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立兒不是苦情女主,不會將所有的委屈苦楚都默默品嘗。既然郗愔主動問起她懷孕的反應,作為孩子的另一方血親,還有自己私心上來說,她選擇相對客觀的據實以告。
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謝立兒慢慢說道︰「其實,除了人為的波折外,我孕期的反應算得上很順遂的,沒有劇烈的孕吐反應,月份大了後,孩子胎動很有規律,腿腳也沒有明顯浮腫。除了嗜睡一些,脾姓有些微的改變,有時候會覺得迷茫委屈外,並沒有什麼不適。」
謝立兒的聲音很平靜柔和,敘述也真的很客觀,就像是在描述別人的經歷。
郗愔扶著她腰的手臂卻是緊了緊,這般看似雲淡風輕,卻在他心里掀起了一片風浪。他雖體會不到婦人懷孕生子的艱難,可卻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悵然。
想起昔年承歡母妃膝下時,也曾听她偶然說起過,初時母妃懷他時,怕遭其他宮妃的嫉恨,便小心翼翼隱藏。每次外出必定會白綾勒腰,將腰身束的看不出痕跡。直到四五月,才敢將懷孕之事告知父皇。
母妃的苦楚,他現在已經能夠體會。南朝宮廷,最不缺的就是有家世有美貌的宮妃,若要在後宮覬覦中成功誕下皇嗣,僅靠皇帝的寵愛和庇護,並不是生存之道。母妃活的艱難,然而,她當年對自己說起此事時,也如謝立兒現在這般,寥寥幾句雲淡風輕的帶過。
他的後院雖不是皇帝後宮,然如今有了趙瞳坐鎮後宅,怎麼可能安定的起來?以人度己,立兒應是考慮到這些,才千方百計的對自己隱瞞了孩子的存在,更是不惜趁機千里出逃,也要離開他的身邊,她心里,實則根本不認為自己能護住她和孩子-?
他或許是理解謝立兒的想法的。在外面養胎生子,雖然有可能漂泊無依,算起來卻比在他身邊安全。她如今的安逸閑適便是最好的證明。寧願舍棄了富貴身份,也要換得安寧自在,果真這才是她的真實想法-?
郗愔心里苦笑,立兒,你是不信我啊?你寧願相信自己可以負擔起自己和孩子的生計,寧願在遠離城池的山中隱居,過著清苦的生活,也不願意再信我的承諾。
這便是一次之失,悔之晚矣。
「立兒。」郗愔低聲喚道,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松松綁住的墨色長發,這個長度,明明是剪過了的。世間女子珍之重之的東西,也能這般舍棄,這般決絕果斷的姓子啊?
「立兒,你既要在這里待產,我便等到你生產之後再帶你離開……待我安排一番,我會給你和孩子應有的尊榮。」他望著她的小臉,認真的說道。
謝立兒呆愣在原地,任由他的指月復劃過自己的臉頰,腦中還在想著,他今天怎麼這般好說話?她都還沒再三堅定決心和態度,他就已經同意了。
卻不知郗愔心里已有了一番打算,蕭衍雖然跟他針鋒相對,但有一句話卻是說到了重點,他郗愔的大子,不能只有一個庶長子的名分。他自己可以不顧世人眼光,可在這個嫡庶分明的年代,最初的出身很大程度上已經決定了以後的命運。
只是趙家那邊不好處理,要解除雙方的聯姻關系,除非用更有價值的利益作為補償,趙家雖上次被蕭衍肆虐了一遍,可內在的底子並未損失多少。要讓他們主動放棄趙瞳,還要仔細謀劃才行,不能事情沒辦成,到時反而結了仇。那樣不僅會讓他許多年的經營受到重創,最要緊的,若是被人有機可趁,到時的局面怕是難以收拾。
事情雖然困難,但他相信,若是拿出他的底牌,應該有五成以上成功的可能姓。
這一切,郗愔在謝立兒面前卻是只字不提。有些事,便是一千遍的指天誓日,也不敵一件即成的事實讓人信服。
因此,即便面對謝立兒的不信任,他只這般淡淡安撫。對于心中的盤算,卻是不動聲色。sxkt。
「你要留下?可你不是在朝中有任職麼?據說還是丞相……」郗愔輔國,暫任丞相一職,可是實打實的權傾天下了。他卻要決定留在羅浮山?腦袋沒出問題-?
看著謝立兒懷疑的目光,郗愔無奈輕笑,手臂將謝立兒摟的更緊了些,邊走邊略帶失落的嘆道︰「原來在立兒眼中,我是這般無用之人?」
謝立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我從來沒這麼認為,只不過是覺得,人在其位謀其政,你既然在那個位置,就必定要負起責任,否則你這里逍遙在外,陽都若有變故,你不就遠水救不得近火了?」
做了皇帝還每日都要上朝呢,你一個新上任的輔政大臣,不好好坐鎮京都,卻窩在山中陪女人,雖然這女人就是她自己,可她去不覺得郗愔這個事業型男人這麼快就轉變成家庭產夫型了?
「若事事都要靠我親為,那本王養幕府何用?」郗愔頗為自信。
這個年代選拔官員有些像察舉制,官員辦公則是幕僚制。皇帝任由各司大臣,大臣再招募自己需要的官員。特別是丞相,他的責任相當于國務總理,他的手下匯集著總類齊全的幕僚,且自己有很大一部分的官職任免權。除了在職的自己派系政黨外,還有本府的核心幕僚。像葉岑風,他就是郗愔座下比較全才的一位,懂政治,知軍事,算是國士無雙類的人物,因此郗愔平日里仰仗他比較多。除了他,還有許多謝立兒沒見過的核心幕僚,很多都是辦實事的人,只要郗愔交代了任務,區區坐鎮京都而已,絕對沒什麼困難。
這個時代辦事效率低下,朝堂上才振蕩了一番,沒有三五個月,根本就平靜不下來。皇室經過郗愔一番敲打,有些世家在郗愔手下吃了大虧,沒有半年以上,很難再起新的風波。因此,就算郗愔這個總理大臣不上朝,自己躲在山中陪產婦,也沒人會說什麼。即便是說了,也是完全不關痛癢的。
謝立兒在這個時代混了一年多,到底還只是個外來者,相比于郗愔這樣權謀之道的土著來說,簡直就是弱智兒童。她雖在眼界理論上秒殺一眾老古董,可論起底蘊來,卻還是不夠看的。
其實,這也是謝立兒不願意牽扯進世事中的原因。一次兩次偶然,博得了三四分才名,若是因此便不知深淺,可是要吃大虧的哦?
永遠不能看輕科技落後的土著,因為你是客場作戰,你不熟悉地理人情就亂現,一個不好,輕則丟人現眼,重則可是要丟掉小命的?她可不要舍本求末。她的任務也不是體驗古代生活,揚名于世。
她的目標一直都是相當明確的,對自己一年來的作為,評價也勉強及格。除了肚子里這個意外,她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也沒有惹是生非。
「小心,前面路不平,我抱你過去?」正在謝立兒大腦放空,漫不經心朝前走,突然頭頂響起溫和體貼的清醇聲音。
還沒待她做出反應,身子便已經凌空而起,縱然郗愔的胳膊有力而沉穩,謝立兒還是本能的低呼了一聲,埋怨道︰「這樣腳不沾地的感覺,真是嚇死人了?」
郗愔低笑︰「我明明已打過招呼,是立兒你自己心不在焉。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我只是發呆而已,是你動作太突然了。」謝立兒安穩享受的的躺在人家懷里,嘴上卻是得寸進尺的抱怨。
郗愔也不生氣,「平日里散步都往哪邊走?我陪你過去。」
已經過了那段不平整的小路,郗愔卻沒打算放她下來。懷里的人並不重,雖然那個圓鼓鼓的大肚子看起來很有重量,但這點加賦對于功力高深的郗愔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
「你怎麼還抱著我啊?」差不多一刻鐘後,懶洋洋躺在人家穩健胸膛中的謝立兒,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是要出來散步的,而不是享受人家懷抱的?
「我抱著不舒服嗎?」郗愔低著頭關心的看她,有發絲從額頭上垂下,跳月兌的在空氣中輕輕晃動,發尾掃著謝立兒的小臉,一種癢酥酥的愉悅讓她輕笑起來。這笑聲清靈雍軟,听在心中讓人格外滿足窩心。
幾日來,因為莫遼和蕭衍惹來的郁憤之氣,也盡都消散。郗愔唇角微微掀起的弧度,保持了很久很久,那絕色的清皎靡艷的臉龐,綻放著讓人驚艷的光輝。
這番溫暖華貴的姿容,若是有人瞧見,絕對會在心折的同時,為其正名。尼瑪,殺神什麼的一定是謠傳,這仿若畫里走出來的貴公子,山中神仙般好看的隱士,會是殺神?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之看時便。
山中本清冷,人煙稀少。郗愔還真不擔心有人會看見,即便是看見了也沒什麼,他是混政客的。
可世上巧合的事總是很多的,往往你認為絕對的時候,總會有意外的出現。比如,前方正走過來的……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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