛入中所致,須長期慢治。
夙沙瑞見太後被自己氣成這樣,嚇得這幾日都不敢去見太後。
可如今,太後竟來了?
他急忙邁步出了書房,果見太後歪歪斜斜地躺在椅子上,被人抬著進了殿。
「母後。」夙沙瑞跨步上前,「您怎麼來了?」
看到太後這個樣子,夙沙瑞臉上現出一絲羞愧。
太後艱難地張著嘴,吃力地想要把話說清楚,「……皇……不……可……意氣……」
夙沙瑞听著隱隱約約還能猜出又是勸誡的話,他心中一陣煩躁。
現在已不是他想退就能退,若退,他就完全被動,受人控制了,這絕對不行,他是皇帝,怎麼能讓人控制,他才是說了算的人。
他不想回應太後的話,便轉而對著太後的貼身嬤嬤厲聲說道,「宮嬤嬤,太後身體不好,你怎麼能讓她出來?若太後因此有何差池,朕就砍了你的腦袋。」
宮嬤嬤一臉驚恐地跪下,「請皇上恕罪。」
自從太後成了這樣子,皇上也不聞不問,如今後宮里可亂了,那些勢力的小人,知道太後大勢已去,居然就開始捧高踩低起來,這些日子她們這些太後殿里的奴婢們並不好過。
很多人都在活動,找別的主子投誠去了。
而她,侍候太後幾十年,太後對她不錯,她不能忘恩負義,她不相信皇上連自己的娘親都不管了。
夙沙瑞朝抬椅的太監揮揮手,說道,「趕緊把太後送回殿里去,別搬來動去的,影響太後休息。」
「是。」太監們趕緊把太後又抬起。
而太後咿咿呀呀地,好似在著急地說些什麼,宮嬤嬤迅速地看了皇帝一眼,卻見皇帝對太後的急色是似而不見,心里嘆了一口氣,皇帝為了二人間的爭執,真的是不理太後了!?
宮嬤嬤趨步跟上,嘴里安慰著太後道,「太後娘娘,不要急,等您病好了,再慢慢說啊……」
夙沙瑞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太後被抬走,他實在是不願與人嗦他已決定的事。
他轉身回到御書房,董公公趨步跟在身後。
「董公公,宮里的侍衛都安排好了?」
「是。皇上放心,宮門的守衛已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著,那些鬧事的百姓進不來。」
「嗯,那就好。」夙沙瑞冷冷地道,「那些賤民竟敢如此冒犯皇權,若是驅散不了,就將領頭直接砍了,以儆效尤。」
董公公看著有些近乎瘋狂的皇帝,如此之事怎麼能做,這會引起更大的民憤呀,到時矛盾就會更加升級。
不過,此時他是不會再勸皇帝了。
沒過多久,太子與二皇子急急地前來見皇帝,驚慌失措的樣子,令夙沙瑞氣惱。
一部分趕進宮的大臣也慌張趕到,君臣急議應對民眾鬧事的對策。
四皇子等亦前來求見,可夙沙瑞一听四皇子之名,立即就道,「不見。」就打發他走了。
宮門外的形勢十分緊張,百姓如今已是集結了近萬人,比夙沙瑞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當夙沙瑞听到小太監再次將宮門情況稟報的時候,臉色微變。
百姓鬧事,何以演繹成了暴動,現在更有了逼宮之勢。
夙沙瑞牙齒咬得 響,光靠皇宮侍衛是守不住皇宮了,于微沉吟了一會,便高聲吩咐董公公道︰「宣顧將軍。」
話落,眾臣是又驚又喜,皇上這是決定動用軍隊了,這軍隊一動,這上萬的暴民算得了什麼。
這個顧將軍,名顧天,奉命領著三萬多名虎威營的將士駐守在沐陽城邊界上。
董公公應著皇上的吩咐,眼楮閃過一道亮光。
兵符要出現了!這要出動虎威營,須持兵符下令將士們方會听令。
當這一消息傳遞到衛立軒手中時,衛立軒嘴角亦是勾起一彎笑意。
此時他與染卿塵二人還在慢悠悠地往皇宮的方向行進。
染卿塵抬頭望著他,輕笑道︰「這皇帝還真是被你逼出兵符來了。據說這兵符幾十年來,都未曾出現,這回終能讓人目睹一回它的真容。」
「要不是為了它,哪會跟皇帝磨嘰那麼久。」衛立軒道,「不要說皇宮,就是沐陽城,如今都已在天道的手中控制著,只是這兵符,幾十年都沒人見過,沒有人能查出具體放在什麼位置。因此耽擱了這許久。」
接著衛立軒朝馬車外的衛忠吩咐道,「給顧將軍放行。」
染卿塵瞧衛立軒吩咐衛忠並不避人耳目,就明了,這一路尾隨他們後面的龍騎尉的黑臉漢子,竟也是天道的人。
她喃喃地道︰「就算你跟我講顧將軍也是你的人,我也不會覺得奇怪了。」
衛立軒呵呵輕笑,「你真聰明,又讓你說對了。」
無語,染卿塵只能無語地瞪著他,這樣的天道實在強大得太恐怖了。
皇權,在他們眼中,根本就不算回事,若是他們願意,他們早就凌駕于皇權之上了。
也難怪他們對稱王稱霸並不熱衷,做地下王者則逍遙多了。
害她剛才還擔心衛立軒進宮會有危險,就想著有危險要與他一起面對。
「強大到沒有對手是不是會很寂寞?」染卿塵輕嘆。
「沒有對手,也永遠不會寂寞,因為,肩上扛著的責任很重。」衛立軒靜靜地道,「會孤獨。」
他望進她似水的清眸里,輕嘆,「現在有你,真好。」
這是一種滿足的嘆息,令染卿塵的心柔柔軟軟起來。
這一方車內溫情脈脈,那一方宮里雞飛狗跳。
當夙沙瑞看見顧天這個年紀雖大,卻依舊精神抖擻的將領,威風凜凜地走進大殿的時候,精神亦跟著為之一振,並沒有為顧天何以來得如此之快而感到疑惑。
「顧將軍,朕命你,速將虎威營大軍全部調入沐陽城,即刻將那些暴動的賤民鎮壓,同時將順國公府的人全部給我綁了。」夙沙瑞一開口,就是直接下令。
此話一出,大殿內的大臣們立即發出一陣驚呼,「皇上,何故要綁國公府的人?」
「謀亂。」夙沙瑞只吐出兩個字。
「怎麼可能?」立即有大臣出言置疑,「皇上,這謀亂怎麼與國公府的人扯上了關系,這次民眾暴動,明明是反對雲**隊入境一事引起的。」
「是呀,皇上。」又一大臣反對,「國公府一直以來都是低調行事,不以手上之權為所欲為,這下,怎麼就謀亂了?皇上可有證據?」
「朕說要綁國公府就是要綁國公府,你們居然敢置疑朕的話,是不是要朕也讓人把你們給綁了。」夙沙瑞面色鐵青,他高高在上的權力最近連番受到置疑,令他忍無可忍。
「皇上。」顧將軍瞧殿內各大臣被皇上暴喝禁了聲,這才靜靜地出聲道,「要末將出兵,須有兵符。」
「朕既然叫將軍前來,自是有兵符。」夙沙瑞壓著怒火,冷冷地道,他有些不滿,這顧天根本就沒將他的話放在眼里,就只認兵符,難道他一國之君連調個軍隊都不行。
這調集軍隊須有兵符,這可是祖宗們經歷慘痛的教訓得到的辦法,為防兵變對當權者都不利,才定下的規矩。
夙沙瑞最近是被一系列的事情逼得頭都大了,現在是想都不想,直接將這種事怪到了顧將軍的頭上。
「末將請皇上出示兵符。」顧天並不理會夙沙瑞的態度。
夙沙瑞冷哼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快令牌,以手握著,展示給顧天看。
董公公一怔,這兵符夙沙瑞是什麼時候放到懷里的?他侍候他穿衣時並沒有見著。
心下狐疑,他朝顧天看了一眼。
顧天接收到,上前恭敬地朝夙沙瑞行了一禮,「末將久未見過兵符,請皇上準予末將細看。」
夙沙瑞大怒,想發作,卻又不能,冷哼一聲,口氣生硬地道,「顧將軍莫非在置疑這兵符的真實性?」
「末將不敢。」顧天依舊不急不徐地道,「末將久未見兵符,但請皇上賜予一觀。」
夙沙瑞本想喝斥他,但一想到還要倚仗他手上的兵士,他雖有兵符,但兵士卻是顧天一直帶領,幾十年了,他在軍中的威望比他這皇帝要高。
于是夙沙瑞又是冷哼一聲,將兵符遞了過去。
顧天恭敬地接到手里,小心細致地看著,前前後後,包括每個細小的花紋,他都沒放過。
「顧將軍,可要把這兵符看準了。」夙沙瑞面有譏諷,冷冷地道,「若是連朕都給你假的,那就只能說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的兵符。」
顧天並沒理會皇帝的暗諷,他認真地將兵符看了一遍後,才嚴肅地抬起著來,說道,「皇上,這兵符的確是真的。不過——」顧天將兵符收進懷里,「這兵符也要給將士們看看,他們可都沒見過兵符,末將擔心哪天有人拿了假令牌去調動軍隊,那可就糟糕了。」
「胡鬧,這兵符怎麼能讓你帶走。」夙沙瑞看見顧天將兵符收起來,當下急怒道,「將士們若要看,朕自會派人持兵符去營前給將士們看。」說完,讓董公公上前將兵符取過來。
董公公抬頭看了顧天一眼,再看了夙沙瑞一眼,道︰「奴才不敢。」似有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
夙沙瑞氣惱地看著他,「孬種。」他轉頭朝頭頂上喊了一聲,「來人!」
屋頂上立即跳下一個人來,冷冷的樣子。
眾大臣早知皇上有暗衛,但這會兒當真見到傳說中的暗衛,還真是嚇了一跳,那人身上的肅殺之氣好重。
這大臣們是嚇了一跳,但夙沙瑞亦被嚇了一大跳,他大聲喝道,「你是什麼人?」聲音色厲內荏,還有著顫音。
大臣們被皇帝的這一聲喝,大吃一驚,這……這不是皇帝的暗衛?
立即有大臣慌亂地叫起來,「有刺客!有刺客!」
不過,殿內除了這驚慌的叫聲,並再無其他響動,而殿外的侍衛們更是無一人進殿來。
「你是誰?」夙沙瑞亦是驚慌起來,「來人!侍衛——」
說落,殿外終于有了腳步聲,夙沙瑞心中一喜,「侍衛——快……」說未出口,就已經停住,口瞪目呆地望著大殿入口處。
眾人看了過去,只見大殿門口進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侍衛,而是豐神俊朗的衛立軒與仙容逸的染卿塵。
二人聯袂而入,臉上一派從容與淡然的神色。
二人走到距離夙沙瑞尚有一丈的位置停了下來,衛立軒淡淡地道,「不是要綁國公府嗎?我們自己來了。」聲音淡,但听在夙沙瑞的耳朵里,卻是異常的冷,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樣子的衛立軒,他心若恍悟,這才是衛立軒的真面目啊!
這樣的衛立軒未將他身上的氣勢收起,看著他走來,夙沙瑞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在這樣的衛立軒面前,夙沙瑞身上的霸氣根本就不值一提,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人家那叫大氣。
一旁的大臣被衛立軒冷淡的眼光掃過,即被震得寒蟬若驚,滿眼惶恐地低垂下了頭,心中震驚異常,還有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衛立軒朝染卿塵微微一笑,拉著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望向那全身冷肅的人,「阿誠,你請他們到殿外去,我要與皇上好好聊聊,為什麼要把國公府的人都綁了。」
「是,主子。」衛誠恭敬地應道。
然後眼楮朝殿內的大臣看了一眼,大臣們剛才都已听到,當下不用衛誠出聲,便慌不迭地搶著出了大殿。
而顧天朝衛立軒微微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掏出兵符,欲交給衛立軒。
衛立軒看都未看,直接說道,「由你拿著。」
顧天一陣激動,衛立軒這是信任他,非常地信任他啊,要知道,這兵符在他手,那三萬的將士們就真的全歸他所有了。
「是,末將知道該怎麼做。」待新帝登基時,自是會交給新帝,他們天道,並不需要這支隊伍,這支隊伍,是給皇帝保命用的,當然,這也是在他們天道的控制之下。
待顧天也退出,大殿內只剩下董公公、夙沙瑞時,衛立軒轉頭看向夙沙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上,可想好如何收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