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的福島核電站,燈火稀疏、萬籟俱靜。,,用手機也能看。
從位于臨海高地上的辦公大樓朝外望去,漆黑的死寂城鎮,沐浴在黯淡的月光下,只能分辨出一個陰沉的輪廓。而另一個方向的幽暗海灣內,最近剛從俄羅斯采購的二萬五千噸浮動式原子能發電船「白熊丸」,正靜靜地停泊在被混凝土大壩環繞的避風港內。
銀紗般的月光下,那黑彤彤的巨大船身,看上去宛如收斂起爪牙陷入沉眠的巨獸。
——由于負責送貨的俄羅斯船員,早已在發電船進港的當天倉促撤走,而進行下一步施工的技術人員尚未抵達。所以,從此時的核電站內向外望去,無論是城鎮還是船舶,全都是一樣的空曠無人、黑暗死寂。唯有不知名的野獸叫聲,在福島核電站遠方的荒涼山野中此起彼伏,然後隨著蕭瑟的秋風,朦朦朧朧地傳到戰場原清兵衛工程師的耳朵里,听上去竟然有些像是狼嚎……
狼嚎?!
「……這怎麼可能?日本狼早就已經絕種了!一定是我這幾天在半夜里看a片擼多了頭暈……」
戰場原清兵衛用力揉了揉耳朵,同時小聲地嘀咕,「……這地方最多只會有野牛和野狗而已……」
當他再次豎起耳朵的時候,想象中的狼嚎果然已經變成了「汪汪」的犬吠。
不過,戰場原清兵衛其實也很清楚。附近山林里流竄的野狗,其實多半都是福島地區居民飼養的寵物,在被拋棄之後,一部分嬌貴的寵物犬很快餓死病死,另一部分生命力頑強的狗兒,則重新學會了荒野獵食的本領,依靠自己的爪牙成功活了下來。並且在無人打擾的野外過得非常滋潤。
至于福島輻射區內這些所謂的「野牛」,原本同樣也是農民們家養的牲畜。當初的地震和海嘯相繼襲來之時,一部分幸運的牛正在野外吃草。從此再也無人管束,變成了「野牛」——正如同美洲野馬的來歷一樣。而另一些不怎麼幸運的牛,則被困在了牛圈里。最終因為無人照料而活活餓死。
自從那場驚心動魄的核危機爆發以來,隨著人類的基本撤離,以福島核電站為中心的方圓數百公里輻射禁區,在不知不覺之間,竟然成了全日本最大的自然保護區之一。狗熊、狸貓、流浪狗、珍稀鳥類……各式各樣的野生動物,還有被主人拋棄的寵物,在數年時間內相繼匯聚于此,並且生活得頗為恬靜和愜意。
由于人類活動的退出,方圓數十公里的整個福島輻射區,此時已成為動植物的天堂。小河里的魚又大又多,鳥類紛紛在這里過冬。被拋棄的梯田和果園,幾乎再一次變成了原始森林,正煥發著勃勃生機。
就算是利欲燻心的盜獵者,也從來沒有造訪過此地——輻射嚴重超標的毛皮。如何賣得出去?
總之,對于人類來說,輻射區是地獄,是廢土。而對于野生動物來說,輻射區卻是庇護所,是天堂。
——對于聚居在福島核輻射區內的動物來說。這大概就可以歸納為「人類猛于輻射」了。
這里雖有核輻射,卻沒有人類的統治,在渺無人跡的福島,各種動物們總算能夠生存得比較踏實。
但是,對于依然堅守在福島核電站的員工們來說,這樣的「盎然生機」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在雙葉町的頹敗房舍之間,或者說他們每天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上,都能看到一群狗熊大模大樣地結伴逛街……
回憶起自己剛剛來到福島核電站的時候,被一頭胖嘟嘟的狗熊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只能裹著長風衣滾下山坡的撲街往事,戰場原清兵衛不由得又打了個寒戰。
在某些孤獨、枯燥而又無聊的時光里,戰場原清兵衛偶爾也會回想起那位在幾天前過來采訪的中國女記者——由于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年輕靚麗的職業女性,結果就在跟那位記者小姐交流的時候,略微有點興奮過度,似乎不小心爆了些猛料……也不曉得以後會不會有麻煩?
嗨,管他呢!反正按照那位記者小姐的描述,她目前所服務的工作單位,只是一家沒什麼影響力的中國的地方報社,就算寫出了什麼聳人听聞的報道,估計也傳不到日本來……
————————————————————————————
「……叮鈴鈴鈴……」
伴隨著一陣清亮的鬧鈴聲,戰場原清兵衛終于從胡思亂想之中回過了神來,他打著哈欠用手拍了拍嘴巴,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鐘,發現應該要進行夜間巡查的時間又到了。
于是,按照標準的作業流程,他從櫃子里取出全套的防護器材,給自己穿上密不透風的防護服,戴上覆蓋整個面部的防毒面具,然後好像一只臃腫的企鵝一般,搖搖晃晃地推門走出辦公室,走下樓梯,離開寂靜無聲的辦公大樓,又穿過一片許久未曾修剪的雜亂草坪,最終踏進了燈火稀疏、影影綽綽的核電站車間廠房,同時啟動了雪亮的強光手電筒,開始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仔細檢查起來。
——在福島核電站附近的高輻射環境之中,各種常規的電子元件極易損壞,尤其是一些過于靈敏的傳感和攝像器械,在福島核電站內部的強輻射區,往往只有幾天到幾周的壽命。而能夠抗輻射的專業監視設備,其價格又過于高昂,實際使用壽命的延長程度也很有限,讓吝嗇的東京電力公司望而卻步……
所以,自從核危機爆發以來。福島核電站的值班人員,就再也不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值班室里,透過大屏幕看著各處攝像頭拍下的監視影像,而是必須沐浴著恐怖的放射線,用自己的雙腳走過每一處廠房和倉庫,用肉眼配合儀表,來觀察和判斷核電站的運轉狀態是否正常。
戰場原清兵衛身上穿的防護服。還是幾十年之前就研制出來的舊款式,既笨重又不透氣,穿著它才走了幾步。就感到悶熱難耐……好在如今已是秋天,天氣涼快了很多。之前在炎熱的夏季,那滋味更是難熬——在核電站內部的工作期間。絕對不能摘下面具,否則就會沾染上放射性顆粒。所以,在工作的時候,無論多麼口渴也不能掀開面罩喝水。而核電站的車間內部自然也沒有冷氣,于是,在酷暑天氣里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員工就會感到身體好像被熊熊烈焰所包圍,幾乎每天都有人中暑月兌水。
幸好,這一年之中最難熬的日子,總算是基本過去了!
但是。在這個充斥著致命輻射的鬼地方,我究竟能不能活到下一年呢?
唉,真的好想回到女兒身邊,然後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她的笑臉,嘗到她親手煮的飯菜啊!
戰場原清兵衛苦笑著感嘆道。同時打著手電筒,在幽暗破碎的道路上慢慢行走——由于致命的輻射阻礙了施工人員和建築材料的進入,因此在福島核電站的廠區內,很多在當初那場地震海嘯爆發時被毀的水泥道路,迄今依然是一副破破爛爛的模樣,不要說開車。就是步行也都嫌路面磕腳。
接下來,巡查工作還沒有完成一半,戰場原清兵衛胸口佩戴的放射量測定器徽章,突然開始「滴滴滴」地反復叫喚——按道理,這是代表著禁止繼續工作,或者輻射超過安全水平的意思。
但是,戰場原清兵衛卻沒有理會它的報警,只是因為徽章一直響個不停,吵得人耳朵發脹,所以才把徽章卸下來丟到一邊,然後接著巡邏——在福島輻射區內生活和工作了這麼久之後,他們身上積攢的輻射量早已超標了不知多少倍,早就不在乎這麼一點兒半點兒的了。
在廠房里轉悠了幾圈之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的戰場原清兵衛,便回到辦公室,月兌掉笨重的防護服和面罩,隨後徑自走向中央控制室,打算對今天晚上的值夜人員來一個突擊抽查,看看他們有沒有偷懶打瞌睡,私下聚賭,月兌崗外出,或者偷偷挪用控制室里的液晶大屏幕,觀看今年的秋季深夜檔新番動漫……
沒辦法,目前留守在福島核電站的員工,基本上都是被黑幫混混騙來或脅迫來的,想要指望他們愛崗敬業,根本就是做夢——在每天都要與死亡為伴的恐怖氛圍之中,他們能夠勉強克制住自己的絕望情緒,不至于化身為恐怖分子,直接炸了核電站報復社會,就已經算是很有良心了!
事實上,如果只是像這樣普通的消極怠工,那還是好的。最糟糕的一次,甚至有一個值夜班的歸國僑民,居然在工作時間偷偷地躲到廁所里,用錫箔紙去吸一種名為「浴鹽」的毒品——某種流行于美國的新型致幻劑,又稱「喪尸粉」,主要成分是一種高效精神類藥物卡西酮的高純度結晶。而且,這種毒品「浴鹽」的生產工序相當簡單。理論上只要一名理工科大學化工專業的學生,就可以直接在廚房里搞定它。
這種毒品最最可怕的危害在于,當某個癮君子吸食了這種叫「浴鹽」的毒品後,不僅會讓他完全陷入幻覺狀態,失去理智,還會讓吸毒者將自己幻想為超人,把他人幻想成怪獸,並且對「怪獸」進行攻擊……
總之,當戰場原清兵衛接到警報,罵罵咧咧地爬出被窩,帶著一根電擊棒趕過去的時候,這個吸食了「浴鹽」的家伙,已經咆哮著咬斷了一名同事的脖子,並且把一名同事的整張臉皮都扯了下來……
更糟糕的是,當天晚上還有一個值班的小伙子,乃是《學園默示錄》和《生化危機》的愛好者。在看到原本熟悉的同事突然發狂,開始咬人和吃人之後,他馬上就聯想到了輻射變異和喪尸病毒爆發。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居然騎著摩托車連夜狂奔上百公里,企圖逃到東京去,並且沿途到處大喊大叫,說福島那邊鬧喪尸了!最後還沖進一家報社,把自己用手機拍攝的「喪尸影像」拿給記者們看……
好不容易等到這場「福島喪尸事件」基本平息之後,在戰場原清兵衛工程師的激烈抗議之下。東京電力公司總算是停止了從戒毒所招募新人,但卻又塞進來了幾個智障患者,氣得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
不過。今天夜里輪到值班的人,好像是幾個比較老實的家伙……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戰場原清兵衛工程師一邊如此想道,一邊輕輕地推開了中央控制室的大門。然後……
「……納尼?!」
沒有窗戶的中央控制室內,居然一片漆黑,不知是為什麼,所有的照明燈光都熄滅了。只有少數幾台計算機的屏幕依然散發出熒光,閃爍跳動著一串串各種顏色的數字,還有不斷變化著的圖表和曲線。
他用手電筒照了一圈,發現中央控制室內所有的座位全都空空蕩蕩,整間屋子里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這難道是……全員月兌崗開小差?
真是太不像樣了!
難道他們是躲在什麼地方賭錢嗎?還是在偷偷抽大麻?
又或者是一起月兌了褲子拿著紙巾聚眾看a片擼管?
戰場原清兵衛工程師的腦海中,第一時間就冒出了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
然後,他就听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一陣「呼哧、呼哧」的劇烈喘息聲,其聲音之響亮,仿佛來自于一群剛剛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完越野馬拉松,癱倒在地上「抽風箱」的業余選手……
但問題是……這些劇烈喘息的聲音,是從戰場原清兵衛的頭頂上傳來的。
霎時間。這位今年三十五歲的高級電氣工程師,就感到了一陣發自于骨髓深處的冰涼。似乎是某種他堅持了半輩子的基本理念,就要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踐踏得體無完膚。
「……這到底是……不會吧……?」
戰場原清兵衛「嘎吱嘎吱」地扭動身體,僵硬地抬頭仰望,隨即看見了一副讓他難以置信的景象。
——幾個朦朦朧朧的人影。正倒掛在中央控制室的天花板上……簡直就像是蝙蝠一樣!
當然,對于看過不少西洋怪物電影的戰場原清兵衛來說,這種倒掛的姿勢,也可以聯想到另一種怪物。
——某種在戰場原清兵衛的認知之中,僅僅存在于傳說之中,絕對不應該出現于現代文明社會的怪物。
但是,它們此刻卻倒掛在了他頭頂的天花板上,距離自己的眼楮不足三公尺的地方……
「……騙人……的吧?這不科學!」
頭腦一片混沌,神志近乎于崩潰的戰場原清兵衛,終于忍不住發出了微弱的申吟。但在下一刻,他就後悔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就在他從嘴里發出微弱聲音的那一瞬間,所有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模糊人形,就霎時間一起睜開了眼楮,宛如紅寶石般發出了一道道邪惡的紅光!
與此同時,依靠計算機屏幕發出的微光,他還看見某個倒吊男的手指前端,長出了不像是人類會有的銳爪,而嘴里更是露出了兩根又尖又長的犬齒,在黑暗中反射著耀眼的寒光!
一股難以形容的森寒,頓時攀上了戰場原清兵衛的心頭——並不是因為對這種東西一無所知,事實上,在好萊塢的恐怖電影和西洋魔幻小說的插畫中,他曾經無數次看到過類似的東西。
沒錯,紅色的眼楮、尖銳的牙齒和指甲……這只會代表著一種怪物——那便是吸血鬼!
但問題是,這種完全由人類在文學作品里想象出來的幻想怪物,怎麼會存在于現實世界里?
退一萬步講,就算世上當真有吸血鬼存在,那也應該是在歐洲或美國……可這里是世界另一端的日本!
在用腦袋思考清楚這個疑問之前,在直覺的驅使下,戰場原清兵衛便扭過身體,拔腿朝著出口奔去。
果然,他的直覺應驗了——伴隨著一陣難以形容的嘶吼,吸血鬼們紛紛離開了天花板,但卻並沒有因此而掉落地面,而是張開了一對對如同蝙蝠翼膜的翅膀,呼嘯著對準戰場原清兵衛的後背俯沖了下來這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出現在現實世界的景象,反倒像是好萊塢魔幻恐怖電影中的橋段。
幸好,這里並非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幽暗森林,而是一座鋼筋混凝土建築內部的狹小空間——只見戰場原清兵衛用盡全力,猛地一個箭步闖出門外,然後轉身就「砰」地一聲,用力關上了中央控制室的厚重大門,同時放下了設置在外面的保險門閂……
于是,伴隨著一陣重物撞擊大門的砰砰聲,沒有一只吸血鬼能夠成功沖出中央控制室。
而暫時月兌離險境的戰場原清兵衛,也忍不住背靠著走廊的牆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真是活見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嗯,不管怎麼樣,還是先盡快通知上面吧!」
戰場原清兵衛困惑地撓了撓頭發,伸手模向褲袋,想要用手機或對講機聯系宿舍里的人,不料卻模了個空——這兩樣通訊工具,似乎早已在剛才的亡命奔逃中給弄丟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只小巧的女式手機,伴隨著一陣淡淡的香風,突然被遞到了他的身邊。
「……如果不介意的話,就請用我的手機好了。戰場原先生。」
在戰場原清兵衛的驚訝眼神中,前幾天剛剛見過的「中國記者小姐」,赫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
「……王小姐?!你怎麼會在這兒?!!」
「……當然是為了退治異界妖物、維護世界和平啊!」
王瑤苦笑著說道,胳膊上胡亂纏著的繃帶,似乎還在微微滲出血污,「……可惜,這一次的任務,似乎是已經超出了我的處理能力呢!希望後援部隊能夠快點跟上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