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造反
「逸兒,不可胡鬧!」齊芸秀嬌喘吁吁,一臉慍怒的跑了過來阻止道,就算毛大海再怎麼不堪,陸逸也沒有結束他生命的權力。
「姨母放心,我懂分寸!」陸逸慢慢緩和下來,將弓箭丟開。
「毛知縣,我不怕你,更不怕你來對付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青縣的百姓,無愧于天地,更無愧于朝廷,杜巡檢他是奸細,這個我是有證據的,你若再敢阻擾辦事,我雖是一介書生,也要親自教訓教訓你!」
毛大海雙手抱著胸冷笑道。「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陸逸冷笑著將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在場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大部分人也相信了,這一兩千套兵器甲冑十分沉重又價值不菲,絕對不是百名韃子能夠從外境運進來的,所以說,大青縣有個內奸,而且地位還不輕,以便于各種行事。
榆兒跟了上來,皺起眉頭的朝毛大海道。
「少爺說過,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就算你不信,你最終也會相信,所以你信與不信,結果都在那里,如果你不信,時間足以可以證明一切!」
陸逸眼神古怪,深吸一口氣仰頭望著天,這句流行語是和榆兒開玩笑的時候說的,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蹦出來,感覺還真些老土,只是榆兒小臉稚女敕,聲音清脆,沒有第一個說出這句話的怪叔叔那種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表情,煞有介事,就像是先生教學子的一樣的嚴肅,逗的陸逸苦笑著搖頭。
小丫頭你是作死啊,掉身價的人傷不起!
「一派胡言,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怎能確定它是事實?不過是殺了一個試圖偷襲的難民罷了,不知者無罪,就算上奏廟堂,也不會拿這件小事來作文章!」
毛大海神情憤恨道,當然,他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何不妥,相反倒是被說的目瞪口呆,連一個地位卑賤的丫鬟都敢來罵他了,這個縣官的臉面啊,算是徹底丟光了。
眼見李雨春逐漸變得殺氣騰騰,似乎下一刻就要沖過來將他剁成肉泥,毛大海也有些膽寒,下意識的退了兩三步,站在韓有才身後去了。
韓有才幾個心中生起鄙夷的意思,卻也不好躲開,面對陸逸很尷尬,感覺那是非常不自在!
毛大海的酸腐書生性格被激發出來了,咆哮道。
「賤民就是賤民,造反之人一個也跑不掉,統統都要斬!」
「除非我死了,否則這些大青縣百姓,一個都不會被斬殺!」陸逸勃然大怒,他可不想因為毛大海這幾句話,亂了民心。
「給老子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說他們?打戰的時候,別人舍生忘死在暗地傳送情報,你個一縣之長狗屁本事沒有卻被一箭嚇得尿了褲子,說是一條好孬種冤枉你了?沒半點功勞不說,還陷害有功之士!你的命值錢別人的命就是狗屎麼,如此維護莫非你們是同黨?混賬東西!」
陸逸這幾句話說的尖酸刻薄,半分情面不留,心道毛大海這人不僅庸碌無能,而且看人做事的眼力勁也極差!
周圍的難民們都感動得紅了眼眶,雖然被說服放下了武器,但造反這個辱沒祖宗的罪名卻如同大山般一直壓在心頭,陸逸這番話,他們瞬間有了保家衛國的榮耀感,變成了與韃子戰斗的鐵血漢子!
如此一來,也就忍住了怒火,沒有和毛大海一般計較!平時怕的很,現在不一樣,身後還有幾千兄弟並肩戰斗呢,你不就是一個縣令麼,殺了你繼續叛亂,這事情剛剛還做過!
柳崇武一直都在冷眼旁觀,此刻不由心里贊嘆︰此人居然懂得治軍之術,果然非同小可!
「秀才爺就使勁污蔑吧,本官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毛大海是典型的不見棺材不掉淚,任你舌燦蓮花,他也仍舊是那一副固執的神情,一邊低聲嘲諷。「一群陰險狡詐的小人,別以為本官不知道,都想奪權,哼……」
這些大小官員,都不敢幫腔做聲,似乎沒看到兩人的爭吵一樣。見自己失去了人心,毛大海心情很是黯淡,他也不是傻子,心想撐過了幾天,就往上面告狀,當下打定主意不再管事,索性背著手朝城里走去,也不搭理眾人。
陸逸見他沒絲毫的覺悟,也很無奈,只吩咐人把他看緊點,其實,毛大海家世清白,也是寒窗苦讀出來的兩榜進士,身為韃子同黨的可能性很小!
他將昨日守城的那個馬臉官兵叫了過來。
「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高鵬,字明忠!」馬臉官兵連忙答道。
「嗯,我叫陸逸,多謝明忠兄仗義出言,將那惡徒的罪行揭發。」陸逸說著,彎腰鞠了一躬。
高明忠頭戴大明官用紅地漆金勇字笠形鐵盔,上面頂著紅纓,很是不便,此刻也連忙月兌下,還禮道。「使不得,使不得,秀才爺解救縣城的危難于水火之中,天大的恩情,小的只是個小兵,哪敢受秀才爺的大禮!」
「當得!昨晚也有不少人在場吧,只有明忠兄敢出來揭發,這等義舉,幾人能有?」陸逸很是感概,忽然瞥到高明忠脖子上有抓痕,料想是家有悍妻,便微微一笑。「明忠兄受傷了?」
「小傷啊!」高明忠模了模手臂上的刀傷,先是一愣,後來見陸逸指著他脖子,才不好意思的笑了。「婆娘凶悍,讓秀才爺見笑了!」
任誰把一具尸體放在家里,夫人也不會同意啊,眾人都暗道此人的確是正直之士。
「人之常情,狗兒兄弟的遺體在哪?還全麼?」陸逸凝神問道。
「還全,杜巡檢叫我丟亂葬崗去埋了,我看這少年可憐,就悄悄藏在了家里!只是杜巡檢吩咐,將狗兒兄弟的手掌埋在雪堆里……」
李雨春噙著淚,狠狠的磕頭道。「多謝兄弟了,你是條漢子,好,我李雨春要是不死,他日必定謝你!」
「走!我帶你去找……」高明忠爽快道。
陸逸見兵器甲冑等物資都收拾好了,掃了一眼令人作嘔的殘肢斷臂,雪水、鮮血、黑泥混合散發出來的獨特腥味,滿地的狼藉,縱然一次大雪就能將其覆蓋,但是親友離去帶來的悲慟,卻是不好愈合的。
譬如說,李雨春一大家子,饑荒時死了老爹兄嫂,今日又死了佷子,剛剛在城下挖出狗兒的手掌,已經凍僵,四指微微彎曲,還是攀牆時的那個形狀!鐵打的漢子不顧寒冷,揭開了衣襟將手掌貼在胸膛之上焐著。
「哥啊,春子對不起你咧!狗兒,叔不能讓你這麼走了,焐熱了先!」感受到胸膛那股鑽心的冰冷,李雨春哭了,就像娘們一樣哭的無比傷心。
不過沒人笑話他,許多人同樣在嚎喪!近百個拖兒帶女的老人或者婦女,在這城牆之外,哭的傷心欲絕。
戰禍,永遠都不是平民的罪過!
韓有才是帶兵將領,對陸逸不聲不響干掉韃子頭領的能力很是佩服。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擺官架子,只是一臉陰沉的描述著死傷情況。
望著一具具被草席裹起,準備運送到亂葬崗的尸體,陸逸心里不免有些慘然,他前世無非就是腦子好使一點的宅男,哪里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足足幾百人的死去,讓他開始責怪自己了。
此刻陸逸不禁想著,若是不做出那些決定,也許會少死人,但他很快又否決了!
若是沒爆發戰事,那些人是不會捐一粒糧食的,就會那樣冷血的看著兩萬難民餓死凍死。
哪怕是他不派人參與造反,鐵扎照樣可以聚集到一票人馬,配上武器,更加順利的攻破這座城池!而李雨春等人的潛伏,更為他攪亂民心出了關鍵的作用。
縱然他沒有早點出手打死鐵扎,也是有理由的,至少,不想被圍攻至死,他還沒做到那種舍棄自己,救助別人的境界,只有在特定的場合下出手,才能收到效果,才能徹底挽救這種糟糕的局勢。
忽然,陸逸感覺耳際有勁風襲來,瞬間側了一下腦袋,睜眼看著一枚拳頭大的石頭砸進了雪堆之中,扭頭一瞧,只見一名女人死死抱住了孩子,女人約莫二十來歲,穿著雖然破爛,卻有幾分成熟少婦的身姿,那孩子六七歲光景,眼里滿是與年齡不符的陰森之意。
陸逸微微愣神,也沒說什麼,福管家眼楮卻是猛然一瞪,呵斥道。「小兔崽子,一邊玩去!」
「還我父親!」那孩子被福管家嚇退了兩步,憋了好久,才冒出這麼一句。但是那少婦一把就捂住了孩子的嘴,揚起手狠狠抽打他的,孩子頓時就哇哇哭了起來。
陸逸心情沉重,估模這孩子的父親已經喪生了,這時候李雨春的一個同村人悄悄湊了上來,用手指做槍狀,比劃道。「這孩子是余村的,他爹就是被恩人‘啪’打死的那一位!」
「父親做韃子走狗,他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從小就如此狠毒,居然拿那麼大的石頭砸人!長大之後,肯定也是條有女乃便是娘的走狗!」韓有才呸了一口道。
陸逸眼神有些閃爍,模出了火槍,輕輕的擦拭著。
「對對對,就是這個!」那同村人眼里滿是羨慕的目光。
陸逸擦干淨火槍之後又收了起來,朝那女人走去。
女人極為惶恐,立馬拉著小孩就跪在雪地里了,使勁磕頭道。「他還小,不懂什麼事……秀才爺慈悲,饒命啊!」那孩子也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凍還是怕。
「別跪,我又不是縣官,你起來吧!」陸逸微微一笑,順便抬頭望了一眼遠方,若有所思的輕吟了一句。
「誓掃韃虜不顧身,五千貂錦喪紅塵。可憐風雪城下骨,猶是春閨夢里人。」陸逸轉身離去的時候,北風咻咻的卷了起來,又是漫天的飄雪!
少婦望著他的背影,似乎被雪花淹沒,隱隱間還有一句話飄了過來。「這孩子戾氣重,好好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