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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水分數道落地四起,汁液未有半滴踫觸到林易的身體,他依舊穿著那身干干淨淨的新衣裳,緩緩向里邊走去。深邃的雙目凝視著畫室里的每個人,獨顯鋒銳之氣。
沉穩的腳步一步步踏向地面上的珍貴木板,鞋底踩在了濕潤的墨水上,發出一聲聲壓榨水滴的啪嗒聲。林易行走的步伐不緊不慢,異的是在他腳下並未濺起一滴污濁的墨液,而是留下了一道道被鞋底暈開的鮮明腳印。
腳印看去有兩排,分左分右,順著地面上的那副山水之畫痕跡而走,仿佛他在這幅畫中走出了一條光明之路。
眾多貴族弟子望向林易的眼里沒有絲毫贊賞,沒有人會在意那些落地後的墨汁形成了什麼圖案,更沒有人會去注意林易走過的腳步都是步步為營。因為在他們心底里,只有最直白的失落,因墨汁莫名分道而失落,因林易輕而易舉避開墨汁而失落,但從不為這個看似丑陋實則神秘的外來者所做的不尋常而有所顧忌。
「吃爺一拳!」一位臉色白胖的錦衣少年突然自人群中涌出,帶著緊握成拳頭的右手向林易襲去。口中的叫喊聲霸氣凜然,肥胖雪白的臉色肌膚上有著一絲紅暈,本是十分可愛的面容與身體,但此刻少年卻表現的十分不善。
眾人見他迎面而上,紛紛讓開道路,深怕擋著了對方出擊的路子。但林易側眼瞧見襲來了一位不知好歹的少年胖子,身體根本不避不讓。俊秀的面色驟然冷冽起來,對方三番四次的挑釁使他不想再忍,況且一個人的耐心總是有限度的,而林易正好達到了這個限度。
所以,他要對這個不知好歹的胖子有所回應。
同樣是一只白皙的右手向外襲去,但林易卻不像之前那位胖乎乎的少年那般出手成拳,他伸開修長的五指,在空中緩緩旋轉,帶著一種巧妙而柔和的節奏感,像是一道曼妙的葵花之葉盛開,又如長蛇出洞般牢牢纏繞在了肥胖少年的右臂上,頓時使肥胖少年厚實的一拳打落在了空處。
右臂被對放纏住,肥胖的少年臉色一怔,他就欲撒手往回拽,然而林易的右手就像是長在了他的身上,使其無法擺月兌,難以收回。一只紈褲到囂張至極的肥手落入經歷生死而不死的修行者手里,又豈是能像襲擊時那般容易掙月兌的,結果更是可想而知了。
林易感受到對方的掙扎之力,臉色不好的他沒想輕易放開,況且面對這些無知的富庶之弟,不抓住一人做到殺一儆百的效果,那麼對方就是不休止的找自己麻煩。所以,他為了這個效果便直接用自己抓住對方的右手猛然使力,帶著旋轉的趨勢巨力驀然間開始暴漲,一把便將胖乎少年上達兩百余斤的身子直接從人群里拉了出來。
一個十四五歲的駝子少年拽動重達兩百斤的少年胖子,而且拽的那麼輕松自然。
胖乎少年陀螺似的身體自半空中高高躍起,凶煞的臉上帶有無恐懼的木然,沒等他口中再次爆喝出骯髒的粗口,右臂便被林易旋轉之力造成了月兌臼與骨折。骨頭 直響著,經絡與碎骨傳來的疼痛使少年呲牙咧嘴而不敢再語。
砰咚一聲。
某人碩大的身體與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頓時濺起了無數星點般的黑色墨汁,陀螺沾染了墨汁後,看起來竟像是一個大黑球在木板上滾動,只是這一次的強烈踫撞,胖乎少年也徹底毀去了那副繪畫在木板上的完美無瑕的山水畫。
林易松開緊握對方的右手,皺著秀眉退步而去。
將對方制服他並不見得就會很高興,因為對方但凡只要有點背景,那麼麻煩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襲來,而且這次他也不可避免的在褲腳處染上了幾滴細微的筆墨痕跡,仿佛點點黑色的米粒珠子黏在了他雪白的褲腳上。
「啊,痛死爺了。」胖虎少年在木板上不斷打滾,口中痛喊著,也不顧那些浸濕他華麗錦袍的骯髒羽墨。手臂及身體上傳來的疼痛幾乎讓他癲狂,他不可忍受這樣的狼狽慘痛,他接著謾罵道︰「你這丑陋的臭駝子,你這個殺千刀的,竟然敢傷了我,我定要叫父親大人殺了你,疼死我了!!」
林易耳邊听進了對方的所有言語,只是他不想再做表態,所以選擇了視而不見。
林易才不會因對方口中的恐嚇就存有半點忌憚,他可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修行者,即便是當面殺來帝國的數百精銳騎士,他也必然只會照殺不誤毫不留情,而且造成這一後果的本就是那不知好歹的死胖子自找苦吃,對于他的出手教訓,不過只是正當防衛而已。
轉身用深邃的墨瞳相視畫室里的其余學子,林易發現他們眼中竟有了一絲絲的恐懼,這一表現讓林易心底里十分滿意,因為他知道自己制造的殺一儆百之象已經達到了效果。
他甩手徑直向前走去,不再絲毫停留,朝著那畫台之上的中年男子步步迎去。
門庭外的青年見林易如此干淨利落,滿臉高興的笑了笑,隨之便又顧自己百無聊賴的守起大門來。而在林易身後,原先那些準備使壞的廣大學子們嘴里不斷碎碎念,好在並無人敢再向林易動手。
林易走至畫台前,發現教畫先生正看著一名黃衫女子繪畫,臉上平靜的像是一潭冬季湖水,安靜而寧和。
未曾因之前的打斗與嘈雜聲而有半點影響,黃衫女子對繪畫的痴迷與專注使林易感同身受。當年他便是可以畫上幾日幾夜不眠,幾日幾夜不食,甚至幾日幾夜不惑。
未入畫,不可休,未痴畫,不可留,未完畫,不可止。
黃衫女子的背影一眼望去很是秀美,縴柔而苗條,林易身立其後方,故兒無法看清對方的臉,但他覺得能像她這般擁有曼妙身軀的女子,臉上又何如會丑到哪里去。他踱步向前走去,腳步輕緩的不曾發出一絲聲音,眼前可視的唯有黃衫女子白皙且細如青蔥的秀指輕握著紫毫筆,右邊的藕臂在米黃色的宣紙上方不停上下揮動,用秀指掐住的紫毫筆在白紙上勾勒出了一道道筆墨的痕跡。
林易走近女子身邊,未曾開口打擾這份清寧的意境,雙目直直的看著黃衫女子作畫,沒有去看她的臉,因為他發現身旁的先生同樣痴于畫中,不曾動作。
不知不覺間,時光隨著黃衫女子的繪畫漸漸流逝,胖子與畫室其余學子早已狼狽離去。林易看著宣紙上的畫跡不斷變多,不斷變得完整柔美,開始漸痴漸迷,一時間竟像是陷了進去般,三人同時融合在了這份稀有的平靜之中。
先生與林易同時目視著黃衫女子作畫,始終不曾動作,唯有這名黃衫女子不停的掠動秀手,時不時用手中的紫毫輕點壓在宣紙右角上的古華香石硯。
紫毫沾染了濃濃的羽墨,黃衫女子又將紫毫筆尖輕輕的伸進清澈的水桶里,使無干淨的清水里剎那間多了一朵向四周暈開的黑色蓮花,而這朵黑色蓮花在漣漪微起的水桶里輕輕化開後,竟變得如此絕美而妖艷。
沾了水份的墨液滴在宣紙上,頓時順著宣紙上的紋路不斷散開,形成了一片片柔潤的荷花瓣葉。羽墨自畫紙上由漸濃緩緩轉化成了微淡,黃衫女子秀手輕挑紫毫筆尖,再次從荷花瓣葉中加了幾筆細如蠶絲的墨色筆跡,隨後便將手中的沾染著黑色羽墨的紫毫換成了珍貴的羊毫筆。
羊毫柔軟細膩,筆尖輕沾了許些桃紅加雪白的料色,黃衫女子拂手輕輕點在了米黃色的宣紙上,恍若一點朱砂般,頓時在墨色十足的輕薄畫紙上出現了一朵艷麗的荷花苞。
而就因為這朵淡淡的荷花苞,使整幅以墨灰色為調子的畫面變得生氣十足,而且在林易看來,這朵荷花苞竟有些若隱若現的感覺,就像是冬季里的某位女子沐浴在溫泉之中,霧氣遮擋住了其天仙似的面容,顯得十分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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