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荒 第二百十八章 龍橋大祭(下)

作者 ︰ 弋念

商榷完事,林易與師姐便走出了祭祀大人的屋子,走到只有閏無聲一人獨自站立的小院當中。

祭祀大人是個睿智的老人,年歲過百,值得人們敬重。他目睹眼前的少年少女直走小院,向著那滿是嘈雜的人群中走去,渾濁的雙眼沒有掀起一絲的情緒與波動,仿若一位木然呆滯的普通老人。

眼前的二人已經莫入那滿是擁擠的人群後頭,閏無聲見此,這才匆匆走進屋內。

屋內依舊安謐寂靜,祭祀大人則從新坐回那張原先坐過的木椅,桌上放著三只散落開來的茶杯,兩杯依舊還冒有熱氣,唯有一杯空空如也,不見茶水,不見溫氣。

祭祀大人見到閏無聲走來,緩聲說道︰「無聲啊,過來坐吧,我有件事情想交代給你!」

閏無聲聞言,哪里敢有半絲違抗,當下便恭敬躬身而入,直至走到祭祀大人面前之時,他才抱拳恭敬說道︰「請祭祀大人吩咐!」

祭祀大人眼光深遠,寓意遠大,遠不像他此刻的模樣這般虛弱而木然,仿佛就連站起來這個簡單的姿勢也要經過很辛苦的時間去做,但此刻他在看著眼前這名恭敬到毫無半絲異心的閏無聲時,卻平靜無比說道︰「不用拘束,坐下先喝杯茶水吧,早上你趁天色漆黑便開始辛苦好幾個時辰,辛苦了。」

「如若不是老朽實在老邁不堪,做事的手腳不利索,也不會讓你做這些瑣碎的雜事,但你也知道老朽的年數不多了,所以在成為村中祭祀之前便要學會如何成為一名資格的祭祀,不然村中的人們豈會尊崇你?」

閏無聲听到這里,頓時更加尊敬說道︰「無聲一定不會辜負祭祀大人的囑托!」

祭祀大人見此,這才緩和下嚴峻的臉色,說道︰「即使如此,老朽也就放心了。」

「成為祭祀,首先便要將村中的利益放在首位,我喚你來,今日便是要讓你學習如何進行龍橋大祭。每年我村都會有的龍橋大祭,以此來請求昊天降臨雨水,灌溉我們的莊稼,給予我們生存下去的條件和勇氣,所以等會兒我進行龍橋大祭時你定要仔細看清楚,錯過一次機會往往就等于錯過一生的機會,我不希望你在成為祭祀的過程中出現任何意外。」

閏無聲听到這里,便又是無比凝重嚴肅的點了點頭。

祭祀大人見閏無聲不斷點頭,說道︰「好了,走吧,帶上該用的東西,時候也不早了!」

閏無聲回道︰「是,祭祀大人。」

兩人行出屋內,來到小院之中,祭祀大人手持金色權杖,身穿古老服飾,陽光下的他看起來蒼老無比,但其渾濁的眼光不知為何,在此時竟變得充滿神采,仿若昊天上的散發出金芒的太陽。

祭祀大人的腳步依舊很慢,行走時更是需要手中的權杖維持平衡,閏無聲手提兩個碩大的竹藍,竹籃里面放滿了東西,但由于紅布的遮顏卻是無法看清。

林易與師姐回到了人群的最尾端,閏安抱著閏小晴便站在他們的身旁,駿馬兒依舊瀟灑自在,低頭甩尾,但便在這時,那變了性格的師姐卻突然對林易傳音問道︰「先前那祭祀大人說的話,可信嗎?」

林易聞此,有些不確定的搖了搖頭,回聲道︰「先前的事情應該是真的,但我總覺得這人掩飾太深,甚至還有什麼機密沒有說出來,他絕非只是個簡簡單單的普通老人,況且師姐你也見過,之前在我們一同救治小晴的那個夜晚,祭祀大人的行走腳步可一直不曾落後于我們,所以我覺得這個百年老人,肯定還暗自隱瞞了很多事情。」

師姐听到林易的猜疑與推測,很自然的點了點,她俏臉深藏于白紗之下,故而沒有人可以發現她的樣子到底為怎樣子,但林易是在叢林里見過她模樣的人,當時他有震驚也有奇異,但此刻,他卻不知道後者的臉色正變得認真起來。

之前的師姐冰冷無情,遇見什麼事情只有拳頭硬便是大道理,現在的這個師姐沒有出手過,她也沒有找到機會出手過,但林易知道值得她用全力出手應付的人,大壩村還沒有出現。

祭祀大人行走在人群之中,其枯瘦蒼老的身影不斷從人群中擠過,狹窄的黃泥道上的人員擁擠,但就當祭祀大人走進時,他們終是為其讓出一條安然通過的小道;他們很敬重眼前這位手執金色權杖的老人,他們更期待這名看似蒼老如枯木的老者可以為他們求來一場盛夏時的清涼大雨。

只有大雨降臨,他們的莊稼才得以復活,沒有水源的大壩村,一片干涸的讓人窒息。

祭祀大人不斷走遠,從自家的小院步步走遠,身後一直跟著那名身為下一代祭祀候選人的閏無聲;閏無聲老實無比,是個良好的漢子,平日里更是給人一種親近的好印象,如果不是他的性子有些直,外加他的太過年輕,或許祭祀大人早就將自己的位置傳給了他。

林易看著院中二人不斷走遠,隨之便與身旁的師姐輕輕點了點,然後二人隨著祭祀大人的腳步,亦然開始穿梭在滿是擁擠的人群中。

從祭祀大人的家里出來,只須向右行走十幾米,再往西行便可達到龍橋之地。師姐之前便來過龍橋,她感受到過這座古老橋梁帶給她的奇異與好奇,所以此番便是由她帶著林易不斷走向龍橋,走向那復骨的起始之地。

祭祀大人的腳步看起來很緩慢,但他幾步成寸的本事卻是不容小覷與含糊,尋常的大壩村村民不能看出這些端倪,甚至連跟在祭祀大人身後的閏無聲都發現不了,可便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龍橋之前。

龍橋依舊是龍橋,古樸無華,大氣而充滿風雨經歷後的滄桑感。

龍橋的橋墩上,兩座栩栩如生的龍頭張嘴怒吼,威嚴四方,眾人看到這一現象,不禁都唯唯諾的不敢靠近,但祭祀大人看著眼前這兩只飽含歷史感的龍頭時,卻不免嘆息一聲,仿佛看到了什麼事與願違的不幸之事。

「希望他們真的可以為我帶回來一些有用的信息吧,老祖宗庇佑我村啊!」

無人知道祭祀大人心中的碎碎念,亦無人可以揣測出他此刻站在龍橋之前有什麼心理想法;在龍橋的橋頭前,一章嶄新的木桌擺放在此,桌上有新鮮的米飯,還有鮮肉與野果子,看起來極其豐盛,但就在木桌中間,一個碩大的香案立于中央,且上面正燃著濃煙滾滾的香火。

這是進行龍橋大祭時的起禮儀式。

正所謂要做法,便要起勢,然後再由專門的人員執法,祭祀大人是村中唯一一個接受過祠堂傳承的人,所以執法之人他當之無愧,況且除了他之外,村中再沒有人會這些繁雜的儀式。

祭祀大人看著桌上香案,便回過頭去身後的閏無聲說道;「把竹籃中帶來的香爐都拿出來吧!」

閏無聲听到吩咐,沒有絲毫的停頓便將兩個香爐端出,然後送到那張木桌的空余之地悄然放下。

剛拿出來的香爐上沒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爐的香灰便再無其它,祭祀大人滿目凝重的看著這兩道香爐,隨之便輕走上前幾步,繼續說道︰「給這兩座空余的香爐上香吧,切記,一爐為四一爐為五,可不要亂了數字。」

閏無聲按照祭祀大人之意,將香火用火焰燃起,然後無比小心的插在了香爐里面,數量便是一爐為五,一爐為四。

祭祀大人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好了,既然香火已是點上,便等同給老祖宗照亮了道路,你且在旁邊看著吧,老朽就要開始祭拜了!」

閏無聲向側邊小移幾步,然後無比恭敬自覺的站立不動,目光則專心致志的停留在那手持權杖的祭祀大人身上,祭祀大人見到對方靠邊站著,便是將桌案下早已備好的蒲團移至正中,然後就在全村的人們面前雙膝直落而下,無比虔誠的跪在了龍橋之前。

林易與師姐行走在人群中,但就在祭祀大人跪下之時,他們亦然看到了這一幕,這是一種古老的祭拜之禮,沒有根源,沒有說明,而林易二人,只有遵循。

祭祀大人跪拜于桌案之下龍橋之前,他目光凝重的看著眼前這座石橋,然後又無比恭敬地叩首跪拜數次,嘴中念叨著一陣讓人無法听懂的語言;林易走到人群前面,身後緊跟著白衣著身的師姐,二人目光同樣凝重的看著前方,但他們集中專注的地方,卻是這名蒼老無比的枯瘦身影。

祭祀大人一連叩拜了九次,林易心中都數著,除此之外還有那身旁的閏無聲也細心數著。

直到九次叩首完畢,祭祀大人便手持金色權杖從蒲團中艱難站起,他回頭看了一眼那身在人群前端的二人,睿智的目光清露幾分肯定之意,隱隱間又像是點了點頭,林易感受到了他的點頭之意,知曉對方將近開始龍橋大陣。

因此,他側頭看了那一眼純淨如潭水的師姐,嘴角清露一絲笑意,傳音說道︰「他要開始了,等會應該便被給我們暗示,到時只要我們配合點端起桌上的那兩座香爐進入大陣,便能夠以捧香人的身份踏上龍橋,從而抵達西山。」

師姐听到對方傳音,柔聲說道︰「我知道了,等會我會隨你一起進入龍橋,其實我根本不在乎身後這些人的看法是什麼,如果不是因為你,或許在我們來到大壩村的第二日,我就會硬闖龍橋而過,才不會干等上這麼一個月的時間。」

林易听到師姐雖然性格變了,但有些意識卻依舊強勢霸道,不禁無奈搖頭的笑了笑,他回道︰「師姐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們身在他鄉便該入鄉隨俗才是,又哪里有硬闖的道理,況且這個月來,你也見到了這里的人生性淳樸,絕非有什麼心壞之人,反之,他們還未我們立下墳頭,供我們為上賓,你怎麼好意思去硬闖龍橋,從而破壞他們這里的風俗禮儀呢?」

師姐听此,俏皮回道︰「那也不見得,雖然這個村子里的人近乎都淳樸的不像樣,但總有些人會心生歪念,比如當日我在進入東山之前就見到一名女子哭哭啼啼的說要尋夫,雖然別人看不出什麼,但我知道那名女子根本就是作假,而且在她身後,另一名男子顯然早已與其狼狽為奸已久,不然又豈會對其模模抓抓?」

林易听到這里,便是皺眉困惑,他腦中極速回想,回想著自己一個月前在村中的所遇到的事,這才回想起來當日的無尸喪禮卻是為閏安的好友閏哥自東山上面失蹤的事而舉辦,其中在他那時與閏安身在閏辛家的小院之中,也敏銳的听到了房間里面傳來的哭啼聲。

紅花的哭啼聲逢場作戲,雖然哭的很是悲泣,淚水更如瀑水激流,最終哭腫了那雙嬌女敕的眼眸,但掩不住的是她在假情假意下的那份冷漠與無情;大壩村的人們很淳樸,淳樸到不經世事,他們認為村中每一人都是無比善良的存在,他們更不懷疑村中會出現苟且偷生的丑事,但有些事情,林易與師姐看明白了,他們依舊被蒙在鼓里。

紅花的苟且男子是阿牛,是那名曾經與閏哥一同進入東山狩獵的阿牛,阿牛是村中的村民,平日里與閏哥本是以兄弟相稱,十分友好,然而便在林易與師姐到來的前一日,他與閏哥一同進山狩獵後,自己事後回到了村子,閏哥卻消失不見了。對于此事,大壩村的村民不會對其有所懷疑,畢竟他們都以為東山太過神秘與龐大,是閏哥命中劫數要遭此災難,與阿牛定是毫無干系;但此事到底與阿牛有沒有關系呢?無人知曉,但有人懷疑。

懷疑的人自然是師姐,因為她是親眼見證對方做苟且之事的人,甚至她曾想過閏哥的失蹤,會不會和這名看似無比老實的阿牛有關,只不過她不想把事情鬧的太大,並未將其說出來。

于是,林易在緘默思考片刻之後,便對師姐疑問說道︰「你是懷疑閏哥的失蹤,與這對唱假戲的苟且之人有關系?」

師姐聞此,傳音回道︰「我想大致如此,但現在還不能確定,我進入東山甚遠,可憑借我的意識感知卻始終都未能發現那閏哥的尸體與行蹤,如果真的是阿牛動手制造出死亡之象,他也不可能行走到我當日到達的地方。」

說道這里,師姐微頓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也知道,那里的妖獸都已經有了一定的修為,它們當時之所以不敢靠近我們,那是我們身上的氣息足矣讓它們忌憚畏懼,而阿牛與閏哥若是到達那里,以他們一點不會修行的凡胎之體只怕早就受到那些妖獸攻擊了,又哪有單憑阿牛順利回到村中卻消失了閏哥身影的道理?」

林易听到師姐解釋,皺眉點了點頭,隨之突然轉變口氣說道︰「罷了,這件事情與我們無關,既然閏哥都已消失不見,我們自然也沒有將其再掀開的理由,況且阿牛與紅花的事情他們村中自然會有解決的辦法,我只是來復骨的,只要復完骨,我們便該離開這里了!」

師姐聞言,回聲說道︰「嗯,你說的對,就依你之見吧!」

說完此時,二人陷入短暫的沉默時間,他們將目光移向那前去開啟陣法的祭祀大人,但就在下一刻,他們只見那祭祀大人手持金色權杖,已經無比靠近的站在了橋墩前的兩座龍頭中間。

龍頭看起來頗具威嚴,像是荒古間的妖獸降臨此村,祭祀大人的身影在兩頭之間站立,不免顯得有些單薄而孤立,然而他並不孤立,因為他手持金色權杖,他是唯一可以催動這種龍橋大陣的人。

「陣法現,鳴聲起,金杖落,龍升天!」

「我已第十七代祭祀身份,特此起來開啟祖宗大陣,請祖宗賜我村風雨吧!」

「開!!!龍橋大陣!」

祭祀大人面對眼前這座不可踏足的龍橋,便是大喝一聲,他將右手那把沉重的金色權杖高高舉起,又在面色凝重之下往下驟然收縮,頓時使權杖便如一把破天巨斧般凌空刺下,一把刺在了兩只龍頭之間的一處洞穴中。

轟隆一聲!

巨響聲高亢刺耳,像是萬里晴空的昊天上打出一記響亮的悶雷,祭祀大人將金色的權杖插入拿出洞穴,隨之便是猛然將其一轉,剎那之間,龍橋之上青光大放,一片碧綠的光線耀眼散發而出。

人們看著這些漫天迸發出的青色神光,感受到神光之內的那些威嚴與凌厲之勢,當下便駭然失色,紛紛向後退去,而且便在此時,那靠的龍橋最為接近到閏無聲,則是立刻便在這道威壓之下,雙膝毫無抵抗的跪拜了下去。

……

……

(這章五千字,晚上還有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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