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寮城的北面,寬闊草野上的碧綠之色逐漸開始變得漸深。
茫茫大山覆蓋在草野的邊緣,像是一座座威嚴的妖獸,這些大山不是妖獸,但具有這種震撼性的威嚴。
一條漫長的山谷劈開了原本完整的大山,使原本完整的大山看去變成了兩座。
這些大山存在的時間已經很久很久,久的數不清多少年,但隨著時間風雨不斷過去,大山卻愈發單調枯寂起來,甚至連同山上的樹木也變得無比稀少,仿若只剩那些深綠的苔蘚還在岩石上依賴著。
山谷之內,依稀平靜的沒有任何生物,溪水清澈流淌,但里面無魚。
三道疾馳的駿馬在山谷中奔馳,駿馬兒奔騰時踏起了無數水花,馬蹄聲,濺水聲,還有那些飄蕩在山谷的回音,構成了一種極為充滿的環境。
從大壩村里出來,林易與師姐二人便馳馬向山外行去。
今日是第十日,他們已經在山谷之內匆匆疾馳了十日,距離山谷之外已是不遠。
林易的大黑馬十分勇猛,比之師姐坐下的踏雪寶馬要更勝一籌,至于一劍所騎乘的大棕馬,則是勝出了不知多少倍。
林易騎在馬背上,整個人顯得格外沉靜。
一路上,他沒有說太多的話,仿佛在大壩村回來後,就變了個人似的。
事實上,他確實變了個人,他恢復了椎骨,故而從少年的模樣變回了青年,他看去就如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臉色清秀,五官精致,絕對是個可以吸引世俗萬千大家閨秀的大好青年。
然而,此刻的林易沒有絲毫心思去勾搭什麼大家閨秀,閏安的死對他來說很自責,他知曉都是自己才害得大壩村里的人們盡數慘死,所以他心中的仇意與怨恨已是滔天,他忍不住想要進去寮城去殺死陸長雲,都是他請了這些可惡的修行者才害死這麼多人。
白發飄飄的師姐很溫柔,至少她的眸子不如他黑發披肩時那般冷酷,一劍是唯一對此事好奇的人,他從拜入先生門下後,便熟悉大師姐是個無比冷漠的人;在他未曾進入大壩村時,他從未見過眼前這名白發的大師姐。
大師姐還是大師姐。
她還是這般美麗,更習慣用白紗遮住自己的俏臉。
然而便是如此熟悉的大師姐,便是那五官依稀毫無變化的大師姐,一劍卻不習慣她變得如此溫柔似水。
「難道大師姐是因為小師弟才變成這樣嗎?」
隱藏在一劍心中,疑問揪心難斷,但他不敢對大師姐發問,他很忌憚眼前這名看似嬌柔,但誰都抵不過她的人。
于是,時間又在趕路里緩緩流逝。
直到時間再過去五日,林易三人終是騎著駿馬看到了這道漫長山谷的盡頭。
林易的大黑馬矯健有力,它是第一匹沖出山谷的馬,之後師姐緊隨其出,一劍跟在最後面,三人來到山谷外的荒野,師姐便是叫住了急速奔馳的林易,她說道︰「我們先不要急著走,馬兒干了十幾天路,也需要休息飲食了。」
林易听此,本是憤怒的眸子不由淡化了一分,他看著坐下的大黑馬,然後用手拉了拉馬韁示意對方停止下來。
按照林易對大黑馬的了解,它再趕回寮城絕對沒有問題,雖然他平時總對大黑馬充滿嚴厲與要求,但其實在內心深處,林易對大黑馬依稀十分照顧疼愛;他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然後伸手撫了撫大黑馬的前額。
大黑馬很乖巧,自從他逐漸認可林易為自己的主人後,它便沒有了暴躁的脾氣。
當然,乖巧與溫馴都只是對林易而言,別人若是來挑釁于它,它絕對還會驕傲的像以往那般桀驁不馴,驕傲的像是天上的星辰。
林易看著它平靜地墨色眸子,看著它微喘著鼻中的粗氣,口中便是說道︰「這些天如此著急趕路,辛苦你了,現在就好好休息吧,等你吃飽喝足,等你從疲倦中恢復過來,我們再上路。」
大黑馬听到主人的關心,便滿是幸福的嘶鳴一聲。對它而言,雖然它能通靈性听懂人們的話語,但它終究只是一匹戰馬;馬,不可能像人們一樣充滿思考的能力,所以它在此刻只能很感動,感動的意識到自己沒有選錯主人。
它的前任主人死在沙場,大黑馬悲痛過,不願離去過,然而對方不可能在復活,它曾經決定過自己這輩子都跟隨第二任主人,它忠貞的意識根深蒂固,像是堅若磐石,像是生長在斷壁殘垣的松樹一樣堅定,但林易的出現改變了它的意念。
林易給它的感覺很恐懼,起初大黑馬願意追隨于他純屬只是毫無選擇,不走就死,面對這個不可能拒絕的威脅,大黑馬不得不妥協。
那時候,大黑馬還很懼怕林易,畏首畏尾。
然而在其與主人相交很久後,它開始漸漸感受到新主人其實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般強橫無情,他有些最內心的關切與真情,他對身邊的東西無比珍惜與愛護,大黑馬有靈性,而且作為自己的坐騎,它能感受到對方為自己所坐的一點一滴。
林易不會讓大黑馬不辭辛苦的拼命趕路。
所以在大黑馬趕了十幾天後便覺得心懷愧疚。
他不會開口對大黑馬說什麼道歉的話語,但大黑馬卻比所有人都敏銳的感受到了他的關心與愛護,它搖了搖馬尾向溪畔走去,然後低下頭顱喝著那些純淨的水。
林易走到師姐的邊上,隨之對其抱拳說道︰「師姐,只要等馬兒都休息完畢,我們便可以在一日內趕回寮城,出了山谷,此地距離寮城已不再太遠,我一定要親自手刃了陸長雲這個老賊,還有蕭德那廝!」
師姐听到此話,沉浸緘默了片刻沒有回答。
在離開寮城之前,墨硯畫坊里的先生便對其說過,一定不能讓林易輕易回到寮城,先前的她不明白先生用意何在,但按照此刻的情形來看,師姐已是隱隱能夠猜到了事情的緣由,先生是個對世間事無所不知的人,所以他之前便能夠預料到林易復骨的遭遇,因此自然也能預料到林易要回聊城尋陸長雲與蕭拼命。
林易要找陸長雲拼命,這種事情師姐不能擅自絕對去支持她,林易要找蕭索命,這種關于到整個帝國的事情師姐更不能妄自相助。
先生已經離開了寮城,師姐是唯一知曉他去哪里的人。
她知道先生此番前去便是那遙遠的西部雪擱城,那是一片白雪滿天之地,與東方相隔甚遠,遠的依靠步行一輩子都走不到,她是從雪擱城中走出來通知先生的人,當然就算沒有她的通知,先生想必也能知曉自己師傅破境的事。
先生離去,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回來,就算有著大荒台的傳送,一去一返也得有兩個月的行程,況且師姐知曉先生離去還遠遠沒有到兩個月的時間,她知曉如果此刻讓自己的小師弟殺入寮城,那會惹出多少麻煩的事情。
因此,她沉吟了片刻,認真對林易說道︰「小師弟,你不能去寮城!」
林易聞此,皺了皺說道︰「師姐,你在說什麼?」
師姐無比凝重說道︰「我說小師弟,你現在還不能去寮城報仇,更不能在先生沒有回來之前去殺陸長雲與蕭!」
林易怔然,然後帶著希夷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師姐,他腳步不斷向後退去,深邃的眸中忽然間變得難以自信,他臉上路出一絲笑意,一抹自嘲的笑意,然後轉身便朝那大黑馬緩緩走去。
師姐看著他爬上馬背,知曉對方已是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她美眸閃過一絲憂慮,但沒有任何意外,她知曉以對方的性子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前往寮城復仇,她也知曉對方根本不在乎自己與一劍會不會隨他一同前往。
他是個執著的人。
同時也是個感情用事的人。
便在這時,身在師姐後方的一劍來到師姐旁邊,他看著那爬上馬背就要揚長而去的林易,有些疑問說道︰「大師姐,我在離開畫坊之前,先生曾經告知我要幫助你攔住小師弟回寮城,現在小師弟已經騎馬走了,我們該如何做?」
師姐眸若秋霧,看著那正在快速離去的大黑馬與林易,便是抬起秀手甩起一陣天地之力涌動,她看著小師弟的背影,然後咬了咬牙根說道︰「既然先生讓我們留住他,那麼就一定有其道理,而我們更應該順著先生的意思去做,你知道,先生不會說謊!」
一劍聞言,皺著眉宇點了點頭,他很少皺眉,更不可能在自己平靜如水的心緒上出現任何起伏,但此刻他看著自己的小師弟,不僅皺起了眉,同時也有了很大的心理變化。
對于一劍而言,他與林易認識其實並不長久,但他知曉這就是自己的小師弟,先生的學生,所以他不得不認真去與對方相處,他看到了大師姐的想要用天地之力去下一道樊籠困住對方,可他沒有用處自己的天地之氣去協助大師姐,他只是有些不確定說道︰「大師姐,我們真的要困住他嗎?」
師姐蹙起秀眉,點了點認真說道︰「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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