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幾乎是闖進喬泰安辦公室的。
喬琪在身後直拉著他的手,「祈年,你別這樣。」
「祈年,你再這樣爸爸真的會生氣的。」喬琪勸告。
「生氣?」祈年冷笑,「如果我今天的所作所為會讓父親生氣的話,那麼我倒是想看看你父親是怎麼生我氣的。」門嘩啦一聲被打開,喬琪局促的看著闖入的祈年,里頭的喬泰安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他抬眸淡淡的看了祈年一眼,語氣稍加友善的笑道,「世佷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坐啊?」
「坐?倒是看伯父有沒有這樣想法要請我了。」
一旁的喬琪忙打岔說道,「祈年,你怎麼跟爸爸說話的,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萬事好商量。」面就就來。
「商量?你未免把你父親想的太草率了,像伯父這樣的人怎麼會和我們這種後輩商量,我看,伯父早就有萬全之策了吧。」他的語調听起來冷冰冰的,一點溫和的氣息都沒有,全身上下像是籠罩著一層霜花,模糊不透的感覺。
喬泰安忽然哈哈大笑。
「爸爸!」喬琪叫他。Pxxf。
「琪兒,你先出去吧,爸爸和祈年要討論一些男人之間的話題。」
「爸爸——」
「乖。」喬琪十分不情願的被喬泰安請出辦公室,臨走時,喬琪看了一眼祈年,說,「我在外面等你。」
看著辦公室的門被緩緩的闔上,祈年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喬泰安遞給他一杯茶,「嘗嘗,雨前龍井。」
「伯父真有興致。」祈年禮貌的接過,看著杯子里的茶葉浮浮沉沉的在水里晃動,因為是紫砂杯,祈年無法從杯子外面看到茶葉如漩渦般跳動的情形,他一覽杯面上,忽然說,「茶水雖然醇厚留香,卻並沒有多少人清楚這茶出現在市面之前到底經過了多少人力物力的加工和篩選,可人們看到的,終究是被處理被加工後的成果,伯父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哈哈,祈年,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過年輕人嘛,還是別太鋒芒畢露,適當的收斂一點總歸的沒有錯的。」話中帶話。
「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伯父,年紀大了就要服老嘛,否則一輩子霸佔著這個位置,有意義嗎?」祈年笑倒是笑著,卻沒有一點笑的樣子,其實有時候,笑只是一種表情罷了,而不是一種心情。
就好比現在,針鋒相對的兩個人,明顯互不相讓。
祈年今天過來的目的無非也是想勸告喬泰安不要老年晚節不保,倘若他依舊我行我素不肯收斂的話那就沒有辦法了,他顧祈年不是欺軟怕硬的人,要硬拼是吧,奉陪到底!
「祈年,咱們也別拐彎抹角了,我知道你一定以為今天的事情是我這個老頭干的,但是你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我犯得著嗎?我女兒馬上就要和你訂婚了,我會破壞我女兒的幸福嗎?」喬泰安反問他,「或者說,你對我這個未來岳父不信任?」
「伯父多慮了,今天過來並不是想要說這些。」
聞言,喬泰安忽然有些詫異,神色微變。
祈年繼續說,「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伯父商量訂婚的事情,既然我父親已經放手讓我自己去處理,那麼伯父應該也是相信的能力了,眼下鬧成這個樣子實在是沒有辦法收場,我也想讓喬琪有個終生難忘的訂婚儀式,不知道伯父有沒有什麼好的法子。」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喬泰安的一顰一眸。
連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都不肯放過。
喬泰安倒是沒有想到祈年今天過來的目的是這個,原先一直以為他是沉不住氣過來質問他的,沒想到……倒是低谷他了,眼下自己也沒有什麼方法,只好敷衍了。
「你自己看著辦就好,不然和琪兒一起商量商量,要結婚的始終是你們兩個。」喬泰安又替祈年端了一杯茶,略帶沉吟了一會又說,「決定好了記得通知我們這些老頭就行,你們年輕人喜歡就行,去吧,琪兒肯定還在外面等你。」
祈年起身,「那我先走了伯父。」
仿佛一場看不到的危機悄然過去了。
一出門,果然喬琪就拉著祈年的手緊張的問,「怎麼樣了?你和爸爸說了什麼?爸爸現在怎麼樣了?」
眼神掠過喬琪,祈年一言不發的朝前面走去,喬琪在後頭大呼小叫,「喂,祈年,到底怎麼樣了?你和爸爸說什麼了?」
「去問你父親吧。」祈年丟下一句。
算是打草驚蛇了麼?
祈年回去的時候忍不住想,但又不想這麼快回去,曼歡說的沒錯,卓悅的氣氛讓人窒息,似乎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是。就好像她說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都是那麼的清晰,一切的一切,好像都還在昨日。
他開車極其認真,極少時候發呆,可這次也許是想的有些多,直到車子開到護欄才反應過來,可是已經晚了,對面剛好沖過來一輛大卡車,幾乎是同一時間,兩輛車撞在一起,大卡車毫發無損,祈年連同汽車被甩出去很遠,直到車子翻到在地上。
有人說,人死的時候所有一生最珍貴的記憶都會跑出來霸佔你的腦海。
在那個彌足珍貴的歲月,穿著鵝黃色長裙的少女躍然而入自己的腦海,她明眸皓齒的模樣沖她局促不安的微笑,「你又在這里釣魚嗎?」她問的很小心,生怕自己聲音大了驚擾了他似得。
他放聲大笑,抓起簍子里的魚去嚇唬她,祈年望著最後不僅不怕魚,還和魚親切握手的少女有了幾分刮目相看的味道。
後來她啊,一直來吧。
他呀,也跟著有事沒事就在海邊釣魚。
夕陽余暉映襯在臉上,她捏著他的臉咯咯的笑的歡暢,「你為什麼每天都在這里釣魚呀。」
「有沒有听過姜太公釣魚?」他壞笑。
她紅著臉不再說話,一扭頭,雙唇對上他的唇,就這樣……來不及做任何準備,海天相接,碧海藍天下,他吻了她。
這一切多麼像童話。
另一片記憶也是關于她的。
有次他出海,跟了一群朋友去賽艇,當天下午忽然遇上台風,她在岸上哭的稀里嘩啦,一直等到傍晚,所有的人都回來了,只要他,只要他,下落不明。
她把頭狠狠的扎進海里,學著他們做憋氣的樣子,一步步朝更深的海域走去。
最後是岸上的一個人看到不遠處的海面上漂來一只小船,他揮手,劫後余生的叫她,「曼歡,曼歡,我在這。」
後來她抱著他哭,她說你這個混蛋怎麼跑那麼遠去了,怎麼跑那麼遠。她反反復復就是念叨這一句話,最後在他懷里睡著了。
她說剩下的路太長了,我一個人走不了,祈年你陪我好不好。
她說怎麼辦,顧祈年,我好像真的離不開你了。
她說祈年,你喜歡的我就喜歡,因為我最喜歡你,其他的,都不介意。
她說顧祈年,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呀,我都從少女等到阿姨了,你再不娶我我就老了。
記憶忽然停留在這,原來她曾經問過他的,原來是問過的,不是沒有想過結婚的問題,只是那時候的他呀,大概是沒有放在心上。
他忽然覺得難過,被卡在汽車里失去意識的一霎那,他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那個電話號碼還是他給她買的,和他的號碼只相差最後兩位數,算起來,應該是可以成為情侶號碼的。
這樣相似的兩個號碼,原來也無法真正的走入彼此的心里。
汽車發出一陣陣刺鼻的味道,祈年被卡在里面動彈不得,他的頭上,身上,甚至是手臂上,到處都是血,殷紅一片,所有的血在身上逐漸蔓延開來,像一朵妖艷的花,如此驕傲而熱烈的開在這個高傲的男人身上。
會是這樣麼?
在人的一生中,即使你多麼驕傲,多麼閃耀,到底會為另外一個人屈尊降貴,卸下你所有的防偽,只這一次,想要好好的把這個人擁入懷中,不為其他,只是想單純的,要個擁抱而已。
這個驕傲的男人在最後的記憶里,沒有亂世煙火,沒有兵荒馬亂,最後回歸給他的,竟然是一片寧靜,歲月的時光慢慢的繾綣在角落里,看著這個男人慢慢的成熟,終于長成大人的模樣,獨自撐起了另一個人的夢想。
身在出租房里的曼歡右眼皮忽然挑個不停,連切菜的時候都不小心把菜刀掉到了地上,詠言從客廳跑進來問,「曼歡,你沒事吧?怎麼今天這麼心不在焉的?」
所以你信心靈相通這一回事麼?真正相愛的兩個人,其實是有心電感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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