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巔,金色的芒。
當巔峰淹沒在璀璨中,秩序,便成了那唯一的理由。
秩序之巔上,一個英俊的銀發男子沉默不語,腳下的岩石金光燦爛,他望著遠方的眼眸中,卻透著一股莫名的憂愁。
「老師。」男子身後出現了一個墨綠色長發的年輕人,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整個人飄逸如風。
「逸風,你知道寂寞是什麼嗎?」銀發男子輕聲問。
「老師啊,您身為神皇,感悟了宇宙至高的秩序,還會在意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逸風笑道,「反正我從來不管這些。」
蒂蝕沉默的搖搖頭。
秩序之巔的遠方,是一片茫茫。
茫茫之中,希思黎正散發著迷人的美麗……
「你的劍,有寂寞,你的心,也有寂寞,就算是整個神界尊你為皇,又怎樣?」蒂蝕長嘆一聲。
「老師……」逸風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不得不……你讀懂過這三個字嗎,這是……世上最無奈的字眼。」蒂蝕緩緩轉過身,眼神漸漸堅定。
逸風單膝跪下,右手用力放在胸口,「老師,如果沒有您,逸風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不知道有沒有明天……」逸風抬起頭,「無論您做出什麼選擇,逸風都會義無反顧!」
蒂蝕看著逸風,眼前漸漸模糊。
……
嘖嘖。
街的角落,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正咂吧著小嘴。男孩大約七八歲的樣子,瘦的皮包骨,墨綠色的頭發又長又亂。
此時,他正望著街的對面一家豪華的旅店,里面飄出的香味讓他垂涎欲滴。
「變成烤肉……變成烤肉……變成烤肉……」男孩坐在地上,雙眼死死盯住面前一個缺口的破碗。
碗里,是一塊別人施舍給他的干硬的發了霉的面包。
「哈!」男孩抓起面包,滿足的閉起眼楮,然後張大小嘴,一口一口的吃著霉面包。
他吃得很大口,仿佛霉面包真的變成了香噴噴的烤肉。
突然,一股香味飄了過來,很近,絕不是那旅店里飄出的!
「咦?」男孩睜開了眼楮,小臉十分驚訝,呆呆的用手模了模嘴角的面包渣。
一條烤羊腿。
烤得皮酥肉女敕,表面清亮的油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
飄渺的山峰上,雲霧繚繞,瀑布接天,飛流直下。
一個少年幾個起落就從天空中落向了瀑布,濺起水花朵朵。
「這小子……」水潭邊的一個銀發男子微笑著,他很英俊,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尊貴,尤其是那雙眼楮,睥睨天下。
「天性樂天,尤其是資質,更是神界無雙。」蒂蝕嘆道,「無意間在樓蘭城發現了他,也算我的運氣吧。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這樣的孩子,就算我不教導他,也會有另一個人成為他的老師。」
唰,瀑布下的水潭射出一股水箭,接著,少年落在了蒂蝕面前,墨綠色的頭發濕漉漉的搭在肩上,**的上身已有了男人的雛形。
「老師你修煉的地方真美。」少年嘿嘿笑道。
「逸風,你喜歡嗎,喜歡的話,天霧峰就送給你了。」蒂蝕笑道。
「真的啊,老師,你真了不起,這麼好的地方就隨便送人啦。」逸風樂了,「我從小就到處流浪,神界的地盤都是那些有權有勢的厲害家伙的,別人連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
「權勢啊……」蒂蝕輕聲道,「逸風你也可以,只要你有實力。」
「我無所謂啦。」逸風笑著,「有就有,沒有就算了,我反正從來也沒有擁有過,心里快活就好啦,老師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嘿嘿,只要跟在老師身邊,心里就會一直暖暖的,就像,唔,就像冬天里也能蓋著棉被,躺在有壁爐的房間里。」
「心里暖暖的……那是什麼感覺……」蒂蝕望著逸風轉身奔向水潭的身影,心中起伏,「他是把我當成了親人麼……而我卻只是……」
蒂蝕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為了那個……」蒂蝕雙眼閃爍,「我找到了他,他的資質,應該可以成為那種程度的強者……傻小子,我這樣做,其實……」
嘩,水潭又歡快的跳躍起來,伴隨著少年無邪的笑聲。
蒂蝕听見了。
自己心弦崩斷的聲音。
……
「逸風,答應我一件事。」蒂蝕扶起了逸風。
「老師……」逸風心中一陣感動,甚至都有些震撼了——蒂蝕是神皇啊,神界的最高統治者啊,他竟然彎體,親自來扶自己!
「我知道您要說什麼,老師。」逸風還可以感覺到肩頭蒂蝕手掌的溫度,那是……那是老師從來都沒有過的熾熱!
「一切……」蒂蝕輕輕說︰「一切都交給你了。」
逸風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您放心,這是我的承諾,今天這一諾,我逸風會用生命遵守,永遠不棄!」
「呵。」蒂蝕笑了,「第一次啊,看見你這樣的表情……這樣,我就放心了。其實,逸風,你影響了我很多……」
說完這句話,蒂蝕消失在了秩序之巔。
「老師,你去神獄了嗎。」逸風深深呼吸著,「終于做了決定……追尋自己的心吧,那樣,會失去一切,可是,你換回了無悔,這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
「門托弗洛老師!?」依琳呆住了。她看到,眼前的這個臧風閣閣主逸風,居然變化成了那個在邊境荒原盡頭「忘憂地」教導自己的糟老頭!
「我可愛的女弟子啊,這麼驚訝干什麼。」逸風又變回了自己的模樣。
依琳突然全明白了。
她明白了自己明明是席瑟的眼中釘,席瑟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什麼還能在神界安然無恙的活著——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拼命努力……
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在奧菲拉爾大陸當神使那麼輕松自在——原來是有一個頂峰冥王一直在自己身邊,修爾達因,原來他是逸風派去的……
她還明白了為什麼自己被布羅誤傷,靈魂殘存也能聚合……
她更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可以那麼快就獲得神格、感悟法則,為什麼門托弗洛老師會突然出現,為什麼邊境荒原這種地方自己一個小女孩也能活下去……
總之,依琳什麼都明白了。
「父親……」依琳從木匣子中拿起了秩序令,雙手捧在胸前,一滴滴的淚落在上面,順著那尊貴高雅的紋路滑落。
我一直怪你,怪你讓我和母親在可怕的神獄中無助的痛苦掙扎,雖然你後來救出了我,但我還是怪你,因為母親她,為了保護我,已經……
可我現在明白了,明白了你的苦衷。
你有你的無可奈何,你也有你必須要走的路,那宿命的規則啊,你這樣懂得至高秩序的男人也一樣無法抗拒!
但至少,你付出了一切,你至死不悔!
「我是……」依琳緊緊抱住秩序令,淚水如散落的珠玉,「是那樣愛著您,我的父親,父親……」
逸風和修爾達因靜靜看著她,簡單樸素的閣樓內,只有抽泣聲。
……
「好酒。」撒加一飲而盡。
「那是當然,邊境荒原才有的東西,又豈是希思黎那些地方的人可以喝到的。」酒桌對面的陌生男子朗聲笑道。
「名字。」撒加手掌一張,鐵酒杯飛向了陌生男子。
「千世情殤。」陌生男子豎起一根手指,鐵酒杯在他的指尖旋轉著。
「千世……情殤?」撒加沉吟。驀地,他笑了,「人只能活一次,生命短短數十年,可以修煉的,多活些日子,更倒霉的,成了神,便享受那無盡的生命和寂寞。千世情殤?一次就心神俱裂了,還要一千次,這酒不喝也罷。」
「有一種東西,叫輪回。」陌生男子一抬手,鐵酒壺自動飛起,為他手指上的酒杯斟滿。「這也是一種寄托,杯中酒,不是苦酒,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也許就不會失去。于是,為了解月兌宿命,便有了輪回,一世接一世,總有一次不再遺憾,五百年,五千年,五萬年,直到千世過去,情殤終會變成相見。」
「執念,無非是借口。不懂得珍惜才會失去,這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別人。」撒加看著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手指一動,酒杯飛到了撒加面前,「再來一杯吧。喝光它,喝光了,就沒有千世了,也沒有情殤了。」
撒加接過酒杯,仰脖喝下。
「名字。」撒加放下酒杯。
陌生男子有點奇怪,「我不是說過了,千世情殤,以你的靈魂境界,怎麼可能那麼快就忘了。」
「我是說,你的名字。」撒加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雪特。」陌生男子道。
「我想見一見剛剛彈琴的人。」撒加對雪特道︰「我知道你坐在這里絕不是因為好奇,你的實力不比我弱,我想你以主神三解的實力待在這種地方,強者權勢這樣的東西,不會引起你的興趣。如果你有什麼想說的,等我見到那個彈琴的人之後再說。」
「我沒有這個權力。」雪特無奈地道,「這是我和她的約定,不會干涉她的意願,說出的話,就要做到。你如果想見她,每天這個時候到‘追憶’來吧。」
撒加不再說話,站起身,走出了酒館。
「森羅萬象,六道不滅……」雪特望著那來回晃悠的銅門,單眼皮的眼中精光四射,「上天,你在幫我嗎,荒原的風沙歲月,釀成了千世情殤,我終于感動你了……見到咖靈獸,我就有這種預感……」雪特會心的笑了,「現在,你又把那個主宰六道的男人帶來了,我快要做到了,快了……」
可以發現,雪特那並不大的眼中,此時變得很亮很亮,像是晶瑩。
……
「公主殿下。」逸風走到依琳身邊。
「叫我依琳吧,門托弗洛老師。」閣樓窗前的依琳扭頭笑道。她眼中那種淡淡的怨似乎消失了,充滿了堅定。
「哎呀。」逸風抓抓腦袋,「別這麼叫我,那糟老頭子的形象我可不想再扮了,本人在神界可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喲。」
「知道,知道,神界最強的劍神逸風,擁有劍類武器排名第一的頂級神器,神出鬼沒,來無影去無蹤,像風一樣的男人。」依琳戲謔道,「不過我倒還听說過你另一個稱呼喲。」
「神界第一閑人嘛,我知道。」逸風攤開手,「禪贏那王八蛋給我取的,作為我的師兄,他怎麼能這樣做!」
「禪贏?」依琳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是你的師兄?那他也是……」
「蒂蝕陛下的弟子。」逸風看上去很平靜,「只是後來離開了,因為他覺得自己達不到老師的要求,在壓力中,實力停滯不前。老師很失望,于是在神界和神界的物質位面到處尋找,最終找到了我。」
「父親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感覺好像是為了什麼。」依琳有些不解。
「化劍。」逸風說道,「就是為了追求這個境界,老師說過,劍神以劍魂解,當靈魂境界化劍時,那種破壞力相當于至高法則。」
「哦。」依琳笑了笑,她即使知道了「化劍」,可還是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這樣執著的尋找可以達到這個境界的弟子——光是面積大得嚇人的神界就算了,還有屬于神界的物質位面,要知道,那可是千千萬!
「看到你這樣真好。」逸風的聲音打斷了依琳的思索,「終于決定忘記了,看到你那個樣子真的很擔心,你是老師最在意的人,對我來說,就是我唯一的親人。」
雖然逸風直接的感情表達方式讓依琳有點錯愕,但她還是非常感動。
「不會了。」依琳用力點了一下頭,「現在起,我有更重要的事做,為了父親,為了母親,也為了為我默默做過無數事情的你,逸風,我的親人,我的哥哥。」
「好哇!這就對了!咦?你樣子怎麼變了?你不是神界最美的女子嗎?」突然間逸風像換了個人。
「才發現……」依琳無語了。
……
拭劍城。
修復的劍台。
盤膝而坐禪贏睜開了眼楮,圍繞著的月華劍一閃即逝。
「為什麼要說出那個隱秘。」璧幽看著他。「你知道的,贏,為了得到那個秘密,我們付出了多少!為什麼要把這個機會讓給撒加他們!」
「為了讓席瑟死。」禪贏淡淡的道,「你和我在一起,不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嗎?」
「我……」璧幽突然語塞。
「我做不到。」禪贏站了起來,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我一直做不到,那個境界……就像我做不到讓你失望一樣……」
「我知道,你不想讓任何人失望,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璧幽抬起頭,望著禪贏。
「那個時候……老師……」禪贏輕聲自語著,「我辜負了他的期望,所以,我不想再讓你失望,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就算去了邊境荒原,進入了那里,憑我也不可能達到化劍的。」
「可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璧幽眼神輕輕撥動著。
「只是不想讓自己失望罷了,那只是一種自我安慰和寄托。」禪贏輕嘆,「努力只是彌補,你懂的,璧幽,魂解需要資質,需要悟性,這不是努力就可以辦到的。我已經讓自己曾經最在意的人失望了,我不想再讓你失望。」
「也算是一種報答,我理解了。」璧幽將頭輕輕放在禪贏胸膛上,溫柔透出,她心中一種莫名的安心,「席瑟必須死,為了我,也為了你對蒂蝕陛下的報答。」
「嗯。」禪贏抬起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希望他可以做到吧,那個從地獄而來、六道不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