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墨是個技術活,直到今天,白染寧才知道。
「力道輕一點。」
「哦哦。」
「力道太輕了!」
「啊?哦哦。」
「太慢了,快一點!」
「嗯嗯。」
「快了,再慢一些!」
「嗯,好的好的。」
「唉,不要停!」
「嗚……我不行了。」
呃……這段對話,怎麼這麼奇怪?
「白家也是望門大族,你怎的連墨也不會磨?」蕭祁夜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白染寧無辜攤手︰「沒辦法,老爹沒教。」
蕭祁夜的眉頭擰得更緊︰「也不知安定候是怎麼教女兒的。」
「就那麼教的唄,傻子又不需要學寫字。」無意識接口,發現有道灼灼目光射向自己,才驚覺又說錯了話。
此時,遠遠隱隱傳來一聲雄雞啼鳴,兩人不約而同往外看去,不知不覺,竟然天亮了。
嗚嗚……該死的蕭祁夜,犧牲她的美容覺不說,還讓她磨了一個晚上墨,現在腰酸背痛手抽筋,都是拜他所賜。
蕭祁夜略有些惆悵地揉了揉太陽穴,將手中奏折一丟,目中泛起一層憂慮︰「時間不夠了。」
什麼時間不夠?白染寧側首,凝望桌案上依舊堆得如山高的奏折,也不禁擰了擰眉。
「太過分了,皇帝也是人,又不是機器,皇上,你去睡吧,這些奏折,臣妾幫你看!」糟!話一月兌口,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胡話,拍拍腦門,悔不當初。
蕭祁夜疲憊的眼神驀地銳利如刀,即便室內光線不足,那雪亮的眸光,也足以將人的靈魂貫穿。
「不是……臣妾是說,臣妾幫您看著時間,等早朝時間到了,臣妾叫您。」白染寧急急解釋,覺得自己果然大腦神經粗條。
強烈駭人的目光,漸漸緩和下來,蕭祁夜閉了閉眼,輕聲問︰「你認字?」
回答是,還是否呢?
大燕國通用的文字,正是現代的繁體字,她只有個別不認得,所以對她來說,閱讀這個時代的書籍倒是沒有障礙。但皇帝的疑心都重,剛才自己一直在他身邊磨墨,奏折上那些機密要務已被她看了去,雖然她不會到處亂說,可蕭祁夜卻不一定能對自己放心,萬一……冷汗瞬間爬滿脊背,略微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恭謹回道︰「識得幾個,但認得不全。」
寒意與煞氣徹底消散,蕭祁夜再次恢復溫柔親和的模樣,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清晨新鮮涼爽的空氣,回頭笑道︰「你去睡吧,朕出去走走。」
「是。」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白染寧打了哈欠,眼皮一陣沉似一陣,也懶得再和蕭祁夜客氣,爬上床鑽進被窩,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靜立在窗前的皇帝,忽然將投向窗外的視線收回,落在了已經進入夢鄉睡得香甜的女子身上。
「朕知道,那夜的人,就是你。」走到榻邊,他神色復雜的看著她,抬起手,握成拳,骨節捏得咯咯作響,滔天的憤怒,溢滿了這位向來驕傲的帝王心胸,這輩子,他還沒有被個女人強上過,一想起當日,無盡的羞恥與前所未有的歡愉一股腦沖上了腦頂,他幾乎要掀開帳簾,將那個膽大包天狂妄囂張的女人一把掐死。
可當手伸進帳簾,觸踫到她脖頸的剎那,本欲掐住細白脖子的手,卻突然變換了姿勢,由上而下,輕且柔地撫模她細女敕的肌膚,在修長優美的脖頸上來回摩挲。
「皇上,時辰已到,該起了。」不知在她床頭站了多久,直到門外傳來小德子的叫起聲,才猛地驚醒過來。
他在做什麼?
床上躺著的這個女人,是個傻子啊!
傻子?這世上有這麼狡猾聰穎的傻子?
白染寧,不管你在遮掩什麼,總有一天,朕會抓住你那條狐狸尾巴的。
「知道了。」推開幾步,走到門前,對門外小聲吩咐︰「你一個人進來就行了,記住,小聲點。」
小德子知道白染寧住在養心殿的事,一听皇帝的口氣,就什麼都明白了。
端了洗漱的用具,悄悄進了內殿,主僕配合默契,不到一炷香時間,蕭祁夜便已穿戴整齊。
換上正式朝服的蕭祁夜,顯得更加威嚴,皇冠前垂下的白色冕旒,隨著他轉頭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踫撞聲。
天才蒙蒙亮,蕭祁夜臨出門前,將桌上的燭火吹熄。
偌大內殿,再次恢復沉寂。
龍榻上,本應睡得香甜的女子,卻突然睜開眼楮。遲疑了一下,她抬手撫上自己的脖子,肌膚上還殘留著蕭祁夜指尖上的溫度,寒意與暖意一起流過心口,說不上的感覺。
在蕭祁夜的手觸模到自己肌膚的剎那,她真有種對方會一口咬上自己脖子的錯覺。
呃……今天還要給小太監小宮女們將吸血鬼的故事,她可不可以不講了?
對了,蕭祁夜昨天說過,允許自己今天回門看老爹。
呦 !太棒了,終于可以不用被困在宮里了。自己那兩個哥哥挺有趣的,回家找他們玩去!
不想浪費這難得的回家機會,于是在天還蒙蒙亮時,一向喜歡睡懶覺的她,已經拎著大包小包,坐在馬車上,前往去侯府的路上了。
「風吹著楊柳嘛唰啦啦啦啦啦,
小河里水流得嘩啦啦啦啦啦,
誰家的媳婦她走得忙又忙呀,
原來她要回娘家。
身穿大紅襖,頭戴一枝花,
胭脂和香粉,她的臉上擦,
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
身上還背著一個胖女圭女圭呀咿呀咿……」
斜躺在馬車里,翹著二郎腿,白染寧唱得好不歡快,馬車外趕車的小太監听得滿頭黑線,嘴角直抽,差點口吐白沫昏厥過去。
走一路唱一路,幸好早晨行人稀少,否則,她這馬車還不成動物園的大猩猩,引來一群人的圍觀。
到了安定侯府,白染寧跳下車,自己拎著幾個小包包,讓小太監拎著幾個大包包,一邊哼唱著一邊往府里面沖。
「你這乞丐,竟敢私闖安定侯府!」前幾日剛上任的管家不認得白染寧,見她打扮怪異,又拎著大包小包,還以為哪里逃難的難民,忙將她往外趕。
「去你的!我是侯府的大小姐,你敢罵我是乞丐!」白染寧眼楮一瞪,在管家吃驚的空當,將手里的包袱一股腦塞進他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