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一日。
車輪滾滾,駛出江陵城。
車廂內坐著凌風、玲瓏嬌與辛娜婭三人,凌大官人雖說不上真個兒左擁右抱,但也被兩女夾在中間,香氣沁脾,享盡艷福。
辛娜婭卸去面紗,頭上挽了一個流雲髻,穿著繡著黃花的雪白羅裙,顯得清雅月兌俗,秀麗迷人。她默默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凌風,明亮的美眸里涌起惹人憐愛的迷霧,忽然玉手輕舒,撥攏著秀發,俯身伏在凌風胸前,濕潤的朱唇輕吻著他的臉龐道︰「凌風,你真的失憶了嗎?」
玲瓏嬌看得睚眥欲裂,叱道︰「辛娜婭,你在做什麼?」
凌風不知所措地左右擺首,觀察兩位救命恩人的古怪反應。
他失了憶,卻沒傻,很明智地沒有說話。兩女都是胡女,漢話說的都很漂亮,人長得更是動人心弦,基因絲毫不減的他很滿意有女人為他爭風呷醋。
辛娜婭示威似的把粉臉與凌風貼得更近,漫不經心地道︰「玲瓏,你說你是在大興與凌風認識的?」
凌風眼楮一瞥,即可看到她幼女敕如絲、滑膩雪白、迥異常人的肌膚,尤其是那胸前隆起的高聳玉p峰,正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魅力,差點按捺不住要上前一逞獸欲。心知不妥下,吸了一口氣,凝神傾听關乎自己的一切消息。
沒有人能夠想象失憶後那種蒼茫天地間孑然一身、無從皈依的可怕空虛感。
凌風對外界充滿天然的恐懼與憂慮,精神上缺乏依靠的他只能暫時與兩女待在一起。
玲瓏嬌怔了一下,撇嘴道︰「是又怎麼樣?」
辛娜婭笑道︰「那麼你在大興還救過明宗越一命?」
凌風心里咯 一聲,「明宗越」這三個字在記憶深處應是很重要的,不然為何自己會有這般強烈的感應。
玲瓏嬌暗呼不妙,硬著頭皮道︰「是啊。」
辛娜婭冷哼道︰「你的運道也太好了?既救明宗越,又能結識凌風,偏偏他們都是絕頂高手,你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
玲瓏嬌囁嚅辯駁道︰「你從哪里看出凌風是絕頂高手的?他真是高手,還能給人打到失憶嗎?」
辛娜婭嘆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個世上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凌風坐看兩女爭吵,迅速判斷出這辛娜婭原來是懷疑自己就是那個明宗越,而且擺出一副勾引人的樣兒,定是有救于己,思緒電轉,已經有了計較。
現在他可感受到體內澎湃恣意的力量,卻忘了使用這些力量的法門,或許可從辛娜婭身上找到答案。之所以沒有選擇玲瓏嬌,是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武功遠遠及不上辛娜婭,這種直覺正確之極,果然她如耗子見了貓,對辛娜婭深懷懼意。
出了城門,馬車行在官道上。
前方驀地鑼鼓喧天。
車夫在外道︰「兩位姑娘,天下會的沈軍師到了,我們都得讓道。」
辛娜婭問道︰「可是沈落雁沈軍師嗎?」
車夫道︰「當然。听說這沈軍師可厲害啦,有人說天下會一半的江山都是她打下來的。」
辛娜婭失笑道︰「她是軍師,負責出謀劃策,運籌帷幄,不用領軍打仗的。不過沈落雁確是天下難得的女中豪杰,巾幗英雄。天下會有她做軍師,無怪事業蒸蒸日上,橫行江南。」
車夫附和幾句,把馬車避往左道,等候天下會眾人經過。
玲瓏嬌咬著薄唇,欲語還休。
凌風心中一動,伸手拉開車帷,但見外面旌旗搖曳,軍容齊盛,兩列戰士蜿蜒長蛇般不知排了幾十里,大道上遠遠可看見有馬隊馳來,道︰「前面那個男裝麗人就是沈落雁嗎?」
辛娜婭隨他定楮一瞧,搖頭道︰「不是?沈軍師千嬌百媚,貌美如花,這個女子英氣勃勃,骨子里有股青春的氣息流露出來,倒像是東溟派的小公主單琬晶。沈落雁應在後面那輛馬車里。」
凌風「哦」了一聲,把頭伸了回來。雖然他很想沖過去見見熟人,探尋是否有機會恢復記憶,但也明白要想逃離辛娜婭的魔掌不大容易,弄不好會平白丟掉小命。
兩女不約而同暗松口氣。
半個時辰後,馬車重新駛動,開往碼頭。
沈落雁、單美仙、素素、單琬晶等女與凌風失諸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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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碼頭時,早有男女老幼百來人等待登船。
玲瓏嬌咋舌道︰「怎會有這麼多人?」
辛娜婭淡淡道︰「有做生意的,有游玩的,還有到巴蜀逃命的。」
玲瓏嬌奇道︰「附近都是天下會的地盤,一路走來,雖不繁華,卻也算得上安逸,怎麼還有人逃命?」
辛娜婭道︰「最近江淮軍輔公祏與天下會撕破了臉,在竟陵大打出手,目下已鏖戰數日,勝負未知。戰爭的余波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擴散過來,有人逃命殊不稀奇。不過看沈落雁還有閑心來江陵,李靖更在對付林士弘沒有撤兵,應是智珠在握。寇仲與徐子陵兩人能被提拔至雷電兩堂堂主,名為杜伏威義子,決非等閑之輩。此次竟陵之戰,我想定是這兩人出面。」
玲瓏嬌嘆道︰「到處都是戰爭,西域如此,中土也是如此。唉!」
辛娜婭眸間邪異的藍光閃爍,顯然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乘客開始登船。
凌風排在隊尾,問道︰「我們也去巴蜀嗎?」
辛娜婭道︰「巴蜀肯定是要去的。今趟我們先去飛馬牧場。」
凌風道︰「飛馬牧場在哪里?」
辛娜婭道︰「飛馬牧場與江陵同位于南郡,竟陵的西南方,名震江北,是這片區域的經濟命脈,所產優質良馬,天下聞名,但由于場主奉行祖訓,絕不參與江湖與朝廷間的事。」頓了頓才道︰「當初我受人恩惠,須帶個口信給當今場主。」
凌風與玲瓏嬌表示明白。
三人乘坐的是烏江幫的客貨帆船,其余各處還泊有數十艘大小風帆,偌大的碼頭只他們登船處活動頻繁,另有數十名大漢不住把放在棚帳下的貨物,送往船上。負責點算客人士船的四名勁裝大漢倒相當客氣有禮,還幫客人把沉重的行李抬上船。
排在凌風前面的是一家三口的小家庭,男的似是個讀書人,女的秀麗端莊,夫妻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帶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他們見到凌風俊逸的面相和兩女清婉的模樣,大生好感,卻沒有與他們交談。
其他客人大多是商旅打扮,三五成群,只有五、六個該是江湖中人。
辛娜婭介紹道︰「烏江幫的沙老大經營三峽客貨運送生意足有十多年的歷史,信譽昭著,因其與天下會關系良好,又負責天下會在巴蜀買糧後付運等事宜,所以很吃得開。近日形勢緊張,客船商旅往來不多,唯有烏江幫不受影響。我們搭個順風船,到了枝江折道北上,就可到牧場了。」
玲瓏嬌道︰「听說長江比大河還要凶險,那三峽常有船毀人亡的事故發生,不知是真是假?」
辛娜婭笑道︰「等我辦完正事,陪你入蜀時過上一次不就知道了?」
玲瓏嬌翻個美麗的白眼。但傳說中三峽那種山峰夾江聳崎的險峻形勢,令人嘆為觀止,心馳神往,不知有無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壯麗?
到凌風登船報上名字時,烏江幫的大漢更是有禮,還大叫道︰「頭兒!凌爺來啦!」
三人目瞪口呆。
前面那媳婦兒抵不住好奇地回頭瞧來,凌風順便點頭微笑,竟嚇得她慌忙垂首,匆匆走上甲板。凌風立時想到這一家三口定是惹上麻煩,否則不會像現下這副驚弓之烏的樣子,不由暗暗留上心。
上了甲板,一名五短身材的壯漢迎接道︰「凌爺您老人家好,小人林朗,乃烏江幫梅花堂香主,沙老大吩咐下來,對凌爺的招待絕不可怠慢,請這邊來。」
凌風訝道︰「沙老大怎會吩咐照顧在下?」想來想去對這位初次耳聞的沙老大一點印象也沒有,但他能未卜先知地算到自己來乘他的船,也太神了?
林朗赧顏道︰「這些小的就不大曉得了。」
凌風看出他確不知情,便沒有為難。
辛娜婭向他傳音道︰「這沙老大多半是受人之托,賣個人情,將來有事時,可有人為他們出頭撐腰。看來我們早就給人盯上了。」
玲瓏嬌也有這個心思,忖道︰「該不會那位智比妖孽的沈落雁?」
這艘船結實寬大,船艙分中下三層,三人竟是獨佔一個艙房,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要知其他人多為二三十人擠一個房間的。
林朗說過一番好話後,這才離開。
凌風來到艙窗處,往外望去,貨棚內的貨物已全被搬到船上。
船身一震,啟碇開航。
就在這時,蹄聲轟鳴。
十多騎旋風般穿過樹林,往碼頭趕來,高呼停船!
烏江幫的人顯然不清楚他們是什麼路數,撐桿齊出,加速離岸,初時仍見那批騎士沿岸疾追,轉眼已把他們拋在遠方。也幸而此處不算險要,否則水深流急、怒潮狂卷時想要逆流而上、擁有這種速度,只是做夢罷了,或許只有皇家的大型巨輪方可做到。
吃過晚膳,凌風來到船頭迎風卓立,欣賞沿江美景。此刻天色昏暗,但他目力極佳,殊無障礙,兩岸樹木婆娑,江水滔滔,幾片落葉在水流中打卷。
他看到了一向疏忽了的大自然的美態,其中每一棵樹、每一道夕陽的餘暉、每一片落葉,都含蘊著一個內在的宇宙,一種內在恆久的真理,一種超越了物象實質意義和存在的美麗。
世界從未曾若眼前的美艷不可方物。
凌風的心從未試過像眼下這般平靜寧謐。
一股莫明的喜悅,從內心深處涌起。
那並不是因得失而來的喜悅,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歡愉,而是一種無以名之,無人無我,無慮無憂,因「自在」而來的狂喜。
過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將來仍未存在。
只有眼前這剎那的永恆。
把握住現在,就掌握了永恆的真諦。
凌風對過去完全放下,對未來不再掛懷,只珍惜那無比動人的現在。
他雖已失憶,卻在武道上走出至關重要的一步,真正奠定他成為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無敵之人的根基!
林朗來到他旁,忽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仿佛旁邊的凌風只是個虛幻的影象,輕輕一觸即會破碎,搖頭打消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開口道︰「明晨我們就會經過枝江,凌爺是要在那里逗留一日,還是另有打算?」
凌風道︰「有什麼區別麼?」
林朗答道︰「若僅是逗留一日,小人可以做主多候凌爺一宿,若是另有打算,小人將依幫主吩咐安排人手,隨時恭候凌爺入蜀。」
凌風道︰「貴幫太客氣啦。我等三人要去飛馬牧場一趟,也不知會耗費多少時光,以後再勞煩貴幫。」
林朗將之記在心里,似是隨意地問道︰「中午追著來要我們停船的人,凌爺是否認識?」
凌風心知肚明這才是他來找自己談話的目的,道︰「該與我們沒有關系,林香主知否他們是何方神聖?」
林朗疑惑道︰「小人就是弄不清楚他們的身份,才順口向凌爺一聲。這麼看可能與船上其他客人有關,凌爺不必放在心上。」
再聊兩句後,林朗回來自己的工作崗位,凌風心中卻浮現出那對年輕夫婦和小孩子。假若那批騎士鍥而不舍地乘船餃尾窮追,那在明晚將會有事發生。
想到這里,輕微的足音傳來。
凌風道︰「玲瓏,怎麼不在屋里待著?」
玲瓏嬌與他並肩站著,道︰「你頭也不回,怎會知道是我來了呢?」
凌風微笑道︰「任何人的足音,只要能給我記牢,便不會忘記。」
玲瓏嬌訝道︰「我的足音難道時常保持不變嗎?例如我剛才來時,盡量放輕腳步,原想嚇你一跳哩!」
凌風點頭道︰「足音除可快慢輕重不同外,還會隨心情生出變化,但無論如何改變,總保留其中某些不變的音韻,就像每個人走路的姿態亦有分別差異,只是一般人不留意!所以若要易容改裝作別人的身份時,必須更改行止坐臥的形韻姿態,以免露出破綻。說來容易,但做起來真的非常辛苦和吃力。」
玲瓏嬌露出仰慕的神色道︰「想不到里面還有這麼大的學問。對了!你是否恢復記憶了?我覺得你突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可具體哪里不同,我又說不大上來。」
目光灼灼盯著他,充滿了期盼與希冀,若凌風恢復記憶,就意味著恢復實力,要對付辛娜婭實是輕而易舉。
凌風指著腦袋,笑道︰「只是想通一點事情罷了。正巧我也早有意去飛馬牧場,走!回去見見我們的辛大小姐。」攬住玲瓏嬌的縴腰往房間走去。
玲瓏嬌傻傻任他摟著,親昵而放肆,腦袋里仍想不明白他到底恢復記憶沒。
又痴痴地想,他這強勢的樣子好叫人心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