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嫂很快回來,喂謝立兒喝了一碗參湯。參湯下肚,謝立兒閉目養了會兒神,待恢復了點體力,便對芳嫂道︰「一刻鐘後喂我催產藥。」
嫂也知道謝立兒的情況,生產的時間不能拖太久,因此也應的格外干脆。
芳嫂看了眼床邊的莫遼,猶豫道︰「夫人可要換身衣裳?」
謝立兒的衣衫已經髒亂不堪,有些被血漬侵透黏在一起,怕是一會兒生產時會妨礙肢體伸展。
「換。」謝立兒閉著眼說道。
芳嫂很快找了一件連體的淡藍色的衣衫過來,這東西是謝立兒早就讓她們做好的,腰間系帶的寬松直裾衣衫,只一件,款式比平日里睡覺穿的中衣還要簡單省事,生產的時候穿著會很便利。
「郎主可要回避?」芳嫂小聲的問莫遼。這些日子以來,由于郗愔和蕭衍的陸續到來,她也明白了自家主人牽扯的糾葛很不簡單。以前她們一直以為莫遼是謝立兒的夫君,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因此她才有此一問。
「在床前放一扇屏風。」謝立兒蹙眉,悶聲道。此時讓莫遼離開,肯定不行。但在郗愔和蕭衍都在場的情況下,讓莫遼陪產更是不行。便只能用這種折中的辦法了。
莫遼沒意見的弄來屏風放在床前,然後在屏風後坐下,臉色平靜緘默,精神力始終留在謝立兒體內,時刻注意著她的情況。
郗愔和蕭衍自然看不出什麼問題,只當莫遼身懷醫術。謝立兒情況危急,此時由他坐鎮再好不過,他們根本就沒道理反對。
郗愔更是上前對莫遼深深的一揖,行了個大禮,懇切的道︰「還望閣下盡心救治立兒,若能保她母子平安,便算我郗愔欠了閣下兩條命,日後但有所求,我定會傾力相報。」
這個許諾,相當有重量了。
莫遼眉梢挑了挑,顯然對于郗愔的這番話,很是不可置信。這人幾日前還是一臉倨傲,神聖權威不可侵犯的敵對姿態,今日竟能彎下他尊貴的背脊,朝自己行大禮,並給出可能背負一生債務的承諾。莫遼的程序化大腦無法理解了。
想了想,他只好心的提醒道︰「我曾經說過,她終會離開你。」
郗愔一听這話,臉色變得煞白,背脊猛地直起,冷怒的咬牙,一字一句警告道︰「她要是有半點差錯,我便取爾姓命。」
莫遼聳了聳肩,並未在意。
屏風內,芳嫂快速的為謝立兒換好衣衫,將床鋪整理利索。然後在梁上系了兩根白練,白練垂下,正好位于謝立兒身體兩側,方便一會兒生產時,謝立兒雙手抓住使力。
一切準備妥當,芳嫂給謝立兒灌了碗催產藥。藥起效的很快,不過一會兒,謝立兒便感覺到肚子墜痛。
「啊……」陣痛來的劇烈,謝立兒咬唇低喊了一聲。
在屏風外緊張關注的郗愔抬腳就想往床邊沖,被蕭衍伸手拽了回去,「你特麼添什麼亂?你是會接生還是會醫術?」
蕭衍自己也很想往里面沖,但神智告訴他不能。額頭上細汗一層層的往外冒,他像根釘子釘在原地,心中似有團火在燒,卻無法發泄。看到郗愔不合時宜的行為,便毫不給面子的將火發在他身上。
好在郗愔現在關注的重點是謝立兒,蕭衍說的話,他的大腦還未翻譯便進行了自動過濾。
「已經開了二指了,夫人。」芳嫂額頭上也冒著冷汗,雖然準備工作已經做好,但畢竟是突來的早產。小四已經受了傷,只能在廚房內燒水熬藥,這里根本幫不上忙。只有她一個人接生,外面還有三位得罪不起的貴人等著,她的壓力實在太大。努力控制著,手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啊……」陣痛越來越密集,謝立兒忍受不住的再次叫喊出聲。
勉強忍過去一波疼痛,謝立兒喘著氣說道︰「拿塊帕子讓我咬住……」
生產過程中叫喊,是浪費體力的行為。她現在腦袋已經開始眩暈,沒撐到生產結束,是絕不能再浪費體力了。
芳嫂立即折好帕子送到謝立兒嘴邊,謝立兒張嘴咬住,將悶哼聲吞回到月復中。
半個時辰,屏風內再也沒有叫喊聲,只時不時傳出隱忍的低哼。這樣安靜的氛圍,卻讓外面的男人更加的心疼憐惜,一時間房內低氣壓彌漫。
熱水被人送到房門口,郗愔和蕭衍自發的端起送到芳嫂的手上。現在的他們也顧不得身份,一個個爭著做起了雜役。
「夫人,已經開了四指。」芳嫂抬起手臂抹了額頭的汗珠,顫聲語道。sxkt。
謝立兒艱難的吐出嘴里的帕子,費力的說道︰「參湯。」
芳嫂趕緊端起幾上還未涼透的參湯送到謝立兒嘴邊。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再半個時辰後,莫遼的精神力撤出謝立兒的子宮,保存的足夠的羊水帶著孩子的頭部墜了下來。
「啊——」謝立兒一聲大叫,由于潤滑足夠,生產的瞬間極為順利。
「生了,生了……」芳嫂眼淚都快出來了,她也沒料到生的時候會這樣快。一把接過孩子,熟練的清理掉孩子口中的污穢,將孩子倒過來,輕輕在孩子小**上打了一巴掌。
「哇……」響亮的哭聲證明了孩子身體健康。
極快速的處理好孩子,芳嫂再次回到床邊。沒有急著給謝立兒打理身體,因為謝立兒早就告訴過她,自己懷的是雙胎。
屏風外面,郗愔整個身體都僵硬了,細看之下,會發現他的眼眶發紅,嘴唇都在細細顫動。他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屏風,似乎能透視障礙物看清床上的謝立兒。
蕭衍則是咧嘴笑了起來,往日里風華灼艷的笑容,此時泛著傻氣。在他想來,孩子能生的這般順利,謝立兒自己也肯定不會有大問題。這樣便好,這樣便好?
「哇……」沒過一刻鐘,室內再次響起嬰兒的哭聲,這次的聲音比剛才的那個小很多,可以判斷出他的身體並沒有哥哥的強壯。
「夫人,兩個都是郎君。」芳嫂激動的將孩子包好,放在床邊。手上麻利的為謝立兒清理身子,她此刻是真的高興,同樣認為能順利生下孩子的謝立兒,定是平安無虞的。因為謝立兒一沒難產,二沒大出血,所有的反應,都是大吉之象。
謝立兒虛弱的睜開眼楮,看到枕邊兩個小小的團子,眼眶一熱,眼淚便簌簌而下。
「我可憐的孩子,一出生你們就沒了母親,沒了庇護,你們如何才能長大?」她想抬手抱住兩個孩子,想牢牢記住他們的氣息,然而,發現身體已經再無半分力氣,心髒處疼的快要麻木,身體的熱量正在快速流失。她知道,莫遼已經撤去了精神力防護,此刻,她是真正的氣若游絲。
「郗愔。」謝立兒突然用力叫了一聲。
「我在。」謝立兒話音未落,外面的郗愔已經激動的應聲。他全神貫注的關注著里面的情況,一點點動靜都沒有放過,謝立兒叫他,他的本能反應已經快過大腦。
謝立兒听到聲音,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容,也許,這個男人是值得信任的。
「你進來。」她閉了下眼,又再次睜開,虛弱的開口。
郗愔二話沒說大步饒過屏風,走到了謝立兒床前,被汗水染濕的手指溫柔的觸及謝立兒的臉頰,緊繃的臉上似哭似笑的綻開一個扭曲的笑容,唇瓣張合,帶著哽咽的聲音叫道︰「立兒……」
這一聲輕喚,極溫柔極深情,也極復雜。像是飽含著深而沉的愛意,滿滿的通過這兩個字溢了出來。
謝立兒的眼眶瞬間濕潤,她眨了眨眼,嘴角緩緩綻開一個柔和虛弱的笑容,微不可聞的喚道︰「夫君。」
這一聲輕喚,極輕飄極舒漫,也極自然。像是一個女子對夫君的私語,此情只可意會,無法言說。
郗愔的身子一震,美麗妖佻的眼眸里滿是不可置信,那深邃的黑沉的眼中,因為這個表情顯得無辜而清澈,竟如一汪日光下泛著璀璨光澤的清泉,美好的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立兒。」郗愔有些無措的在床邊坐下,看了看床邊包裹的兩個團子,再看看產後虛弱的謝立兒,因無邊的欣喜和幸福產生的無措,讓他連語言都組織不了,只吶吶的喚著這個給他帶來一切的女人。
屏風外面,蕭衍頹喪的垂下了雙肩。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謝立兒的離開。她的孩子不是他的,心也不是他的,他的忙碌,他的爭取,竟只是一場笑話?
蕭衍捂住疼痛的胸口,狼狽的,腳步蹣跚的沖出了房間。
莫遼淡薄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落寞,輕嘆一聲,跟在蕭衍身後,轉身離開。
房間內,殘留的血腥味還未散。
芳嫂手里拿著干淨的床單走來,又默默退出,這般情狀,她還是待會兒再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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