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逸一行人在山神廟等了一兩個時辰,天色就蒙蒙亮了,不遠處是侯府軍士留下來的二十套鎧甲,幾匹散開的馬悉數追回,低頭嚼著雪地里的草根,時不時甩下尾巴,非常悠閑。
馬還能吃草,人就沒得吃了。
除去護送孟縣縣令那個拖油瓶回去的幾十人,其余的孟縣捕快衙役還在四處尋找,這里只有寧安府的人馬,大概四五十人的樣子,都餓著肚子坐在尚帶余熱的廢墟旁邊等候。
徐聞達、余遠矚提著刀,在廢墟中撥弄著,一尊泥塑的山神像燒得裂成了幾截,到處都是燒的裂開,顏色變得灰白的石頭,還有冒著煙的木炭、瓦礫。
「是這個位置吧,榆兒姑娘!」
見榆兒點了點頭,余遠矚將覆蓋在上面的碎石撥弄開來,里面果然有一只鐵匣子,余遠矚罵罵咧咧的道。「還真是我的匣子!」
鐵匣燙手,只好用刀駕著弄了出來,弄開了匣子一看,最上面的是陸逸的官服官印和任命文書,榆兒當然要收起,連忙拿開官服,欣喜道。「就說尋不到,原來在這里,還好還好,沒有給燒壞……」
沒人注意官服,下面白花花、金燦燦的金銀果子讓這群軍士衙役都亮瞎了眼楮,余遠矚粗略清點了一下,卻臉色不對勁了,這銀子是他們的不假,可才二千兩左右啊。
「攻玉,你帶了多少銀子?」余遠矚問道。
「啊……三千!」
陸逸皺著眉頭思考問題,似乎沒什麼興趣。
余遠矚罵了起來。「我帶了五千多兩,一共就是近八千兩,娘的,這才多少!還有六千兩銀子長翅膀飛了?有勞大家在廟里找找,找到者重重有賞!」
誰都知道余遠矚是富家公子,聞言,有十幾個人進了廢墟尋找,徐聞達見陸逸盯著那幾句馬賊尸體看,便道。「想也是白想,臉都燒糊了,誰能認出他們的來路?」
陸逸苦笑,眼下的情況真是不妙,可不是麼,幾個馬賊的臉都燒熟了,估計連親媽都認不出來。「也不知道賊首往哪個方向逃竄,肖捕頭,還得麻煩讓鄰縣貼上海捕文書!」
肖燔點了點頭道。「此事性質惡劣,府尊大人十分重視,發一道海捕文書應該沒什麼阻力,听大人所說,那賊首眼楮中箭,身形魁梧,很容易辨認!待會回城讓人畫上一幅肖像,在周邊縣城大門、藥鋪和酒樓客棧等地貼上,不怕抓不到!」
「報告余公子,沒有發現金銀!」將廢墟翻了一番之後,眾人都是搖頭。
余遠矚模了模腦袋,訝然道。「真是奇了怪了,那家伙逃走的時候,可是兩手空空的,哪里藏得了銀子!」從匣子里模出兩錠十兩的銀子,軍士們笑逐顏開的拿去分了。余家家大業大,一下子損失了這麼多銀子,雖然可惜,但他也不是太心疼。
「這叫狡兔三窟,也許是之前就把其余的銀子藏起來了!」
徐聞達笑道,余遠矚點了點頭,朝陸逸道。「攻玉,你家底薄,新官上任要用銀子的地方又多,這些銀子我便不要了!」
「你是炫富麼?」陸逸笑罵了一句,蹲下來點了一下剩余的金銀,把其中一半分給榆兒,不管余遠矚怎麼說,都不肯多要。
余遠矚紅著眼道。「若不是你,我恐怕已遭毒手,這點銀子都不肯收,我如何心安!」
「既是朋友,便別說這麼多了,余老也叮囑過,讓你我互相扶持,照顧!君子之交,用錢來衡量,太俗了!」陸逸毫不在意道。
余遠矚感動不已,全然忘記陸逸用金絲楠雕敲詐了二千兩銀子的事情。
徐聞達吸了吸鼻子,打趣道。「你們兩打住,朕受不了這一股子基情味!」
眾人都哄笑起來,沒過多久,馮德廣帶著手下趕了回來,雖然裝做氣喘吁吁,讓人以為追捕的很用心的樣子,但陸逸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破綻,二十個軍士臉上竟然一點汗水都沒有,有幾個甚至眼屎糊眼,哈欠連天,不得不讓人猜測他們是不是找個地方休息了半晚。
「陸大人,賊首騎馬速度太快,馮某的人步行追不上,讓他給逃了,馮某無能!」馮德廣拱手道。
一開口就自己先開月兌責任了,哪里能夠怪罪,眾人一听,都面有不忿,卻不好說什麼。
陸逸注意到馮德廣的一個親近軍士沒了蹤影,微微一笑,也不點破。「陸某這條性命都是馮將軍搭救的,哪里還敢怪罪,都回去吧,把這三個兄弟都抬回去安葬,可惜,家中老幼……」
之前的混戰,侯府死了三名軍士,倒在雪地里,半個身子都埋了進去。
陸逸昨夜靜心下來想了很久,陸逸覺得很是奇怪,府里發生的案子,侯府沒有任何責甚至義務出兵,至于這樣出人出力不計酬勞的剿滅馬賊?當然,這些話,陸逸是不會問出來的。
「大人放心,侯府都會撫恤金,每人三十兩!」馮德廣道。
「侯府家大業大,一條人命才給三十兩!」陸逸冷笑著搖了搖頭,伸出了一個巴掌。「我給他們的家人,一人加五十兩的撫恤!」
這種事情余遠矚怎會落後,他連忙道。「我也出五十兩!」
「陸大人仁厚,余公子仁厚!」馮德廣肅然拱手,心中暗道,這小子怎麼突然好說話了,也不追究賊首逃走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興趣,實在匪夷所思,不過沒把侯府牽扯進去事情就平息了,這樣最好!
其余人都被一百三十兩的巨額撫恤金給震住了,沒看出來陸逸與馮德廣的言語上的較量,更不會知道陸逸已經起了疑心。
陸逸衣服破爛不堪,干脆將官服換上,也不管荒郊野外,在榆兒伺候下,換上大白襪,軟底黑靴,烏紗帽往頭上一戴,補著鸂鶒的青色官袍往身上一套,眾人一看,星眸朗目,氣勢非凡。
「大人穿官服比較好,有官威!」肖燔贊道。
這話得到了大家的贊同,底下人也是一片奉承。
回來的路上,又經過那個客棧,才發現那客棧人去樓空,路邊還擺著三具尸體,正是用假路引的李木東和寧安府的兩個捕快,陸逸等人這才明白,老店主和店小二,也許正是賊首的同伙,這些事情就交給肖燔處置,陸逸也不過問。
一路上安安穩穩的進了寧安府,未到上元佳節,就已經有舞龍耍獅的隊伍了,變戲法弄雜耍的,碎大石賣大力丸的,說書賣字畫的,應有盡有,南來北往,熱鬧非凡,陸逸一行人進城,也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但大多數人都不是看陸逸。寧安府的官兒多的很,陸逸身穿七品官服,又這麼低調,還引起不了轟動。
寧安府百姓的目光都集中在馮德廣等人與幾具沒有白布掩蓋的尸體上。
「看,那是侯府的軍士!」幾人交頭接耳道。
徐聞達感慨道。「侯府在寧安府的影響力真大。」
侯府勢大可見一斑,想到還得幫柳若玉解除與三世子婚約的事,陸逸感受到了很大壓力,尤其是他現在失去科考資格,更加難辦了。
望著這座比大青縣繁華了不知道多少的省城,陸逸心道,不出意外的話,在接下來的不短時日,就得在這里渡過了。
余家在寧安府有小宅子,安頓陸逸、徐聞達這幾個人是綽綽有余,也不用去找客棧了。陸逸描述了一下賊首豹爺的身材特征,好在上一世學過一點毛筆畫,便畫了一張肖像,肖燔一一記下,飛速前往府衙,命畫師照著趕制,分發下去。
「大人今天也疲乏了,不若明日再去上任!」肖燔臨走時道。
「那我換一身官服做甚?」陸逸苦笑道。陸逸當然也明白這是有一些安排,就像後世迎接領導,總要先準備一番,將好的展現出來,不好的就藏了起來。不過自己也只是一個佐官,有這必要?
肖燔嘿嘿一笑,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
余、徐兩人去方子儒的草堂報道要上元節之後了,陸逸也得明日才去府衙正式上任,與馬賊有關的任何事情都不去想,統統丟到明日再說!現在時辰還早,陸逸更想帶榆兒等人出門逛逛,緩解一下這兩天所受的驚嚇,榆兒還算正常,宋錦也不害怕了,就是扶月有些臉色蒼白,模了一下沒著涼了,應當是受驚了。當然,順便物色一下新住所,
將行李,嗯,也就幾件衣服,往廂房里隨便一放,換上便裝,才剛出大門,便看到柳崇武風塵僕僕的趕了過來,看見陸逸便不冷不熱道。「沒事就算了,柳某告辭!」
陸逸心知柳崇武是惱怒自己訂婚的事情,連忙叫住他。「小弟初來乍到,柳兄何不盡下地主之誼,陪我走走?」沒說出口的是,小弟還有許多事情要問,你哪能就這樣走了!
事情總有要解決的一天,讓柳若玉嫁給這個人品極劣的三世子,陸逸當然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