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戰事激烈,大軍後方也不是安全之地。楊庸想盡快南下,蕭曼走後的當天,他就讓眾女開始收拾行李,裝配馬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驅車望岐溝關而去。
只是蕭慕容身體欠恙,雖是乘坐馬車,日行也不過五六十里。此去岐溝關路程里數何止上百,緊趕慢趕也要三四天時間。楊庸又催促不得,只好由得眾人停停走走。岐溝關內一片狼藉,宋軍所過之處,到處是火燒後的廢墟,有許多水井還被遼軍撤退時投下了劇毒,路人喝了便即刻倒斃。
沿途行來,竟是滿目瘡痍。路過一些戰場時,也是遍地腐尸。
楊庸不禁皺起了眉頭來,看來郭藥師所說宋軍軍紀不嚴倒是事實。打完仗連尸體也不掩埋,這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瘟疫一旦爆發,比敵人要凶猛何止百倍!
蕭慕容看不得這副慘狀,直念宋軍慘無人道。楊庸笑了一聲,心道遼軍打仗就很人道了麼?
「這些將士也多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的。他們的父母妻子若是看到這樣的慘景,不知道有多難受呢,不如我們動把手,把他們埋了吧。」蕭慕容提議道。
梁紅玉看了看楊庸,又看了看茜兒和柳兒,誰也沒有動手,蕭慕容見眾人都不響應,不由冷笑一聲,卷起衣袖不顧尸體腐臭的氣息就想上前。
「別踫!」楊庸把她拉了回來,「我的皇後殿下,這是你的子民不假,可他們是士兵。你道馬革裹尸才是真正的壯舉?其實那都是屁話,戰場上能有一塊破布遮身就已經是恩惠了,像如此拋尸荒野的,舉不勝舉。你還是收起你的憐憫吧,否則一旦染上了尸毒瘟疫,後果就不堪想象了。」
「可是,我總不能就這麼看著呀」蕭慕容慈心打發,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楊庸嘆了口氣,道︰「還是我來吧。」
茜兒見楊庸要處理這些尸體,不免要勸阻一番。楊庸搖了搖手,表示不用在意。他用一塊手帕遮住口鼻,又去尋了些能燒的東西堆在了那些戰死的遼軍士兵尸體上,再用火折子引出火來,不一會,一把大火便將整個戰場都燒了起來。一時間,黑煙繚繞,惡臭撲鼻,楊庸又讓所有人用絲帕蒙頭,遠離下風位置,遠遠地看那火將尸體全部燒成了灰燼,這才啟程上路。
「我想不到你會燒掉他們,不過還是要替他們謝謝你」蕭慕容上馬車前終于正眼看了楊庸。楊庸笑了笑,算是回應。
這女人看來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壞。
行不多久,茜兒忽然喊了一聲什麼。楊庸抬頭望去,順著茜兒的目光看到不遠處的路旁正堆著一堆什麼東西,黑乎乎的。立刻停下車來,近前一看,原來是兩個少年男女倒在路邊,這兩個孩子衣衫僂爛,髒乎乎黑地連臉上也看不到一絲本色。
楊庸探了探兩人的鼻息,轉頭道︰「莫慌,是暈倒了,去拿些吃食來。」茜兒應了一聲,從馬車上取來水壺和干肉,和楊庸兩人一人扶了一個,撬開他們的牙關,緩緩地將清水灌了下去。眾女見了,也都下車圍了上來,楊庸看了她們一眼,道︰「都別圍著了,散開些讓他們緩緩氣。」
「一定是餓壞了。」蕭慕容一邊退開一邊說道。楊庸點點頭,「是,饑渴交加,血糖過低。不過還好,挨餓的時間還不長,喂些水就能醒過來。」
「什麼血糖?」茜兒不解地問道。楊庸「哦」了一聲,說道︰「沒什麼。」
果然不出楊庸所料,喂過水後,兩個少年男女先後醒來。悠悠轉眼,便見了楊庸手里的干牛肉,那男孩伸手便搶,大口地嚼。那肉干硬如塑料,幾口下去都沒啃下什麼。女孩倒是斯文很多,只是看著男孩啃,雖然想吃,卻不敢去搶。那男孩咬了半天,才硬是咬下一塊肉來。
「吃!」他把好不容易咬下的肉塊遞給了女孩,然後轉身又開始咬。楊庸笑呵呵地看著兩個少年,便拿了一塊肉干放在嘴邊︰「這樣吃。」他露出牙齒,咬著那肉干輕輕一扯,一條牛肉被扯了下來。那女孩點頭笑了笑,只是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吃。那男孩沒注意楊庸的動作,兀自還在和牛肉死磕。
「吃這個吧。」蕭慕容遞上來兩個飯團,這是柳兒為了照顧蕭慕容的飲食,早上剛做的,現在還是溫的。那男孩見了飯團,一把就將肉干扔進了路邊的溝渠里,搶也似的把飯團拿了過來,和那女孩一人一個,幾口就吃了干淨。
男孩稍大些,今年十六歲。女孩是他的妹妹,十四歲。因為逃避戰禍,家里人早就跑散了。兩個少年一路尋找,忍饑挨餓,終于挺不住倒在了路邊。
楊庸見兩人又吃了兩個飯團,喝了一羊皮袋的清水,便問男孩︰「你們叫什麼名字?」
兩個少年吃飽喝足了,精神頭好了許多。那男孩听見楊庸詢問,便拉著女孩一起跪了下來,說道︰「恩公,我叫張順,這是我妹妹,女孩兒家沒有名,只有個乳名叫巧兒,多謝恩公救命之恩。」說罷,便按著女孩要拜。楊庸趕緊拉起兩人,「一頓飯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認真。」
「對于恩公是一頓飯,但對于我和妹妹,便是兩條命。」張順還要拜,楊庸干脆把他揪了起來,「別跪跪拜拜了,做點兒實事吧,把你妹妹照料好才是正理。」
那張順卻道︰「家沒了,父母早也不知去向。我與妹妹每日只吃些草根樹皮,聊以維持。可半個多月了,一點音訊也沒有。」
「帶上他們一起走吧。」蕭慕容看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一邊的茜兒和柳兒也在點頭。楊庸又回頭看梁紅玉,梁紅玉說道︰「兵荒馬亂的,兩個孩子確實不易,我看不如先帶上他們。等日後時局穩定了,再讓他們來找尋父母吧。」
「那就這樣吧」楊庸見眾人都無異議,便問兩個少年的意思。巧兒有些惶恐,只是拿眼楮看著哥哥,張順哪有不依的道理,答應一聲便又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