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傳 第十九章 離去

作者 ︰ 耳釘

夜……

要記住,無論怎樣,你都不能倒下!

這個堅毅豪邁的聲音,夜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艱苦的煉體一直在繼續著,雖然對于他的體質來說,那並沒有多大作用。

日復一日,枯燥而且乏味,很快又過去了兩年。

「啊!」

十歲的夜已經開始發育,抽條的身形看上去很不協調,寒冷的雪地上,他的腰上拴著一條皮繩,拼命拉著一塊巨大的岩石。

天氣很冷,可他光著的上身依舊冒著熱氣,汗水從肌肉輪廓已經有點明顯的上身上滴落,將地上的積雪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小洞。

「嘿嘿!夜加油啊!」一個又粗又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只見比他高了起碼兩個頭的道格拉斯一手舉著一塊巨岩,從他身邊飛馳而過,那粗壯的腿踏在雪地上,   的,標準的一腳一個深坑。

「唉,這家伙的身體真好,又學會了斗氣。」夜嘆了口氣,咬緊牙關,繼續拖著身後的巨岩,皮繩深深勒進了他腰上的皮膚,周圍的毛孔已然充血,表皮隨時都有可能破裂。

啪!

皮繩斷了,夜的身體猛地朝前撲去,重重砸在了堅硬的雪地里……

臉埋在冰雪中,一抹嫣紅從兩側滲出,和雪混雜在一起。

腰上已變的淤青,夜靜靜地趴著,一動不動,疼痛和疲勞襲來,讓他的身體幾欲崩潰。

「夜。」一個看上去異常凌厲的黑衣男子走了過來。

「唔……阿里斯門迪叔叔……」夜吃力的撐起身體,額前的傷口已經被雪的溫度凝結。

「你知不知道什麼才是身體的完美狀態?」阿里斯門迪低頭看著他。

「道格拉斯的身體與眾不同,肌肉力量天生就強,所以他用這種方法沒錯,不過那絕對不是最好的煉體。」阿里斯門迪接著說道,「和道格拉斯那個種族比,我絕對算個弱者,但我卻成了聖級強者。」

「因為你會斗氣!」夜突然激動了起來。

「是的,沒錯。」阿里斯門迪淡淡的道,「可我的身體,卻是平衡的,即使我的對手斗氣比我強,依然有機會贏。」

「平衡?」夜愣了。

「是的,那才是煉體的完美狀態,每一塊肌肉,每一條筋絡,甚至是每一根骨頭,都發揮出了最大作用,它們配合著,讓身體達到了一種極限的平衡。」阿里斯門迪道。

夜沒有說話,只是眼里閃著光……

「如果你不放棄修煉的話,那就找到一種方法,讓身體平衡。」阿里斯門迪說完便離開了。

這小子的悟性很好,至少比我那個蠢笨的道格拉斯強百倍,真不知道烈那家伙是怎麼想的……

遠處,他回頭望了一眼雪地上靜靜思考的夜。

……

時光飛逝,夜一天一天的長大。

阿里斯門迪的話對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煉體過程越來越苦,可他卻始終注意在這其中找到速度、力量、爆發性、持久性各方面都具備的平衡點……

那面自己曾經墜落的峭壁下,十三歲的夜已經長到了一米七,身體也強壯了不少,此時,他蹲,將兩把匕首纏在靴底,刃尖伸出,十分鋒利。

嚓嚓,他在雪地里踢了兩腳,確定牢固後,從腰帶里抽出了兩把短刀。

鏘,刀尖插進了雪白的岩層,接著,夜左手的短刀也插了進去,然後右腿朝岩壁一踢,靴上的匕首尖沒入了岩壁,最後左腿也固定在了岩壁上……

他是在攀爬這面峭壁,三年來,他就是用這種方法煉體的,從一開始只能爬幾米高就摔下來,到可以攀上十米、二十米……

無數次跌落,無數次站起,無數次受傷,無數次咬牙。

因為一個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讓他牢記在心,而那個離自己越來越遠的高大身影,卻又是他心中最敬愛的人!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夜養成了一種堅忍不拔、不願倒下的性格。

峭壁的岩層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風雪,很堅硬,夜每爬一步,都是在用盡全力,除此之外,他還要注意到身體的平衡感,受力的均勻,四肢都要協調,不然就會摔下去——

雖然他已經習慣,但那渾身散架的感覺的確很不好。

一百米了,夜感覺到額頭上出現了細密的汗珠,二百米,他有點累了,三百米,四百米……

從清晨到日落,夜已經快爬上了一千米的地方,這是他新的高度,握著刀把的手開始顫抖,腳也軟了,呼嘯的冷風從他臉上刮過,生疼生疼的。

夜真的快要支持不住了,于是,他開始一步一步的向下爬去。

就在離他頭頂不遠的一塊伸出的岩石上,站著兩個人,正探出頭朝下望著。

「這小子居然找到了這種方法,我都沒想到,看來他修煉的悟性的確很強!」左邊那個古銅色頭發的黑衣男子笑道。

「阿里斯門迪,你叫我來,就是看這個?」男子身旁高大的紅發男人轉過頭,「而且,你也不用這麼說,悟性再高有什麼用,無法產生斗氣,就不能叫修煉。」

「我說烈,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阿里斯門迪皺起眉頭。

「沒有……」烈的聲音軟了下去,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

突然,他面色大變,身體猛地朝下一躍!

因為即使他在和阿里斯門迪說話,眼角的余光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峭壁上的那個身影。不止今天,幾乎每一天,烈都會待在一個夜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他。

夜失足了。

從將近一千米的高處摔下去……要知道,他已經不是兩歲時那個體內充斥著靈魂殘存的木偶人……

耳邊的呼呼聲很急促,身體完全失重,不變的白色在眼前晃動的很快,恐懼和驚嚇的雙重刺激下,夜昏了過去。

不要說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了,就算是一個成年人,遇上這種情況,也沒幾個不嚇暈的。

就在他的身體快要砸到堅硬無比的地面時,一個人影接住了他……

啪的一聲,阿里斯門迪落到了烈身後,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烈將夜輕輕放在地上,然後轉身離去。

「這個固執的家伙……」阿里斯門迪蹲,手上多出了一瓶治療藥劑,掰開夜的嘴,給他灌了下去。

不一會兒,夜醒了,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張凌厲瘦削的臉。

「阿里斯門迪叔叔……」他掙扎著坐起來,「是你救了我?」

阿里斯門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搖了搖頭。

夜不再問了,有些發青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絲希翼……

荏苒的時光不會為誰停留,它的腳步,總是那樣堅定不移的向前,再向前。

夜依舊每天攀爬著那面峭壁,到達的地方也越來越高,又過了幾年,他最終站在了峭壁頂端……

奧丁聖日歷3028年。

從夜來到塔羅納,已經過了十六年。歲月,真像一個無情的畫家,無論畫筆怎樣精妙,它留給世間的,總是真實,真實的幸福,以及,真實的傷害……

今天,是妖族少年們的成人禮。

這是塔羅納的節日,最盛大的節日。

妖族的繁衍能力很差,有可能,這樣的日子,幾年都趕不上。

可是,今年,卻有十多個少年要渡過這美好的一天。

包括,夜……

一米八五的身高,修長的身形,肌肉顯得那樣勻稱,充滿了柔韌性和爆發力,那是他每天攀爬、平衡煉體的結果。皮膚白皙,不像其它族人是棕色的。臉上,一雙眼楮細長而深邃,像夜空中的星辰,並不高挺卻恰到好處的鼻子,配上微微翹起的嘴唇,五官並不精致,搭配起來卻很好看。

黑色如瀑的長發隨意的扎起,搭在背後,有些凌亂,有些倔強,仿佛一首情詩念到了最後,隱隱散發著傷感。

他十八歲了,今天過後,他就是正式的成人,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在冰雪峽谷中生存了。不止他,塔羅納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只要成年,就必須要自力更生,不得再依靠親人。

這是妖族傳承下來的規矩,從沒改變過。

夜從下午開始就忐忑不安。這十多年,他沒有再修煉過斗氣,他知道,那沒用……自己煉體哪怕再勤奮,只要不會斗氣魔力,在修煉者眼中始終是廢物,塔羅納每一個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很不屑。烈也沒有再管過他,只有娜……

想到這里,夜莫名害怕起來。

五年前,他經歷過姐姐娜的成人禮。

他不明白,為什麼族人會有這樣殘忍的規矩——

所謂的成人儀式,就是送他們離開!

然後在殘酷的冰雪峽谷中,獨立生存一年!

活著回來,就是正式的族人,可以在塔羅納繼續生活修煉。如果死了……

也沒有人會來找你!

他想不通,為什麼這樣割裂親情的時刻會是節日?!他忘不了,娜在離開時的眼神。

因為,娜沒有回來……

五年了,杳無音信!

五年了,夜的思念沒有停過。他更加孤僻,幾乎不再說話。他隱隱感覺到,體內一種無法預知的東西在悸動,像是要醒過來一樣。

「夜。」烈回來了。

夜抬起頭,看著早已變得陌生的父親。自從知道他無法修煉後,他就很少看見烈。父子倆,十幾年來,總共說的話,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娜告訴他,父親是聖級強者,必須要修煉,其實夜知道,那是父親不想見他。

他每天做夢,都夢見小時候那三年快樂的時光,夢見他依然坐在父親的肩膀上,在空中翱翔。可是,他都會驚醒,然後睜開眼楮,面對一片茫然的漆黑。

「準備好了嗎?今天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烈淡然的道。

「為什麼?」夜低下頭,前額的幾縷黑發垂下,在空氣中微微擺動。

「這是規矩。」烈的口氣不容置疑。

「規矩?」夜冷笑一聲。「誰定的?那這個人就該死。」夜的語氣像把刀子,冰冷的戳進烈的心口。

烈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兒子。

夜也有些吃驚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胸口總是有一口氣堵著,讓他的情緒變得很不穩定,讓他叛逆,讓他想照著自己的方法去做一些瘋狂的事情。換做以前,他絕不會和父親頂嘴,或者,置疑父親的話,在他心中,即使父親對他視而不見,烈的身影依舊是偉岸高大的,依舊是他崇拜的偶像。

可他現在控制不住,「娜呢?姐姐呢?你不是劍聖嗎?為什麼你不去找她?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什麼狗屁的規矩!讓人悲傷,讓人害怕的規矩你為什麼還要讓它繼續下去!你說啊!你不是族長嗎?」

夜沖到烈的面前,直視著他的眼楮。

烈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隨即又恢復了他面對夜時一貫的淡漠。

「有本事,你自己去找。」烈沒有再理夜,轉身離開。

夜愣在原地。

他無法反駁父親的話,雖然他已經習慣了被人輕視,但是這樣的沒有任何借口的**果的失敗感,讓他的胸口快要爆炸了……

屈辱!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了屈辱,還是他最尊敬的人給他的。

一股細如針尖的暗流沖破了他大腦的皮層,開始緩慢的擴散……

夜涼如水。

塔羅納卻熱火朝天。

族人們聚集在廣場上,慶祝著這盛大的日子——

十二個青澀的身影筆直的站在巨大的木制圖騰前,接受著他們的靈魂導師「欏」的賜福。

欏的表情很嚴肅,但她的內心,卻起伏不定。

因為這十二個年輕人中,沒有她的「孫子」。

烈在儀式開始前已經告訴過她,夜走了。

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就那樣孤單的一個人,離開了塔羅納,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心里會這樣難過?

是因為夜嗎?難道……

我的心里,已經真正把他當成了我的孫子?我的親人?

欏納悶了。

即使這只是個儀式,所謂的賜福也就是形式上的,僅從言語上表達一下對這些即將出去歷練的後輩們的祝願而已。

可欏,卻險些說錯好幾個地方。那雙深邃的眼楮一直在她的腦海中出現,還有那眼中深深的悲傷……

這一晚,烈醉了。豪邁的烈很少醉,可這十年來,他經常醉。

第二天一大早,烈也走了。只留給母親一封信,內容是感覺自己突破在即,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潛心修煉。

欏沒有說什麼,默默地接管了族內的事務。反正她知道,自己的精神系魔法也就這個程度了,除非出現奇跡,不然休想達到聖級二階。何況精神系魔法練到聖級,已經很了不起了。

更重要的是她非常明白,有一些事情,需要時間去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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