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王傳 第五十三章 寒夜(一)

作者 ︰ 耳釘

「我的天啊。」看到撒加接下來的舉動,克林克茲徹底呆了。

只見撒加一手提著一頭地牛,將它們放在了輜重車上,然後把受傷最重的阿大抱了起來,橫在了輜重車前面擺放的草料上。

接著,他月兌掉了身上的鐵甲。

克林克茲的視線完全被那線條完美、充滿爆發力的上身輪廓吸引了……

「那是傷疤嗎,戰斗留下的?」克林克茲望著撒加背上幾條長長的傷疤,在精肉如鐵的後背,它們一點都不難看,反而增加了剛強不屈的雄性美。

然後,撒加將輜重車前方的粗皮繩綁在了自己的腰上,拉著數千斤的輜重車,在這條山路上走著。

他想起了塔羅納……

斑駁的雪地中,他也曾這樣鍛煉著自己,只是,那時候的他很吃力,而現在,很輕松。

撒加一邊走,一邊回憶,眼里也愈發的傷感,微弱的陽光落在他身上,折射出更加微弱的光點。

這時,在身旁出現的克林克茲打斷了他的回憶。

撒加看了克林克茲一眼,依舊沒有說話,但眼神的意思好像是叫這個瘦弱的少年回輜重車上去。

「我陪你一起走。」克林克茲扭頭笑道。

看得出來,他說這句話時,鼓足了勇氣。

撒加不再說話,拖著輜重車繼續走,他放慢了速度,因為克林克茲實在走得不快。

一輛沉重的輜重車,一個拉著車的**上身的男人,他的身邊,跟著一個步履有點不穩的瘦弱少年……

這樣的風景在額骨阿爾山的山路上,也許幾百年也不會看見一次。

而他們的前面幾百米處,就是匆匆而行的士兵隊伍,他們一直跟在後面,不會被甩開,也不會主動靠近。

撒加和克林克茲之間始終保持著沉默,但可以發現,從克林克茲陪撒加一起走以來,撒加眼中的傷感漸漸在減退。

……

終于,又過了一天,先鋒軍團走出了額骨阿爾山,來到一片空曠的平原。

士兵們松了一口氣,因為在平原的遠方,他們可以看見勃嘉城那依稀的輪廓。

「扎營,我的士兵們,今晚過後,我們就將成為希爾的英雄,贏得你們想要的一切!」拉米雷斯從白雲馬上下來,意氣風發。

「是你想要的一切吧,愚蠢的家伙,在靠近勃嘉城的平原上扎營,也就是你這樣靠著家族而生的蠢貨干得出來。」肯尼特也從馬上下來,獨自走到一邊。

悄悄的,肯尼特從腰間掏出一塊暗暗發光的魔晶石……

「科澤斯叔叔?您怎麼來了!」拉米雷斯驚訝的聲音響起。

肯尼特面上隱隱一閃,迅速收起了魔晶石,臉上很快又掛上了他慣有的平和的笑容。

「我的拉米雷斯團長啊!」風塵僕僕的科澤斯看上去既疲倦又驚慌,「你怎麼選擇在這里扎營!你沒有仔細閱讀軍情嗎,勃嘉城已經被包圍,你在如此靠近勃嘉的地方扎營,就是給敵人偷襲你的機會啊!」

拉米雷斯笑了笑,毫不介意的說︰「您過慮了,科澤斯叔叔,我在出征前的幾天,都在父親的書房里閱讀關于軍事知識的書籍,我想,發生任何情況,以我的學習成果,都能輕松應對。」

「幾天?成果?」科澤斯愣了一下,他有點不明白拉米雷斯在說什麼,驀地,他反應過來,氣不打一處來。

該說這驕傲的家伙是幼稚呢,還是該說他是白痴?他以為戰場是什麼地方?讓他展現英雄氣概的游樂場?還是用來征服美麗女人的微笑?

咬牙沉默了一會,科澤斯怒吼一聲——「肯尼特隊長!」

「哎呀,科澤斯叔叔,您那麼大聲干嘛,我珍貴的極品白雲馬都受驚了。」拉米雷斯回頭道。

「拉米雷斯……」科澤斯極力控制著情緒,「你該干嘛干嘛去,我和肯尼特隊長有話要說,另外,你的白雲馬好像餓了,去喂它點草料吧,值不少金幣呢……」

「是啊,是啊。」拉米雷斯牽著白雲馬昂頭離去,他認為自己出色的口才和軍事判斷力說服了被稱為「希爾名將」的科澤斯。

眼光獨到的西麗雅公主啊,你看不上這家伙,真的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了。科澤斯望著拉米雷斯的背影,胸口怒火中燒。

「肯尼特隊長,我叫你你听不見嗎!」科澤斯又吼了一句,這位希爾將軍,正是以他火爆正直的脾氣和一絲不苟的治軍手段聞名。

「哦。剛剛有點事。」遠處傳來了肯尼特的聲音,他匆匆跑了過來,不過手指間還留著魔晶石碎掉時殘留的光暈……

「你在干什麼!」科澤斯直視著肯尼特的眼楮。

肯尼特心中一顫,難道科澤斯看出來了?肯尼特面不改色,心中卻在七上八下的編造著理由……

「拉米雷斯是個十足的笨蛋,難道你也是?」科澤斯壓低了聲音。

原來是這個……肯尼特心中懸著的石頭落地了。「我沒有辦法啊……」肯尼特苦著臉,「那位元帥家的少爺根本听不進任何人的意見,他是費拉利元帥親自任命的團長,卡里特陛下欽點的先鋒官,這個軍團的指揮者,我的話有什麼用,不過換來他的一通嘲笑罷了。」

科澤斯看了看肯尼特的表情,贊同的點點頭,很是無奈。

「對了,科澤斯副統帥,您怎麼來了?」肯尼特問。

「來阻止一個蠢貨草芥士兵們的生命。」科澤斯沒好氣的道,「可我發現,就算我以斗氣拼命趕到這里,也只能看到一個致命錯誤的發生。」科澤斯抬頭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很晚了,士兵們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如果現在再回到額骨阿爾山里扎營,肯定來不及了。」

听到這里,肯尼特的表情竟有點像松了口氣。

「你也不想再奔波了嗎,希爾最有前途的年輕軍官。」科澤斯看了肯尼特一眼,微微嘆道,「只有希望盧士安人也和我們一樣疲憊了,我得到了你從前方傳來的消息,勃嘉城依然被他們圍困著。」

「是這樣的,科澤斯副統帥。」肯尼特笑道,「連續的不要命的行軍,讓我也疲憊至極,我的腦子也不會思考了,在額骨阿爾山,我們遇到了從勃嘉城出來的斥候,他告訴我了一切,不過,為了突出盧士安人的重圍,那個斥候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是個真正的勇士。」

科澤斯朝身後呶呶嘴,「你們的團長知道嗎?」

「不,我沒告訴他,我怕又出什麼問題。」肯尼特笑得很自然。

科澤斯點點頭,「你也去休息吧,為了趕來這里,我的斗氣也消耗的差不多了,需要時間恢復。」

「是,副統帥,奧丁保佑,希望您一切順利。」肯尼特離開了。

科澤斯則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調息起來。

離他不遠處,拉米雷斯正輕松自如的喂著他價值不菲的白雲馬,科澤斯看著他,止不住的搖頭,他之所以坐在這里調息,是因為放心不下拉米雷斯,他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什麼,而且在和肯尼特談話之後,這種預感越發明顯。

老兵對戰場上的危險,通常都會有種直覺,就像一把老刀,不管再怎麼鈍,總是比一般的新刀順手管用。

科澤斯嘆了口氣,閉目調息起來,他從心底看不起拉米雷斯,其實在費拉利任命拉米雷斯為軍團長時,他就很反對,在他心里,真正欣賞的人是出身平民的肯尼特,如果不是費拉利曾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他真的不想管拉米雷斯的死活。

……

夜。無月的夜,黑漆漆的一片。

營地的篝火已經熄滅,冷冷的風從勃嘉城外的平原上刮過,呼呼的,卻沒有灰塵揚起,這里已經被積雪凍住,即便這里比霍坦丁更靠近大陸南方,隆冬的時令也讓土地一片苦寒。

離營帳不遠的地方,一輛輜重車上,撒加盤坐在岩石灶台上,雙目緊閉。

克林克茲沒有睡在地上,而是抱著毛毯躺在他旁邊,這家伙一直說著夢話,看來今天陪著撒加走也累得夠嗆。

  ……

這很輕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撒加身體微微一顫,他睜開了眼楮,望著遠方,那里完全被夜色籠罩,根本看不見掩藏在黑幕之中的勃嘉城的輪廓。

英雄……這里就是可以成為英雄的地方嗎,撒加眼神波動著,好像是叫戰場吧……

  ,又是幾聲傳來。

撒加眼神一閃,握緊了拳頭,野獸般的本能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

營地中,中央那座最大的帳篷外。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誰?」一直在拉米雷斯的帳篷外調息的科澤斯猛地睜開雙眼。

他看到了一個微笑著的年輕軍官,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下來,「肯尼特,有什麼事情嗎,我還以為你休息了。」

「這樣的夜晚,怎麼睡得著啊。」肯尼特在科澤斯身邊坐下,「科澤斯副統帥,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科澤斯笑了笑,這個年輕人是他最欣賞的,幾乎是他一手提拔了肯尼特。

「您覺得這個世界公平嗎?」肯尼特的表情有點奇怪。

「公平?」科澤斯看了肯尼特一眼,明白了,緩緩道︰「別往心里去,肯尼特,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你是那樣出色,不僅修煉天賦很高,而且軍事才能也很出眾,你天生就是個軍人,為戰場而生的……」

「可是我卻在一個寄生蟲的下面,不得不仰視著他。」肯尼特打斷了科澤斯,「就和您一樣啊,我的副統帥大人,費拉利元帥能取得那麼多象征著榮耀的戰功,不都是因為您嗎,可您卻還是在他的下面,甚至還要在克米奧家的少爺門口站崗……以後有機會?那是多少年的以後?十年?還是二十年?就算我成功了,也不過是第二個您啊……」肯尼特望著科澤斯,「您那樣欣賞我,也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嗎?」

科澤斯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肯尼特的話有道理,可他卻沒有往其它方面想,他覺得,肯尼特有這些不滿是很正常的,如果沒有抱怨,那才有問題。

過了一會兒,科澤斯開口了︰「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你說的對。」

肯尼特笑了。

「不過,肯尼特,我欣賞你,是因為你真的有才干,而不是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科澤斯拍拍肯尼特的肩膀,「去睡一會兒吧,你累了,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當你在戰場上和盧士安人拼殺的時候,也許什麼不快都忘記了,那才是男人應該存在的地方。」

「明天?還有明天?」肯尼特突然道。

科澤斯愣了一下。

然後,一柄匕首刺進了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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