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帶,星夜朗朗。黛玉坐在書案前捧著一本《斷腸詩集》,卻又無心看下去。
雪雁輕輕上前道︰「姑娘,夜已經是深了,姑娘今夜又溺過水,身子還虛,還是早早歇息吧。」
黛玉心頭思緒翻轉,豈是雪雁能夠明了的。黛玉只是不想睡,但又知今夜乃是雪雁守夜,自己若是不睡,雪雁也是斷不會去睡的。遂只得順了雪雁之意,寬衣躺在床上。
雪雁放下紗帳,輕聲道︰「姑娘,我就睡在外間床上,姑娘晚上若有事,只管叫我。」
黛玉溫婉道︰「你這一日著實累了,快去睡吧。」雪雁依言下去了。
夜兒靜謐,清涼的晚風將那蟋蟀的聲聲鳴叫送入耳畔。黛玉輾轉難眠,索性披衣下床,有心掌燈,又恐擾了雪雁安睡,便站在窗前,推開窗子往遠處眺望。瑩然的月光將王府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房舍之稜角勾勒得格外分明,凸顯了這座王府的氣派。
說來也怪,這座對于她應該是陌生的地方卻給了她無盡的親切之感。時下,王妃認她為義女,日後自然少不得對她的庇護,她自是無的可憂,索性就永遠在王府住下也自是情理之中;可是轉念間,又想起了滿頭銀發的賈母,這位外祖母可是愛她心切,她又怎能辜負她的一片心意?更令她憂心的是,席間見溶哥哥不曾多食,也不知是不是大傷元氣的緣故,更不知溶哥哥今夜可否安眠。這種種思緒如一張大網牢牢籠罩了黛玉,讓她心思紊亂,憂懼不安。
此時此刻,在北靜王的內室,北靜王水靖正與王妃傾心交談。
「我已經把玉兒從賈府里接出來了,那老太太雖不舍,但到底也不敢拂逆我的意思。諸事都安排妥帖,王爺只管放心吧!」王妃親手給水靖奉上了一盞香茶。
水靖滿意地點點頭,打開茶蓋,輕啜了一口茶道︰「玉兒出落得成什麼模樣了?」
王妃頓時面露羨色道︰「實在是好,竟比她母親當年又強上一籌呢!」
水靖放下茶盞,神思向往道︰「敏妹當年已然是國色天香,藝壓群芳。玉兒也就是一直養在深閨里罷了,若是得機一展芳容,恐又會讓金陵城上上下下都為之一震呢!」
王妃微露醋意道︰「我自知敏姐姐強上我許多,只是你說這話也是糊涂。就是為了溶兒,你也不該有那樣的念頭。你讓玉兒名震金陵想怎麼樣?你可知那樣做的後果?」
水靖恍然頓悟,自知失言,連忙上前走到王妃身旁,輕攬住她的肩膀道︰「芳兒,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你何苦還因那陳年舊事拈酸?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水靖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娶你為妻。你若不信,只往這里模模,感覺一下我對你的這份火辣之心。」說罷,便抓住王妃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
王妃被哄得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道︰「罷了,罷了,都這把年紀了,還這般小孩子心境呢!」
當年林如海高中狀元,和榜眼探花一起騎著高頭大馬,在金陵城里環游一周,林如海不僅才富五車,相貌更與潘安宋玉可比,惹得多少閨閣兒女為之向往。後來林如海便在賈敏招婿的筆會上一展風采,直接入了賈敏的慧眼,成了榮國府的乘龍快婿。當時金陵的第一美人,配金陵第一才子的佳話廣為流傳。當年,水靖和林如海甚為投機,結交便也密切起來。水靖因而也對賈敏頗為贊賞,當時公瑾端芳已然和水靖成了一對恩恩愛愛的甜蜜夫妻。不過女人的心就是小,公瑾端芳也沒少為水靖夸贊賈敏的事吃那干醋,于是水靖就在拜望林如海夫妻之時總是背著她而去。嘆只嘆只是賈敏紅顏薄命,賈敏正直壯年就香消玉殞,林如海更不虧是與愛妻伉儷情深,不出一年後便也英年早逝,追隨愛妻而去。只留下黛玉一個人孤苦伶仃。
此刻,公瑾端芳有些後悔自己當年為何不一早就將黛玉接進府來。只是為了一時的意氣,不然的話就不會讓黛玉在賈府難過了這麼多年了。思及此處,不由哀哀地一聲長嘆。
水靖不解,忙問道︰「芳兒,如今都好好的,你為何又要嘆氣呢?」
公瑾端芳認真看了看丈夫,覺得即便是讓他擔心了,還是應該把黛玉中毒之事告訴他的好,遂委婉將水溶為黛玉治傷,偶然發現黛玉體內有毒之事合盤托出。
「 啷!」水靖一听,五髒六腑內頓時凝聚了一團怒氣,令他狠狠地將名貴的汝窯瓷碗摔在了地上。
「王爺息怒呀!」驚得外面候著侍奉的下人們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你先不要動怒,明知道自己身上不好,偏還這麼容易發怒的,你當真是讓我不省心哪!」公瑾端芳連忙上前安撫丈夫。
水靖略平了一下怒氣,道︰「這賈府之人實在可惡,我原以為,賈府的當家主母如此愛黛玉,他們別人是不敢下手的,沒成想,還是……哎,如海賢弟,敏妹,我對不起你們呀!」水靖越說越傷心,竟漸漸透出了哭腔。
公瑾端芳連忙走到門口,喝令下人們都退下,回身又來安慰水靖道︰「事已至此,你再這麼傷心也無濟于事,好在溶兒已經用真氣將她體內的毒控制住了,日後再加以好好地調理,自然就會痊愈的。」
水靖細想妻子說得很有道理,便漸漸止住了哀聲。歉意笑道︰「方才我一時想起早逝的如海賢弟,情不得已,到讓你擔心了!」
公瑾端芳听他特意沒有提到賈敏的名字,自知他是怕自己多心,遂輕輕攬住丈夫的臂膀道︰「其實我更加後悔,當時只是逞小女兒之氣,若是早把玉兒接過來,就不會讓玉兒受苦了。只是當務之急,我們一則要抓緊給玉兒治傷,二則也要找出投毒的凶手嚴懲不貸。還有一件擔心的事,溶兒身上有傷,如今為給玉兒治病又大傷元氣。」
水靖認真听罷,隨後沉思片刻道︰「唯今之計,只有請他老人家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