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有瞬間的猶豫,她的使命是保護李未央一個人,可是當主子下命令的時候,她必須遵從,所以片刻之間,她就接住了九公主。
宮女們驚叫著跑過來,簇擁住了公主,然而李未央的那匹馬還在向前瘋跑,趙月拼命地跟在後面,可是馬兒越跑越快,幾乎完全瘋了一樣。電光火石之間,李未央拔出了袖子里的匕首,對準馬頭猛地扎了下去,馬兒急速停止,四蹄一跪,將李未央摔了出去,趙月驚呼一聲,沖了上去,可是李未央還是落在了草地上。
如果主子死了,那麼自己的性命也就到此結束了,趙月有一瞬間的心髒停止。
九公主站起來看到這情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甩開其他人,拼命地向李未央跑過去,一群宮女都跟在她身後,這情景非常奇特,而這時候,原先找人去的那個宮女也帶著拓跋玉回來了,拓跋玉想也不想,飛快地策馬跑了過去,一直跑到李未央的跟前才緊急地剎住了馬。
在看到李未央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的時候,他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她竟然出事了!他不過是走開了一會兒!
怎麼會這樣!
然而就在下一刻,李未央在趙月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以手掩頭,似是受傷了。拓跋玉趕緊抓住她,幾乎說不出心頭那一刻的震動與驚喜︰「你沒事吧?!」
九公主哭得眼淚鼻涕到處都是,顯然被嚇壞了,死死握住李未央的手說不出一句話來,都是她任性,才會害的李未央墜馬了,她明明勸過她的,讓她不要再騎了!
李未央卻模了模她的頭,道︰「我沒事,不用哭。」
九公主呆呆望著她,看起來完全傻了。
「我一點都不疼,所以你不用哭。但是如果今天我死了,害死我的人就是你。所以以後,不要再這樣任性。今天是我在,不會讓你出事,但如果我不在,其他人也不在呢,你的小命就會沒有了。老天爺不會因為你是公主就特別優待你的。」她毫不客氣地批判道。
九公主眼淚還含在眼眶里,乖乖地點頭。
李未央略動一下手肘,才發現傳來一陣痛,趙月小心翼翼地掰開她掩在左手肘的手,發現只是一塊擦傷,不是很嚴重,道︰「小姐,你得趕緊回去上藥。」
李未央不由得苦笑,她發過誓的,再也不做好人,可是對九公主,總是特別寬容。也許,九公主是唯一一個與她的過去有關聯,卻給她留下美好印象的女子,又或許,她只是一時無聊的同情心發作。
李未央再一次對自己說,以後不要再多管閑事了。
拓跋玉原以為李未央即使沒受傷,也會驚懼得哭泣,說不定還會對身邊的人大加斥責,沒想到她竟對這一摔絲毫不放在心上,臉上還帶著笑容,他忽然感到她的笑容說不出的美好,簡直像春天午後的風兒一樣,能讓人不知不覺就迷醉其中。竟也跟著她微笑了起來。
宮女們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偷笑起來,還互相遞了幾個眼色。
李未央察覺到了眾人的表情,站起來道︰「我該回去了,請七殿下早點把公主帶回去吧。」
她的表情,說不出的疏離。拓跋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皺起了眉頭。
可是李未央卻沒有理會他,只是對九公主道︰「趕緊回去。」
九公主立刻乖乖點頭,像是被馴服了的小貓一樣。
趙月扶著李未央離開,拓跋玉見她離去,心頭竟大為難受,竟想出言挽留,可是只是喉頭動了幾下,什麼都沒說。看著她的背影越去越遠,心里的感受十分復雜。
九公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拓跋玉回過神來,九公主賊兮兮地道︰「七哥,你喜歡未央姐姐對不對?」
她的稱呼,已經自動從李未央升級到未央姐姐了,顯而易見,李未央在她的心里已經上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拓跋玉失笑,卻沒有回答她,反而走到剛才馬兒死去的地方,仔細檢查了一番剛才李未央的那一刀。
九公主捂住眼︰「好殘忍。」
血流了一地,好端端的馬兒竟然是一刀斃命,這樣下手,快、狠、準,拓跋玉實在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不出門的大家閨秀做出來的事情。若是換了別人,恐怕已經嚇得渾身僵硬沒辦法反應了吧,李未央卻能夠反應過來,並且迅速作出判斷,用這樣看似殘忍的法子將馬兒一刀斃命。
「若是剛才她沒有這一刀,現在死的人就是她了。」拓跋玉敢肯定,李未央一定是算好了角度把握好了時機——這樣堅韌的心性和當機立斷的決心,男人都自愧弗如。
遠處的高敏看到這一幕,冷哼了一聲,心道李未央還真是命大,原以為馬兒受驚一定能夠摔死她,誰知她竟然毫發無傷,真是太讓人失望了!看來還要想別的辦法!
出來狩獵,有個損傷是常見的事情,因此早已準備好了太醫和傷藥。李未央剛到帳篷前,皇帝的聖旨就到了,賜了最好的療傷藥給她,還將她大大嘉獎了一番,柔妃娘娘還特地送來了很多的珠寶,感謝她救下了九公主。
其他人都用又羨慕又嫉妒的眼神看著李未央,只有趙月才知道那一幕有多麼驚險。若是李未央不能當機立斷,恐怕會血濺當場,這樣的決心,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
剛剛到了帳篷,趙月一下子跪倒在地︰「奴婢保護不力,請小姐責罰。」
白芷小心地為李未央上藥,李未央眨了眨眼楮,果然是好藥,敷上它之後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清涼,疼痛感竟是飛快地消退,她看了一眼趙月,道︰「今天你做的很好。」
趙月吃了一驚,抬起頭望著她。
李未央笑了︰「你最要緊的是服從我的命令,而不是罔顧我的意願做事,懂了嗎?」若是趙月不顧九公主跑來救自己,眾目睽睽之下讓九公主受傷,到時候哪怕自己沒事,皇帝和柔妃也會因此遷怒,反而得不償失,李未央在做好事的同時,也是有過算計的,哪怕受傷也要得到好處,可是趙月當時就想不到其他了,但是她能遵守李未央的命令,這就已經很好了。
白芷走過去,將趙月攙扶起來︰「小姐說你做得很好,那就是很好,趕緊起來吧。」
趙月這才站起來,輕聲道︰「小姐,那只蒼鷹——」
李未央點點頭,那只鷹是被人馴養的,故意讓它驚了馬,偏偏找不到任何的證據,做成一切都是尋常的樣子。只是,有能耐和膽量在狩獵場上動手,究竟會是誰呢?李未央微微閉上眼楮,沉思了片刻,道︰「這兩天要多加小心了。」
不管是誰要她的性命,她都一定要把那人揪出來!
李未央在之後的兩天,不論外面如何熱鬧,喧囂,她都緊閉帳篷不肯出門,引來無數人好奇的目光。人們紛紛猜測安平縣主受到了驚嚇,所以才一直不肯出現在眾人面前,這猜測引得李蕭然都擔心起來,特意來問了兩次,看李未央平安無事,精神也很好,只是在帳篷里看書,便放下心來,不去管她了。
這件事情,當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九公主出于內疚,天天都要來看望,順道還要帶著七皇子一起來,李未央對他們態度比較冷淡,說幾句話一般就送客了,但是偶爾也有轟不走的客人,比如厚臉皮的三殿下。
拓跋真知道李未央受傷,第一時間就要來看望,誰知後來听說她受傷的時候竟然是跟拓跋玉在一起,他立刻怒不可遏,再加上高敏跑過去說了兩句不咸不淡的話,他表面上不感興趣,實際上心頭早已翻滾不已。所以趁著外人不注意,他三番四次地來訪,只是李未央都讓趙月將他擋在了門外。
但是趙月也是人,終究是需要休息,拓跋真一天十二個時辰派人盯著,終于找到她不在的時候闖進了帳篷。
李未央正在看書,回頭看見他進來,不由皺起了眉頭。
拓跋真見她平安無事,不知怎麼回事心頭竟有一陣輕松︰「傷口都好了吧。」
他倒是真心問候,但如此不見外的態度反而讓李未央更加厭惡,本能地轉過頭去︰「白芷!白芷!」她叫著自己婢女的名字。
拓跋真從來沒受到這種對待,心中微怒,想都沒想就抓住了她的肩膀,想把她的身體扭過來。李未央沒想到他會貿然接觸她的身體,想都沒想就一巴掌打了上去。這一拍之力十分的大,卻讓兩人身體都是一震。拓跋真本能地把手縮了回去,竟像被打痛了一樣撫摩著手背。他現在說不出的生氣,簡直要氣炸了。可是他再怒,也只限于心里而已。他清楚得很,發怒那一套在李未央的跟前分明是沒有用的。
李未央見他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轉過身向他從容地行了個禮︰「三殿下請恕罪。我膽子小,見你忽然駕臨,有些手足無措,不小心沖撞了你,只是現在這個時辰,殿下不方便在這個帳篷里停留,請盡快離開。」
她的表情竟絲毫沒有熱情,只有冷意,隱隱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拓跋真不禁非常懊惱。他好像真是犯賤,李未央越是討厭他,他越是覺得難以控制自己想要得到這個女人的**︰「我只是來看看你,沒有別的意思。」
李未央目光一閃,嘴邊浮起一絲冷笑︰「殿下請出去吧,這不合禮法。」
拓跋真用一雙陰冷的眼楮盯著李未央,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聲道︰「那些東西在我看來什麼都不是,李未央,你不要逼我用我的法子得到你,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反抗我的人。」
這一刻,她清楚地從他眼中看到了野狼般的野性和暴虐。
「啊!」一聲驚叫傳來,把兩人驚得都扭過頭去。只見站在眼前的竟是九公主。拓跋真雖然無所顧忌,但猛然看到自己的妹妹,還是有些訕訕的,松了手,隨後快步走出了帳子。
九公主呆呆地看著他走出大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隨後她快步走到李未央面前,急切地問道︰「未央姐姐,三哥欺負你嗎?」
李未央漠然地看了看她,沉默不語。九公主吃驚道︰「怎麼可能,三哥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啊!他一向是很平易近人的。」
李未央抬起頭,望著她道︰「你看到他剛才的神情了嗎,你不覺得他很可怕?」
九公主失語,剛才她看得很清楚,三哥整個人都處在暴怒的邊緣,面部表情也很是嚇人,她從來沒有見過拓跋真這樣生氣,或者說,從小到大,拓跋真每一次憤怒或者發泄,都不會在他們面前表現。
「未央姐姐,三哥他……是不是喜歡你?」九公主想了很久,只能想出這麼一個答案,「可是你和七哥好,不肯和他好,是不是?」
李未央失笑,原本嚴肅的氣氛被這個孩子一打岔,全變了。她的話雖然簡單,而且很天真,可是事實上還真差不多。她幫助拓跋玉打擊拓跋真,拓跋真又因為從來沒有受到過女人那樣的冷遇所以反過來注意到她,簡直是可笑又可悲的男人。
九公主幫她出主意︰「未央姐姐,我三哥是個很固執的人,你若是和他硬踫硬的話,肯定很不好,只有躲著不見他。他身邊也有很多女人圍著,對你說不定只是一時興趣……我也去找一些美女獻給他。等他的興趣轉了,你就沒事了。」
很難想象,這些話是從一個小女孩的嘴巴里說出來的,但李未央卻明白,這是因為九公主常年在宮廷里生活,雖然天真活潑,卻也不是完全無知的。
李未央望著九公主閃閃發亮的眼楮,陷入了沉默。不知為什麼,她每次看到九公主,都會想到自己,當然了,九公主和自己並不十分相似,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荒謬,回想以前,那感覺簡直恍如隔世。
李未央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楮,害怕自己流出淚來。
不管怎麼說,她也三十多歲了,怎麼可以在一個小女孩的面前哭呢。
九公主繼續說下去︰「等你以後成了我七嫂,三哥也不好再為難你了。」
李未央听她的口氣,竟似已經把自己視作七皇子的所有物,不由皺起眉頭道︰「雖然公主是好意……只是你有件事情弄錯了,我不會成為你七哥的妻子的,真的……」
九公主臉色大變,就像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失聲問道︰「你不喜歡七哥嗎?」
她覺得難以置信,這世上竟然有人同時拒絕了她兩個哥哥,她最優秀的兩個哥哥啊,九公主私底下一直覺得,全宮廷長得最俊俏的就是英武的三哥和清俊的七哥,太子和五哥他們完全是望塵莫及,更別提是其他的王孫公子了,可是李未央竟然一個都不喜歡。
九公主搖了搖頭,仍然不甘心地小聲問道︰「你真的……一個都不喜歡?」
李未央露出了極端詫異的神色,嚴肅萬分地搖了搖頭。
九公主露出了極端迷惑的神態,奇怪她為什麼會拒絕作七皇子的王妃。這對普通的貴族小姐來說,可是無上的榮耀和幸福。迷惑的同時忽然感到了一絲憤怒,覺得李未央比她這個公主還要高傲的多,竟然瞧不起兩個哥哥,可是想到白天她奮不顧身地救了自己,又忍不住為她開月兌,心想也許她有什麼苦衷,又耐著性子蹲到她面前,柔聲問︰「三哥你不喜歡就算了,七哥雖然總是冷著一張臉,可是他的心腸是最好的,平日里也最疼我,你為什麼連他都不喜歡呢?」
李未央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小孩子解釋這麼復雜的問題,不由頭痛地扶額。
「未央姐姐,你好好想想,我七哥人真的很好啊!而且德妃娘娘人也和氣,最會做桂花糯米糕了,我每次到她宮里她都對我笑呢,不像父皇的其他妃子都嫌我煩。」九公主一雙眼楮水汪汪地看著她,說的話卻讓李未央啼笑皆非。
九公主戀戀不舍地走了,她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勸服李未央,甚至不能理解她,在她看來,兩個哥哥都是人中之龍,若是其他小姐受到他們的喜愛,一定會高興死了,未央姐姐怎麼誰都不喜歡呢?
第二天一早,有人在圍場附近發現了白狼的蹤跡,皇帝大為興奮,帶著大批的人馬去捕捉。
女眷們听說這個消息,都十分的興奮。
「白狼是很狡猾的動物,每年獵到它的都是英雄呢!」
「陛下曾經獵到過一只活的白狼,可惜沒幾天就不吃不喝地死了!」
「听說白狼的皮毛溫暖舒適,冬天的時候薄薄一層連皮襖都不用穿,若是能用來做領子,一定是又漂亮又威風!」
「是啊,不知道今年誰能拔得頭籌!」
大家紛紛附和,點頭稱是。
李未央在帳篷里呆了三天,她一出來,其他人的注意力立刻轉到了她的身上︰「縣主上次騎馬摔傷了,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劉小姐關心。」李未央微笑著和戶部尚書千金劉小姐打招呼。
「你真是勇敢呢,柔妃娘娘最近可是到處在向人夸贊你,說如果不是你,九公主可就危險了!」一旁的孫小姐忍不住插嘴道,她是將門千金,最喜歡英姿颯爽的女孩子,听說李未央那麼勇猛地沖上去救九公主,心里不免對她有三分的好感。
李未央笑了笑︰「若是孫小姐在場,我相信你也會這麼做的,還會做的比我更好。」
孫小姐笑了笑,那也是,自己的騎射功夫可是一流的。
「你這兩天沒有出來,錯過了好多精彩的圍獵呢!現在三殿下和五殿下暫時並列第二,七殿下的獵物是最多的呢!」另外一邊的林小姐滿眼紅心地看著不遠處的圍場。
李未央看向遠處,只听見馬蹄聲大作,塵土飛揚,無數騎士策馬狂奔,競相堵截獵物,場面很是壯觀。
「哼,有些人分明是借著傷表現自己,以為救下了九公主就了不起,不過是一點點小事而已!」一道尖銳的聲音冷冷響起。
李未央揚眉望去,卻是一臉冷傲的高敏。
高敏見她望過來,心頭一跳,口中卻不由自主道︰「只是被一只鷹驚了馬而已,這點小事還要到處炫耀!」
李未央垂下眼楮,事情發生的事情,高敏一直在現場,哪里有這麼巧合的事情,要不就是她一直盯著自己,要不就是這件事她也有參與。反正,這丫頭沒干什麼好事。
李未央想了想,突然站起來笑道︰「昨日見表姐策馬揚鞭姿態絕俗,不知今天可敢與我比試一下?」
高敏冷笑一聲︰「怕你不成!」昨日她看到李未央摔下馬,理所當然地認為李未央騎術一般,心道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壓一壓李未央的威風,讓所有人看看究竟誰才是最優秀的女子!
孫小姐拍起巴掌︰「好好好!我最喜歡看馬術比賽!我給你們當評判!」
高敏跳上了馬,面帶挑釁地望著李未央。
李未央微微一笑,徑直下了場,也不要人攙扶,躍身上馬!她的身手矯健,身姿美妙,孫明玉一看便知她是個騎馬的好手,不由叫道︰「就以那邊的紅線為界,我數三聲,誰先到達便是誰贏!」
「李未央,你這麼想要丟臉,我成全你!」高敏揚起下巴,驕傲地像是一只美麗的孔雀。
李未央露出一絲笑容,向看台上的趙月使了一個眼色。
趙月點了點頭,輕輕回了一個手勢。
這三日,左元一直在等第二次機會,可是李未央一直閉門不出,讓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時間下手,而剛才李未央又一直和其他小姐們坐在一起,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惹出麻煩,所以他只能暫時按捺不動。
然而李未央這個愚蠢的女人,竟然突然要和高敏比試賽馬,這可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左元越想心中越興奮,他盯著前方已經上馬的李未央,目光中的殺意越來越濃。他躲在一邊,正苦苦思索,要怎麼樣才能造成她意外身亡的假象呢?其實就算自己殺了她,也不一定會查到自己身上來吧,這里有這麼多人,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查到自己頭上?雖然這麼想,可是他卻一丁點險都不敢冒。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圍場的狩獵快要結束了,大批的騎手和士兵正帶著獵物回來,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弓箭,左元情不自禁地笑了,這可不是天賜良機?只要自己藏在人群中,用箭射死李未央,到時候別人只會以為是流箭,根本找不到真正的凶手,這可不關他的事!
用不了多久,自己又可以升官了吧!
「三、二、一!」孫小姐揮舞著絲巾,難得的紅光滿面。
高敏雙腿夾緊馬月復,快馬加鞭,很快就沖到前頭去,耳邊風聲瀟瀟,疾速帶來一種說不出的得意。李未央微微一笑,策馬揚鞭,不緊不慢地跟她幾乎是落後一步,高敏听見馬蹄聲,猛地回頭,見到李未央竟然就在她身後,不由惱怒,拼命地抽了一鞭,飛快向前跑去。
看台上的小姐們平日里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見過這種場景,開心的不行,完全忘記了往日里的儀態,大聲地為李未央和高敏加油鼓勁。
魏國夫人冷眼瞧著,心中篤定了高敏會贏,便和一旁的夫人們坐著聊天,並不十分關注場上的動靜。
眼看前面就是紅線,李未央冷笑一聲,策馬揚鞭,在一瞬間與高敏比肩而行。
兩人眼看就要一起到達終點。
擁擠的人群中,騎士們紛紛揚起弓箭正在吶喊,一個不懷好意的人正向著她張開了弓。
「閃開!」
「危險!」看台上的孫小姐突然看見一道銳利的光芒向李未央射去,急忙大喊。
電光火石之間,李未央就在此刻感覺到了一道強烈的光線在眼前閃過,她微微一笑,就是現在!
此刻左元、李未央、高敏的位置正是一條直線,與其說是高敏恰巧站在了直線的最後,不如說是李未央有心站在她的身前,引來了弓箭手。
箭已離弦。
李未央腳尖輕輕一踢,讓胯下的座騎小跑數步,隨後猛地彎身,錯過了這支原本奪她性命的利箭。挾著銳利的嘯鳴,箭鏃自李未央的頭頂擦過,深深貫穿了高敏的肩頭,長箭勁力依然未消,一直將高敏整個人如同風箏一般打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上。
狩獵結束的拓跋真和拓跋玉等人正好到了這里,卻看到這驚險的一幕,五皇子月兌口道︰「是那個妖女!」
剛剛的利箭從李未央的頭上擦過,擊碎了她的發簪,滿頭烏發,竟然在空中高高飛揚起來,長發如一股烏黑芬芳的泉水淌至腰間,華美得令旁人呼吸凝窒。從披散紛拂的烏發中,她仰起臉來,目光冷冽,容光懾人。拓跋玉愣愣地望著她,那是一種撲朔迷離的美,如臨水照影,總也看不真切,只覺得難以逼視,眩人眼目。
眾人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高敏,都呆呆地望著李未央。
直到魏國夫人發出撕心裂肺地大喊,拼了命一樣從看台上跳了下來。
「敏兒!」
無數人這才反應過來,飛快地向高敏跑過去,然而此刻的高敏早已失去了意識,血流了一地,如同破布一樣倒在地上。
拓跋真大聲地道︰「叫太醫!快叫太醫來!」
李未央卻突然拔高聲音︰「抓住那個人!這弓箭是他射出來的!」
所有人震驚地向原本正準備趁亂逃走的左元身上看去,左元一下子僵立在原地。怎麼可能,在那麼快的瞬間,李未央怎麼會躲開,又是怎麼知道是自己下的手!他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幾乎難以相信!
拓跋玉看了他一眼,眼楮里飛快地閃過一絲看不出的情緒,最終冷聲下令︰「綁起來!」
左元吃驚地看著士兵們涌過來,將他按倒在地!
太醫快速地趕到,仔細查看了高敏的狀況,道︰「肩頭的箭傷倒不是最重的,只是她剛才騎馬過快,又一下子從馬上摔下來,整個腰椎都斷了,這輩子恐怕都——」
魏國夫人失聲痛苦,瘋了一樣地跑過去,抓住左元的臉,用尖銳的指甲撕扯著,如同瘋狂的母獸,左元尖叫著,可是卻被士兵們綁住了手腳,根本沒辦法動彈,他的臉很快變得血肉模糊,魏國夫人還在尖叫︰「你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拓跋玉卻走到了李未央的身邊道︰「你沒事吧?」
李未央冷冷地望著那邊,道︰「那個人——是什麼人?」
拓跋玉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他那雕塑般深輪廓的臉被午後的陽光染上了一層燦爛的金色,勾勒出一種近似輝煌的英氣,可是此刻看起來他的神情帶了一絲不可置信︰「是我的人。」
說完了這四個字,他像是如釋重負。他本來可以對她撒謊的,可是這樣的謊言會讓他覺得愧疚,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實話實說。
李未央看著他,目光突然變得很冷很冷。
有一瞬間,拓跋玉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被那冰冷的目光凍結了。
他知道,她的心底是有冰渣的,那是懷疑、冷漠和疏離。他已經盡全力向她靠近,可是他能夠感覺到,李未央心中這些情感是頑固的,不是遇上一點暖意就會化掉的。尤其是現在,她看他的眼神,簡直冷到了極點。
「我知道這件事情跟你無關,可是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保證下一次這弓箭不會射向德妃娘娘。」李未央的聲音異常冷淡,但卻十分地肯定,她可不會看在拓跋玉和什麼大局的份上,惹惱了她,將手里的資料送給別人也不是不可以,現在怎麼看都是拓跋玉求著她而非她要選擇他。這對母子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我會和母妃好好說清楚。」拓跋玉沉下臉,道,「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生。」
李未央淡淡地看了一眼被人押走的左元,道︰「我要他以命抵命。」
拓跋玉點頭,道︰「我會把他的項上人頭交給你。」
李未央的眼楮眨了眨,道︰「對于敢殺我的人,五馬分尸我也不會介意的。」
拓跋玉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是點頭︰「自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未央要比他殘忍的多,但是,卻也能夠當機立斷,對于所有意圖不良的人都狠得下心腸。
「剛才你是怎麼發現他的?」藏在人群里,很難發現吧。
「趙月,把你的寶貝給七殿下看一眼。」李未央揮了揮手。
早已趕到李未央身邊的趙月冷著臉亮了亮袖子里的銅鏡,拓跋玉明白了過來。
「剛才我讓趙月關注身邊的動靜,當那個人射出箭的時候,給我一個信號。」李未央十分簡單地解釋道。這其中還有很多復雜的問題,比如趙月是如何發現左元的,又是如何抓住最好的時機,他們約好的信號怎麼傳遞,李未央都沒有說,但拓跋玉卻都明白過來了。
不過是一個局。
從李未央約高敏賽馬,就是誠心要讓她去送死的。
「你為什麼選擇高敏?」拓跋玉不明白地問道,在他看來,李未央雖然狠辣,卻不是一個傷害無辜的人。
李未央笑了笑,道︰「有人看見這幾日魏國夫人和高敏兩個人去德妃娘娘的帳篷里走得很勤,你說他們如此關心我,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點回報呢?終生躺在床上不能動,你說這樣的折磨是不是比讓高敏死了更好?魏國夫人也會很滿意吧,想必她不會輕易放過剛才那個人。」
拓跋真一直在遠處望著他們,他以為他們在說什麼情意綿綿的話,因為他離得很遠,而且看到李未央臉上的微笑,盡管那只是淡笑,可也讓他難以忍受。他快速地回頭道︰「還不快把高小姐抬起來!」
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地把高敏抬起來,有幾位小姐都嚇得暈了過去,其他人又七手八腳地去攙扶她們。孫小姐呆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剛才踫了一下高敏,現在卻是滿手的鮮血,李未央走到她的身邊,孫小姐月兌口道︰「血,好多血……」
李未央關心道︰「表姐傷的很重吧。」
孫小姐一邊用帕子擦著手上的血,一邊嘆氣道︰「恐怕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哎呀,真是萬幸,剛才那箭若是射在你身上,一定會出人命的!不知是哪個不長眼楮的混蛋,每年都會有這種誤傷的情況!」
李未央略帶惋惜地笑了笑︰「是啊,表姐真是太可憐了。」
白天的事情發生以後,因為這樣的誤傷事件每年都有,所以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不過是對倒霉的高敏長吁短嘆一番罷了。作為當事人的左元,在伯昌侯的一力打擊下,被削職為民,勉強留了一條性命,等候進一步發落。然而他卻像是突然發了狂,跑出了看守他的帳篷,一個人跑到營地外面去,直到第二天找到他,已經被黑熊撕了個稀巴爛。
趙月道︰「小姐,這也算五馬分尸了。」
李未央笑了笑,道︰「拓跋玉還算守信。」
左元兩次對自己下手,這是他應有的下場。至于德妃麼……李未央微微笑了笑,雖然暫時還不能動手,但這也僅僅是看在拓跋玉的面子上,不代表對方什麼麻煩都不會有,這不符合她一貫的風格。
拓跋真回到大帳時,已是上燈時分。侍侯晚膳的丫頭中有個面孔陌生的小婢,一雙靈透的眼楮,捧著托盤走上來︰「請殿下用膳。」
拓跋真看了她一眼,目光卻在她的那雙眼楮上凝注了。
似曾相識的感覺。
拓跋真盯著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婢女美麗的臉上頓時爬滿紅暈,吶吶道︰「回殿下,奴婢叫做卓兒。」
拓跋真盯著她的臉,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吩咐心月復去查探李未央的情形,卻顯然被誤會了,對方似乎是覺得揣摩到了他的心意,所以千方百計找來一個這樣容貌有五分相似的女子,送到他的身邊來。
卓兒討好地將托盤放下,溫柔地依偎到拓跋真的身邊︰「請殿下用膳。」一邊說,目光一邊在拓跋真身上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上打轉兒。她是鄉間女子,突如其來被人尋來,還不知為了何事,可是拓跋真相貌英俊、氣度非凡,而且他看她的眼神非常特別,這讓卓兒有一種自己馬上就要飛上枝頭的預感。
「你喜歡我麼?」拓跋真反常地問道,面容緊緊盯著卓兒的臉孔。
卓兒的臉色變得更紅︰「殿下人中龍鳳,奴婢……心中十分仰慕。」
看著那張相似的面孔說出截然相反的話,拓跋真有一種啼笑皆非的荒謬感,他溫柔地笑了笑,道︰「賞給你了。」說著,他竟然解下玉佩,丟給了卓兒。
卓兒高興地幾乎說不出話來,連忙謝恩。
「殿下,有新消息。」一名黑衣男子進了帳篷。
卓兒扭著腰肢退下了,拓跋真面上笑影盡去,神情轉為肅殺︰「又讓人搶在了前頭了。」
「屬下無能。」何拓低下了頭。
拓跋真冷笑︰「我原以為他故意放走左元是為了放他一條生路,卻沒想到他竟然壯士斷腕,借此向李未央表明心意,好一著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輕哂。「若左元落在我的手里,我自然有辦法讓他開口指正德妃。」靜了片刻,又道,「可惜晚了一步。」晚了一步,他本可以有一個大好的機會徹底破壞拓跋玉和李未央的關系。若是讓李未央親耳听到左元開口說是德妃指使他的,那麼必定跟拓跋玉翻臉。
「我手下連續折損十名重要的釘子,拓跋玉還真是不簡單。」拓跋真笑道。
何拓低頭道︰「殿下,恕屬下僭越,消息一再走漏,府內怕有眼線,需得設法除去。」
「看來是要好好查一查。」拓跋真吐了口氣,眉頭一展。
就在這時候,何拓突然喝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