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正兀自高興,以為是元春為她送來了銀子。但是這丫頭後面的話,卻令她的心沉入了湖底。
「太太,宮里派來的那位宮女珠兒好像不是來給咱們送銀子的,我見她的臉陰沉得很,只怕是咱們的娘娘出了什麼事情。」
「什麼?快讓那宮女進來!」王夫人站起身來大叫道。
珠兒進了門,便把自己的來意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王夫人听罷,真是欲哭無淚,哀哀長嘆道︰「難道是我們賈府的氣數盡了麼?」可是不管怎麼說,也要先暫且保住女兒呀,好歹她肚子里還懷著皇上的骨血,若是她這棵大樹真的倒了,那麼他們賈府日後可就真沒有指望了。想到這里,王夫人強忍住心頭的悲哀,道︰「珠兒姑娘,你暫且先做一做,我這就去給你取銀子。」
周瑞家的隨王夫人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另一間房里,忍不住問道︰「太太,咱們還有好幾處虧空補不上呢,眼下您哪還有銀子拿出來呀?」
王夫人道︰「沒辦法,只好把我的嫁妝拿去賣吧!」說罷,心底一陣悲涼。想不到她這個四大家族之一的貴夫人,竟然淪落到要賣嫁妝了。賈府已經有小半年靠著典當度日了,就連王夫人的房里也沒有多少可以典當的東西了,賈政也不是不知,只是這情形,他更是沒法子,故而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周瑞家的也是一陣感嘆,忽地想起什麼,提醒道︰「太太,听說寶姑娘現在宮中得寵得很,應是暗地里也送出來不少的珍寶吧?要不咱們找姨太太借一下?」
王夫人苦著臉搖了搖頭,道︰「真是日久見人心哪!當日他們母子三人孤苦無依地來投靠我,我念著姐妹情誼收留了她們,雖然她們在這兒也受了不少的氣,但好歹我也是竭盡全力護著她們的。豈料這個寶丫頭進宮後就翻臉不認人了,每次的賞賜何嘗想到我這個姨媽。我那妹子看咱們賈府一日不如一日了,也早早地想跟咱們撇清關系了,前幾日,玉釧听鶯兒說,他們這幾日就要搬家了。薛蟠也因著寶釵的關系要被放出來了,那個夏金桂更是個勢力的,本來已經帶著所有的嫁妝回了娘家的,不過听說這兩日也要回來了,不僅如此,還給他們帶來豐厚的禮品呢,夏金桂的爹爹也給我這妹子置辦了一處大宅子。」
周瑞家的听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到底是世態炎涼呀。無奈之下,只有接過王夫人遞過的首飾匣子,出門去典當了。
長話短說,周瑞家的去了半日,方典當回八百兩銀子,都兌成了銀票。王夫人知道女兒定然在宮里費銀子便只留下二百兩,剩下的都交給了珠兒。珠兒接過銀票道了謝,便匆忙回宮了。
又過了兩日,黎明時分,就有一隊人馬集聚在賈府門前。一個軍士上前重重地擂響了門板。小廝打開門見著陣勢就嚇了一大跳,剛想進府去稟告,卻被那軍士一把抓住了衣領,只听那軍士惡狠狠地說道︰「我們奉旨查封賈府,這里的一切物件和任何一個人都休想踏出這府門半步。」說完,便將那小廝推到在地,後面的兵士上前綁住了他的手腳。
就這樣在一片哀號和尖叫中,賈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無論是地位多麼高的主子,還是地位多麼卑賤的奴婢,都被繩捆索綁,如牲口一般拉成一長溜排在了賈府的院子里。而賈府各屋中剩下的財物便被洗劫一空。
隨後,這些御林軍們便把賈府中的人按照主子和下人分成兩部分,分別押往各處的牢房。有官職的賈政,賈赦、賈璉、賈珍等人被押往了宮內的天牢。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和寶玉被押到了雨神廟。三春等幾個姐妹被押到了一座尼姑庵。
薛姨媽這時正在清點家當準備搬家,見了這陣勢,也著實嚇了一跳。來抄家的御林軍張統領提前得到了寶釵的示意,隨特意來到薛姨媽這里,客氣地說道︰「卑職奉公辦事,驚了太太的地方,還請見諒。娘娘早有交代,讓您不必過問賈府的事,只將該拿的東西拿了,回自己的家就是了。」
薛姨媽听罷,便木然地點了點頭,到了這大難臨頭的時候,她總算還良心未泯,忽然想起了姐姐,忙對鶯兒道︰「你去看看,二太太怎麼樣了?」
鶯兒本不想去,但自知拗不過,只得硬著頭皮去了,回來道︰「太太已經被押往城郊的雨神廟關起來了。」
薛姨媽心頭一酸,嘆道︰「姐姐呀,沒想到你老了老了,還要受著牢獄之災。」思忖片刻,便吩咐鶯兒包好了一包財物,著兩個謹慎的小廝給送過去。
賈母顫顫巍巍地被鴛鴦扶著走進雨神廟這個被臨時搭建的土牢里。坐在那土炕上,她不禁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道︰「老頭子呀,我實在是對不住你,這偌大的家業就這麼讓我給敗了。玉兒呀,你在哪里?現在唯有你才能救我們了!」
鴛鴦一邊陪著落淚,一邊也為黛玉慶幸,心道︰幸而林姑娘那麼冰清玉潔的人物早早地離開了這里!
相隔兩間房的土牢里被關著的是寶玉,此刻他倒是一片安然,依然坐在牆角端著一本書,認真地看。
紫鵑和襲人都哭哭啼啼的。紫鵑自從跟了寶玉,沒少因為爭風吃醋與襲人吵鬧不休,這會子大難臨頭,也不再吵鬧了,二人竟拉起手來,算計著臨出來藏在身上的財物該如何花。
晴雯因眉眼長得和黛玉有幾分相像便為王夫人所礙眼,前幾日,王夫人找了個由頭,將她打發了出去。晴雯出去後,他表哥見妹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很是心疼,因晴雯的父母臨終前將晴雯托付給他,讓他一定日後替晴雯贖身,幫她安排一個好歸宿。這表哥時時將這囑托記在心上,見晴雯被打發了出來,倒是正合心意,這樣不正好省了贖身的銀子嗎?故而,他一邊讓內人溫言軟語的安慰晴雯,一邊去聯系晴雯的夫家。晴雯兒時曾定下一樁女圭女圭親,她的父母臨終時告訴表哥,說待晴雯出府後就去夫家打听打听,若那家人家道殷實且又還願意繼續這門親事,再問問晴雯的意思,便可為晴雯完婚。
表哥前去掃听,到听了一個大好的消息。這家的兒子不僅出落的俊秀風朗,且還知書識禮,家中還有一個大的產業,更為難得的是,他念念不忘與晴雯的青梅竹馬的情誼,非常願意與晴雯完婚。
表哥很高興,回來一五一十地對晴雯訴說了一遍。晴雯也回憶起自己兒時的這個哥哥,便欣然應允婚事。于是,表哥便擇了一個吉日,風風光光地把晴雯嫁了過去,婚後二人伉儷情深,甜蜜恩愛,自不必多提。
再說,紫鵑和襲人正商量著如何用剩余不多的這點錢給寶玉置辦些好吃的。一直沉默不語的寶玉,卻淡然開了腔道︰「你們兩個也不必這般費心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只是明白得太晚了。你們兩個好歹也服侍了我一場,我卻什麼也不能給你們留下,心里也著實不安哪!」說完,寶玉便解下腰間的一塊玉佩,道︰「這是最名貴的羊脂玉,還頗值些銀子的,你們兩個放心,你們只是奴婢,上頭不會把你們怎麼樣。回頭我用玉佩打點打點,將你們放出去吧!你們手里的那點錢就留著日後做盤纏吧,等出去了,你們或投親靠友,或尋個好人家嫁人,總而言之,再不要惦念我了。」
「寶二爺,你這是說得哪里話?我雖然只是一個奴婢,但‘情意’二字還是懂得的。我怎可在您最落魄的時候棄您而去?請二爺放心,生就一起生,死就一道死,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絕不會離開你!」紫鵑馬上表明了自己的堅定心意。
襲人不甘落後,也忙說道︰「紫鵑妹妹說得極是,如今,二爺落魄了,我也絕不會嫌貧愛富,無論殺頭,坐牢,還是要飯,我跟定你了!」
正可謂是患難見真心,平日里,寶玉沒少為她們二人的勾心斗角煩躁,更對二人的用盡心思感到鄙夷。現在看到二人在自己落難之時,卻能捧出一顆真心相待,不由萬分感動。雖然並不是很喜歡她們,但難得她們兩個一片痴心,自己到底是個男人更要有點但當才是。遂道︰「多謝兩位姑娘待我一片赤誠,既然如此,那我們三人日後就一起共患難吧,若寶玉有造化能出了這個地方,自會謀出一個男人的事業,給二位一份穩定的生活。」
听寶玉如此說,紫鵑和襲人不緊感動得淚流滿面,慶幸自己終身有靠。
再說,王妃公瑾端芳回府後,便將進宮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與水靖敘說了一遍。水靖沉吟了許久,說道︰「芳兒,你不覺得皇兄的行為舉止有些蹊蹺麼?」
公瑾端芳剛才在氣頭上,這會兒听水靖這麼一說,還真覺得有些蹊蹺。
水靖又道︰「你再想想,皇兄並不是一個寡情之人,你看他對水溶生母的念念不忘,就可見一斑。那個薛寶釵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讓皇兄有這麼大的變化呢?」
公瑾端芳認真思忖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靖哥哥,我猜到了,那個賤人必是使了媚惑之功,這在前朝也是有先例的。如此說來,那皇兄豈不是很危險!」
「不好!」水靖忽地站起身道︰「如今水溶被困,皇兄又被薛寶釵所控制,這豈不是給了姜世榮那個老賊很好的奪權機會?」
公瑾端芳也驚叫道︰「是呀,靖哥哥,我們一定得采取行動了。」
水靖道︰「別慌,我這就聯系我的幾個親信,做好防範,以防姜世榮那個老賊篡權。」
正在二人說著,管家舉著黛玉留下的書信跑了進來。二人忙展開書信細看,雖然也為黛玉擔心,但想到她身邊有機靈的雪雁和武藝高強的水浩相配,便覺得放心了些。同時也都為黛玉的膽識和成熟感到高興。
水靖道︰「玉兒說得極是,現下唯有這個才是救溶兒的最好辦法。我即刻派人帶著一對精干的人馬支援他們。」
公瑾端芳道︰「另外一件要緊的事,就是趕快解救皇兄。」
水靖道︰「那就一定要想辦法近身皇兄,拆穿姜玉華的詭計。」
公瑾端芳略想了想道︰「我看那個寶麗妃多半不是個好東西,沒準與姜玉華就是一丘之貉。」
這日後,水靖就聯系到了自己的幾個親信,他們也有同感,覺得皇上這些日子有些反常,眾人聚在一起,想商議一個權宜之計。但無奈的是,自這日以後,皇上就宣告身體有恙再不能上朝,公瑾端芳再度進宮卻也再不能見到皇上。眾人一下子沒了法子。偏在這個時候,又傳來了賈府被抄的消息。
公瑾端芳和水靖聞听吃了一驚,因想到賈府中諸多人等畢竟是黛玉的親戚,便想方設法進行了營救。經由二人的上下打點總算把賈母、以及三春姐妹解救了出來,水靖將他們接進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