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鮮血上,唯美和血腥的交織中,是清麗如煙的夜空。
沒有一顆星星,就是一片清冷光影下的黑。
愁腸拆開——秋心月殤。
血紋甲、血刀、修長的身影、黑色的羽翼、飄動的黑發……
麻木長袍、銀色面具、龜裂的手指、顫抖的縴細的身體、干枯斷節的白發……
兩個人。
靜立在冷月之下,夜幕之中,一動不動的對望著,仿佛時間和下面聲嘶力竭的廝殺恍如無物。
「為什麼……」
恨修開口了,從面具後傳出的聲音沉悶而冰冷。
「不動手殺了我?殺了我,你就可以得到郝頓瑪爾荒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為了這目標,為了活著,你可以殺掉任何人,何況,是我這樣一個對你來說毫無價值的人。」
撒加沒有說話,黑氣四溢的眼中沒有眼白,看不清那深邃的眸子。
很奇怪……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舉起手中的刀。
心中的感覺,是那樣熟悉,糾葛著深處那個不可觸模的影子,仿佛陣陣歌聲在記憶里響起,傳來了痛不欲生的往昔——
「天之顛,有一朵雲,那是我愛了萬年的你。地之底,有一把土,那是痴痴守候的我……」
月夜啊!
你無盡的憂傷,還有多遠?你牽掛的淚水,還要流多少次?你還要在寂寞中,回憶多少句誓言?
深深愛過的人喲……
當我們再次相逢,卻只剩下了恨,還有,那柔腸寸斷的心殤。
「看吧……撒加,看下面那些慘嚎的獸人,听听這個聲音,它應該讓你很滿足了。」恨修雙臂張開,金色的能量光束在分開兩邊的手掌間流動著。
「你一定很恨他們吧,也很恨我,因為我是他們的先知,這個名字,一定會喚起你的仇恨……」恨修冷冷的笑著,雖然冰冷的面具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郝頓瑪爾……」
恨修的雙掌輕拂,撥弄著夜空的氣息。
「是他們讓你失去了最愛的人啊!」
呼!
恨修突然雙手一伸,金色的能量束猛地擊向撒加。
唰!
撒加雙翼一合,包住了自己,將能量束擊散。
「哦,又進步了,你現在的程度,加上那把刀,已經可以和我一戰了。」恨修輕聲道,語氣有點變化。
「可是,我不想這樣。」
羽翼緩緩張開,撒加凝視著恨修。
恨修也望著他,「為什麼,我不是你的敵人嗎,你說過敵人就要……」略略散亂的眼神突然一定,微顫的聲音戛然而止。
「就要徹底消滅,是嗎?」
黑翼化為縷縷黑氣,消散在夜空中,撒加深邃的眼眸重又清晰。
他深深看著恨修,那目光就像讓冰雪消釋的暖陽。
「你怎麼知道的。」撒加的聲音變得柔和,「你真的很像一個人,一個我無法忘記的人。」
恨修冷冷的目光有點松動,看上去縴縴柔弱的身軀在寬大的麻木長袍下有些失去了控制,輕輕顫抖起來。
「讓我告訴你吧。」撒加緩緩向恨修靠近,「有些事情,無法忘記,而有些逝去的人,會成為過去,生命的腳步,必須要向前走,哪怕你和我,都擁有無止無盡的時間。」
「那……」他站在了恨修面前,深深注視著她的雙眸,「真的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只有感情,那種不離不棄的感情,才可以終止這寂寞。」
「你知道嗎,曾經有一個人,教會了我這種感情,而我,卻傷她至深。」
撒加眼中的光澤,讓恨修無法擺月兌,她的眼神,越來越復雜……
「不!那是她太傻!」
恨修的雙手突然印在了撒加胸口上,指間的金光閃過,撒加整個人向後飛去。
「不要靠近我,這很危險,因為我是你的敵人。」恨修望著二十米開外穩定住身形的那個男人,「你的做法很可笑,知道嗎?」剎那的軟化後,她的聲音恢復了冰冷,「毫無防備的出現在敵人面前,這可不像你啊,或者說,這又是你的計策,哼,現在的你還會出現這樣的錯誤?」
「不是錯誤……」撒加抹去了嘴角的血跡,呼吸聲變得凌亂,「是甘願。」
恨修愣了一下,隨即又冷冷的嘲諷道︰「甘願?為了那個人?你還會記得她?她不是你利用的工具嗎?或者說,你只是內疚?」冷笑一聲,「別再欺騙了,看看下面的一切吧,都是我為你準備的,你的伙伴在拼命戰斗,而你卻在這里,說什麼甘願的鬼話。」
「變身吧……」恨修十指緊扣,金色能量在周圍波動起來,「變成那讓人憎恨的模樣,你現在這樣,只會被我殺死。」
「所以……」恨修雙目一閃,「別再說那些虛假的廢話了!」
雙手猛地往前一揮,金色光束再次將撒加擊飛。
「恨修嗎……」
撒加一個翻身定在了空中,身體劇烈的抖動著,不住的咳嗽,一絲又一絲的血從嘴角流下。
「讓人憎恨的模樣……」
「阿修羅王……」
沒錯!
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能取這樣不合奧菲拉爾大陸規矩的名字的人,只能是她!
依琳,你果然很恨我,對不起,是我傷了你……
撒加心痛萬分,直起身,望著恨修,緩緩朝她飛去。
「別靠近我!」
又是一道金光擊中了撒加。
噗!
噴出的鮮血如同月下的紅線,飄飄灑灑。
「咳。」撒加吐出一口血,又朝著她的方向而去。
呲……
這次金光直接射穿了他的手臂,破損的血紋甲護臂很快恢復了原貌,可滾燙的血,卻順著臂甲接縫,一滴一滴的落向地面。
而撒加,就像沒有反應一樣,繼續朝恨修的方向前進。
「別過來!!」
恨修的聲音似乎也失去了控制,宛如利器,刺向彎彎的冷月。
「呃!」
撒加悶哼一聲,左腳一個凜冽,幾欲倒下。
左膝上,膝甲上鮮血如注的破洞緩緩閉攏,可**的傷處卻無法愈合。
「還不願意放棄嗎?」恨修原本如冰的眼神有一些散亂,落在了那個在夜空中步履蹣跚的男人身上。
那滴著血的腿,踏在虛空上,就像踏在她的心里,似乎要軟化了。
可是,那一幕,那讓她撕心裂肺的一幕,在殷紅色澤的刺激下,又像夢魘一樣,浮在了眼前——
「走開啊!!!!」
如水的波紋瞬間環繞了恨修的身體,化為無數道晶瑩動人的光線,射向了撒加!
砰!
這聲音不大,但卻撕裂了幽然的月光。
血紋甲上半身整個炸開,那個目光癲狂似痴的男人,滿身鮮血的望了恨修一眼後,墜向地面……
月夜,靜如水,寒如霜。
地面上,紛亂的血色迷離,這寂靜似乎遮蔽了一切,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他跌落了。
她還在。
呼吸聲越來越亂,就像她的心。
「我殺了他嗎……」
視線有些朦朧。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好痛……」
是他最後那一眼麼?
是為了我麼?
那只為我痴狂的眼神?
無數次魂牽夢繞的期待,竟然,在我殺死他的那一刻,實現了?
難道……
難道他是……
如此深愛著我的麼?!
恨修猛地一顫,木然呆立。眼眶,酸澀了,水氣在其中凝聚,慢慢化為一滴液體,映射著淒然的月光,滴下。
接著。
這樣的液體越來越多,如碎落的珍珠,斷線神傷。
一眼剎那,一眼萬年。
所有的恨,彈指間湮滅;所有的愛,頃刻間回眸。
可是他卻不在了。
恨修……
不,應該是依琳。
緩緩摘掉了面具,掩面而泣……
良久。
依琳拂開了被淚水浸濕的枯發,低頭凝視著撒加墜落的方向。
「我真的好傻……被仇恨左右……這和當時的你,有什麼區別?」
輕嘆一聲。
「撒加……你知不知道……就算我那樣恨你,可是……」她的聲音哽咽了,「我還是想,想做你的依琳……」
攏過低垂的白發,遮住了臉頰。
「也許,是我自己害怕了吧……害怕你看到我的現在……我只希望,你記得我曾經的樣子,不要忘記……」
「對不起,因為我還是,無法自拔的愛著你……」
……
戰爭。
依舊在繼續。
血。
依舊在流淌。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不會為了冷月憔悴的夜空中那淒婉的浪漫而改變。
戰場中,只有,生與死。
或者,還有離去的那一瞬,那滴烙印在心底的淚水?
西鐵城東面。
塔奇納迪和「巨劍之勢」斗陣的對決,已經到最後關頭。
魔力快要耗盡,塔奇納迪尖牙緊咬,一點一點的向著自己的極限靠攏。
「增幅!增幅啊!他媽的圖騰呢!」主控陣點的領頭獸人戰聖猛地回頭,「媽的,這些脆弱的薩滿!」他恨恨的罵道,只見幾十個薩滿祭司正盤膝坐在地上,恢復著體力。
「兄弟們!靠我們自己了!」他高喊一句,一股強悍的斗氣順著手中戰斧發出,灌輸進了陣眼。
吼!
三千獸人戰聖猛烈爆發,盡了全力。
那把由能量斗氣構成的百米巨劍驟然間光芒四射,死死壓制住了塔奇納迪的黑網。
「唔!」塔奇納迪嘴角迸出了一絲鮮血,那是他牙齦咬碎流出來的。
呼呼呼,蝠翼猛扇,額前的黑角亮如黑晶,一圈接一圈的波紋融入了黑網,幾乎沒有任何時間間隔。
他也拼盡全力了!
巨劍砍下之勢消減了幾分,初級神咒級別的防御魔法陣「夜之網」發出了強烈的光芒——塔奇納迪,這只惡魔級、實力甚至比一些懂得法則奧義的低位神還要強的法系妖獸,拿命在賭了!
可是幾分鐘之後,巨劍之勢又佔了上風。
啪,塔奇納迪額頭上黑角角尖炸開,噴出了一股鮮血。接著他的眼眶也裂開了,血順著眼角流到他的蝙蝠嘴里……
斗陣就是斗陣,只存在于神界的陣法模式的確可怕!親身體驗過,塔奇納迪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冥界一直被神界壓制的重要原因。
雖然冥界也有陣法,但與這獨特的斗陣相比,差距太遠了。那里,都是一些信奉實力準則的狂妄家伙,把個人力量看得比什麼都重。
「大人……保重,塔奇納迪不能再跟隨您了!」
塔奇納迪猛地咬牙,唇邊尖齒碎碎成片,狂吼一聲,暗金色的體表被薄噴而出的血漿染紅。
「哈哈!這只蝙蝠不行了!已經在催動生命元氣了!大家加把勁兒啊,把他的蝙蝠翅膀給我拆咯,老子最他媽討厭的就是這些靠天賦吃飯的家伙!」位于主控陣點的那個獸人戰聖狂笑起來。
突然,本來就暗的地面變得更暗,就像天空中出現了一大片陰影一樣。
「這是什麼?」那獸人戰聖猛地抬起頭,愣住了。
只見一群黑壓壓的生物密布陣法之上,那些布滿鱗片的翅膀整齊的扇動著,帶出的氣流就像一場颶風。
「黑,黑龍?!」那家伙張大了嘴巴。
「哼!」當先的一頭體型最大的黑龍頭上,站著一個面目冷峻的年輕男子,一身黑色法袍和黑龍的身體,以及這夜色,融為了一體。
「巫王怒意!」
男子舉起了手中的法杖,帶頭吟唱起來。
吟唱時間不短,但那些獸人戰聖組成了斗陣並沒有空閑來攻擊他們,就算攻擊,這些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黑袍法師腳下的黑龍也能擋住一會,足夠他們發動攻擊了!
兩分鐘的吟唱時間結束了。
黑袍法師們的法杖頂端,發出了水晶般的光束,在空中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是!?」
那位主控斗陣的獸人大吃一驚,他感覺到體內的斗氣正在被空中那個直徑最少有五百米的漩渦吸走!
不止他,所有的獸人戰聖都如此。
「巨劍之勢」的氣勢在減弱,那柄百米巨劍也漸漸暗淡。
塔奇納迪松了口氣,停止了催動生命元氣,還好這些用黑龍當坐騎的法師們及時出現,他才不至于因為耗盡生命元氣而死亡。妖獸,是沒有什麼靈魂實體的,他們的生命,和魔獸一樣,全部依靠體內的生命元氣,開始梅爾沙發出的極限結界也是因為燃燒了生命元氣。
漩渦又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消失了,黑袍法師們紛紛盤膝坐在黑龍的頭頂上,冥想起來。
斗陣也解散了。鐺的一聲,一柄戰斧掉在地上,那領頭的獸人戰聖砰的癱倒在地,他身上所有的力量都被那漩渦吸收干淨,連拿起武器的勁都沒有了。
這家伙趴在地上喘著粗氣,一雙黑色的圓頭長皮靴,出現在了他眼前的地面上。
他吃力的抬起頭,只見一個比女人還美艷的男人,正用一種要吃人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桃紅色的長長的發絲在黑夜中飄動著,就像惡魔的觸角。
「你們這些粗鄙的蟲子!」
塔奇納迪張開雙臂,縷縷黑氣從掌中發出,在那些無力躺在地上的獸人周圍繚繞著……
「竟然讓塔奇納迪大人差點獻出寶貴的生命!」塔奇納迪雙掌翻動,那美妙的動作,就像一首撥動心弦的詩。
隨著他手掌的動作,那些黑氣包圍了三千獸人戰聖和幾十個薩滿祭司的身體,將他們緩緩帶向空中。
「不可饒恕!只有那動人的雨滴,才可以平息本大人的憤怒……」
塔奇納迪雙手一合!
「黑雨!那讓人心醉的雨啊!」
噗,噗,噗,噗……
三千多個**爆炸的聲音配合著那紛落的血肉,讓西鐵城東面陷入了一場只有死亡的煙花盛宴。
「好狠啊,城主大人身邊的那位塔奇納迪大人!」盤坐在黑龍頭上的年輕男子睜開眼楮,目睹著這令人惡心的壯觀景象,「他自己也到了極限,可仍然不惜魔力的殺死這些毫無抵抗力的家伙……」
所有黑袍法師都睜開了眼楮,看著塔奇納迪這次瘋狂的舉動。那濃郁的血腥味,甚至讓他們無法安心冥想。
血雨紛紛落下,塔奇納迪深深呼吸了幾下,憤怒的表情漸漸平息。然後,他抬起頭,望著天空中突然出現的這支奇兵。
「這些坐在黑色飛蟲頭上的家伙,一定又是從德薩斯悄悄來的吧……我的大人啊,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們,下次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刺激。」塔奇納迪無奈的笑了一下,雙腳一點,整個人離開了地面。
「唔?」冷峻的年輕男子突然覺得背後多坐了一個人,猛地回頭,心髒不由得狂跳,好美的男子……
「你叫什麼?」塔奇納迪閉上了眼楮。
「回稟塔奇納迪大人,我叫澤,是德薩斯黑龍巫師團的團長,奉城主大人之命前來,由于時機未到,城主大人叫我們不得暴露目標,所以,讓塔奇納迪大人您受累了,不好意思啊……」叫「澤」的年輕男子恭敬的說著……
「咦?」他停止了說話,仔細看了塔奇納迪一眼,「哦,已經開始恢復了呀,看來大人也累得不輕……」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沫,急忙回頭,平息著起伏的胸口,「這張臉真美啊,尤其是安靜的時候……」
「……」澤愣了愣,反應了過來,啪啪啪猛拍自己的額頭,「我在想什麼啊,大人可是男人!」
「團長在干什麼?」
身後的黑龍巫師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全體冥想,最快速度恢復,讓這場戰爭,在我們黑龍巫師團手中,畫上完美的句點!」澤的聲音響徹西鐵城的月夜。
……
「哦?」黑暗的廢墟旁,波陽望著西鐵城西的空中,「艾穆啊,你這個朋友真不簡單,難怪可以讓你吸收嘉蘭神廟的獸魂劍。」
「你在自語什麼?」波陽前面的人回過頭來,「一些低級的龍族而已,不用在意。」
「是,大人。」波陽躬身道。
「這些螻蟻真能耗啊……」前面的那人坐在了一根矮矮的斷柱上,「害得本大人尊貴的身軀在這種地方待著麼久,要不是為了那個東西,我才不會來這種褻瀆神體的骯髒之處。」
……
塔塔塔塔塔塔……
馬蹄聲如雷,震撼著西鐵城外的土地。
嘶——
馬蹄高揚。
「撒加,算你這個臭小子有良心。」費烈拉住馬頭,「哦,西鐵城堅固的城牆這麼快就變成碎石了。」突然,他面露驚訝,「怎麼會這樣!比蒙巨獸怎麼和獸人開戰了?」
這時,一匹馬跑到了費烈的身邊,馬上人的話打斷了他的訝異,「費烈統帥,不必驚訝,比蒙族已經在團長的掌握中。而且,您也不用心存芥蒂,因為在團長的計劃中,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讓卡藍軍隊犧牲。」
「辛克,雖然你在最後時刻才告訴我……」費烈目光閃動,「但我知道,你們團長心里,有卡藍,也有拉娜公主和隆克小親王。還好,我們趕上了!」
「這家伙,是在幫卡藍,他是名副其實的卡藍戰神!」——臨行前,蘭多夫的話回響在耳邊,費烈眼楮用力一眨,高舉起手中的龍槍。
「這是決戰的夜晚,我的戰士們!你們心目中的戰神,已經為卡藍打開了勝利之門,現在,該看我們的了!我相信,草原中無聊的跋涉沒有磨去你們的銳氣,燃燒起激昂的熱血,看著前面,那是男人證明榮耀的地方!」
雄壯的的吼聲,戰馬嘶鳴,費烈身後密密麻麻的騎兵齊聲宣泄著心中激蕩的戰意!
「卡藍騎兵團,沖鋒!」
費烈長槍一揮,槍尖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震天的馬蹄聲響起,十個騎兵團,三十萬最精銳機動性最強的卡藍騎兵,朝著滿目瘡痍的西鐵城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