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何必?」白染寧一行人走遠後,慕容沙華自房檐上飛躍而下,落在蕭祁夜身邊。
蕭祁夜唇邊泛起苦笑,雖明知自己看不見,卻窮盡目力,努力想要看清她離去的背影︰「這樣對我對她,都是件好事。」
「你確定這樣做真的好?」慕容沙華也將目光投向遠處︰「你這樣做,只會將她越推越遠。」
蕭祁夜輕搖了搖頭︰「她現在已經不屬于我了,又哪會越推越遠?」
慕容沙華眸色一寒,轉過頭來,「你難道認為,她跟著莫子卿就會平安快活?」
「不管如何,總比跟著我要好。」
慕容沙華冷哼︰「你認為好,我可不這樣認為。」
「你也喜歡他?」蕭祁夜忽地問。
慕容沙華臉上一陣尷尬,連忙轉過身去,避開蕭祁夜的視線,後來一想,他又看不見,自個兒這個敏感做什麼︰「她這樣的女子,有幾個人會討厭。」
蕭祁夜沒有說話,只定定看著半晌,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笑了,「哥,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口不應心了。」
雖然他看不見,但慕容沙華總覺得他臉上的笑太過刺眼,面對他時,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我如何口不應心了?」
「如果……如果不是我,或許你們真的會在一起。」白染寧願意跟慕容沙華回往生教,就代表她的心里,並非完全沒有慕容沙華。
慕容沙華也笑了︰「你真這麼認為?」
「其實,她與你在一起,我會更安心。」
「你錯了,只有她在你身邊,你才會真正安心。」
蕭祁夜苦笑一聲︰「可惜,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怎麼?得知她沒死,你好像很平靜,難道一定也不高興,還是說,你早就猜到她沒死了?」
蕭祁夜舉目,夕陽西下,人間至美風景,他卻再也無法觀賞︰「不,我一直都以為她死了,只是……不論她是死是活,原來的那個白染寧,都早已從我的生命中離去。」
慕容沙華覺得他的想法簡直太悲觀了,以往的他,也並不是這個樣子,難道說,身在高位久了,再堅韌的心也會被逐漸腐蝕?
「算了,你如何想那是你的事,總之,我不會放任她不管的,莫子卿這個人,不可信。」
蕭祁夜陡然轉首,「你要做什麼?」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的心里根本就沒有莫子卿,而莫子卿,卻一心想要得到他,以莫子卿的個性,你認為,他會如何對待她?」
蕭祁夜臉色驟然一白,不過很快,就恢復如常︰「我了解子卿,他若是愛一個人,必然會竭盡全力呵護她。」
慕容沙華挫敗地剜了蕭祁夜一眼︰「真拿你沒辦法,你們兩個,分明是在彼此折磨。」好吧,既然他這樣說,那他也無需插手,只是希望,最終自己與他都不會後悔。
——
白染寧不知此去,這輩子是否還能再見到那兩個人。
一個是她的心愛之人,一個是她的藍顏知己,失去哪一個,對她來說,都是一件剖心剜骨的憾事。
暗門的總部,與和谷關只相隔一個城鎮,白染寧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暗門要建立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後來仔細想了想,才明白了其中的玄妙。
暗門的出身,是前朝的反燕之士,邊關魚龍混雜,充斥著各國以及從事各個行業的人,對一個**組織來說,將總部建在這里是最好的選擇,不但可以逃避朝廷的追捕,還能招收各種各樣的人才,一舉兩得。
一路上,白染寧找盡各種理由延遲行程,說不上為什麼,雖然已經決定要跟莫子卿回暗門,但她潛意識里就是不願意,莫子卿雖然察覺了她的意圖,卻什麼也沒說,一路上隨著她胡鬧,都以包容的心態听之任之了。
後來白染寧自己也覺得有些過分,但她不想跟莫子卿回暗門的心思卻有增無減,她甚至想過逃跑,反正天大地大,莫子卿再有本事也抓不到自己,大不了去北秦躲一輩子,她孑然一身,沒什麼好留戀牽掛的。可每當逃跑的念頭浮起來時,又會被莫子卿無微不至的照顧給扼殺,倒不是因為感動,而是良心過意不去,怎麼說,是她主動要求他帶自己會暗門的,再說,如果自己跑了,難道他不會恨上加恨,倒是都傾盡整個暗門的力量與朝廷作對,那樣的話,她不等于是害了蕭祁夜,害了慕容沙華嗎?
思前想後,最終得出結論,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逃。
不逃就不逃吧,她可以在往生教混的如魚得水,在暗門也不一定會差。
「姑娘可否听老朽一句。」中途休息時,白染寧正在與內心中的小惡魔天人交戰時,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把她嚇一跳。
回頭看去,竟是被蕭祁夜軟禁數年的莫淵。
在賢妃沒有告訴她真相前,或許她還會同情他,只是現在……一個謀逆之臣,憑什麼得到他人的同情。
莫淵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無謂一笑,撫著下巴上長長的胡須,在她身旁坐下︰「卿兒是個只認死理的傻孩子,有時候做事確實偏激了些,但他本性不壞。」
白染寧說不上討厭莫淵,但也絕對不喜歡他,只冷冷淡淡回道︰「他是好是壞,與我無關。」
莫淵嘆一聲,目光轉向正在不遠處和暗門弟子交代事宜的莫子卿身上,目光突然變得很慈祥︰「是老朽害了他,如果不是老朽當年鬼迷心竅,也不會有今日,卿兒也就不會跟著老朽受苦了。」
白染寧心道,你知道就好,一切的罪孽都因你而起,不過嘴上卻說︰「一個人心態只與自己有關,與所有人都沒有半點關系,不論你當初怎樣選擇,莫子卿還是莫子卿,他若心中純善,即便你是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他也不會有半分改變,若他心中本惡,就算你是天下少有的大善人,他也一樣會走入歧途。」
「姑娘說的是。」莫淵沒有反駁,對她所說,心悅誠服。
白染寧看著莫淵,冷冷一笑︰「既然你明白,那還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老朽自知罪孽深重,只希望卿兒莫要重蹈覆轍。」內疚的愧悔,在莫淵蒼老的臉上一閃而過。
愧悔有個屁用,莫子卿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為莫淵,白染寧強迫自己對莫淵生出些好感都強迫不來︰「他是你的兒子,該怎麼做,你身為他的父親,有責任也有義務幫助他。」
莫淵沉沉一嘆,原本就顯得蒼老的面容,變得更加滄桑︰「卿兒若肯听老朽一勸,也不至于鬧到今日這般天地,如今,這天下間,能幫助我兒的,也只有姑娘了。」
白染寧愣了愣,然後「撲哧」笑出聲來︰「大叔,你這玩笑開得可不好,我又不是觀世音,可普渡不了你的寶貝兒子。」
「是,你不是菩薩,但你在卿兒心中,就是菩薩。」
白染寧要暈了,這大叔,怎麼這麼會開玩笑呢,她是莫子卿的觀音菩薩?哈,這說出去要笑掉人的門牙啦!
「大叔,您別再跟我開玩笑了,我雖然喜歡听笑話,但不愛听冷笑話,你要是實在閑的沒事做,可以去鍛煉鍛煉身體,或者找別人嘮嗑去,我跟你有年齡代溝,說不到一塊。」
「姑娘,求你了。」莫淵倒是很執著,白染寧嘰里呱啦說了一堆,他敢情一個字都沒听進去。
白染寧頓時心生不耐,站起身,捂住耳朵︰「好吧,你不走我走。」
「姑娘!」莫淵緊追而上︰「你難道不想再見皇上了嗎?」
白染寧的腳步,隨著他這句簡單的詢問而停了下來︰「我……」看到莫淵臉上篤定的神情,白染寧收起彷徨的神色,唇邊揚起一抹冷笑︰「我不想,我與皇家,已經恩斷義絕。」
「皇上對姑娘的心意,難道姑娘真的一點都未察覺?」
白染寧笑得更歡了︰「你兒子對我的心意,難道你也一點都不知道?」
莫淵神色陡然一變,有些緊張,有些痛心︰「他這是在胡鬧!」
「听到了嗎,你爹說你在胡鬧。」白染寧挑高眉梢,沖站在莫淵身後的莫子卿道。
莫淵倏地轉頭,正對上莫子卿沉冷冰寒的目光︰「爹爹,您被蕭祁夜關得時間太久了,很多事情,您已經無法理解了,兒子不怪你。」
莫淵看著曾經那個熱情善良的少年,變成如今這般淡漠陰詭的模樣,心似痛得要裂開一般︰「卿兒……」
「爹爹,您身子不好,還是去那邊休息一下吧。」不由分說,命手下的人將莫淵帶到不遠處的樹蔭下休息。
白染寧雙臂環繞,看著如今這比之從前大不相同的男子,忽然覺得好笑︰「你不是大孝子嗎?就這麼對待你爹?」
「我怎麼了?我將他救出,又讓手下好好服侍他,我這麼做,難道不算是孝順嗎?」莫子卿含笑反問。
白染寧眉心一蹙,現在只要跟莫子卿說一句話,她就會有種厭惡到極點的感覺。
這貨不是莫子卿,這貨絕對不是莫子卿!
「你現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驀地靠近她,莫子卿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曾經是那麼的愛我,為何後來卻變心了呢?是我不夠壞嗎?」
白染寧扭頭,想避開他的鉗制,「莫子卿,我已經答應跟你回暗門,也答應嫁給你,你還想怎樣?」
手下加大力氣,莫子卿用力捏緊她的下巴,不讓她有分毫逃開的機會︰「你難道要我娶一個沒有心的空殼過一輩子?你心里根本就沒有我,說什麼答應嫁給我,你的心里,可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白染寧倔強昂頭︰「既然你不喜歡沒心的軀殼,你可以放我走,或者,殺了我。」
「我怎麼能忍心殺你呢?娶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
「你神經病啊,既嫌棄我心里沒你,又說一定要娶我,你想如何?要不要把我的心挖出來,然後把你的意識強塞進我的心髒里?」
「挖心?」修長冰涼的手指,沿著白染寧的鎖骨,滑到她的心口︰「如果可以,我還真想把你這絕情絕義女人的心挖出來看看,看看它究竟是黑是紅。」
白染寧挑眉︰「那你就挖。」
莫子卿輕蹙眉心,眸中涌動著奇怪的暗流,讓與她對視的白染寧心驚不已,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白染寧知道,但凡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就一定不會有好事發生。
經過漫長的等待,莫子卿終于開口了︰「你說得對,或許我真該挖出你的心好好瞧瞧,不過,現在我並不想這麼做。」他停了停,看了眼在樹下休息的莫淵一眼,然後湊近她問︰「剛才我爹,對你說了什麼?」
「想知道?去親自問你爹啊。」白染寧明知這時不該招惹莫子卿,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真是太讓人心寒了,你對誰都可以掏心挖肺,為什麼偏偏對我是這般冷漠如霜?」
「莫子卿,說話要憑良心,我對你莫子卿夠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什麼叫做仁至義盡!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跟別人的男人在一起,讓我每天飽受煎熬,這就是你的仁至義盡!」猛地扳住她的肩膀,莫子卿狀似瘋狂。
白染寧拼命想要掙月兌他,可他力氣極大,白染寧那小身骨哪能跟他對抗。
「莫子卿,是你先不義的,你憑什麼怪我後不仁!」
「我不義,我哪里不義了?我要娶你,是你大哥,還有你那個權勢滔天的父親拆散了我們,因為我是罪臣之子!我配不上你!」
「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貪圖富貴,才會選擇進宮的!」
「我貪圖富貴?」莫子卿雙目充血,死死瞪著她,那表情,就似一只被刺中心髒的獸︰「富貴榮華,在我心中,只不過是浮雲塵土,我莫子卿根本就不稀罕!我拼死為莫家洗刷冤屈,只為了可以名正言順地娶你!可你呢,你竟然進宮了,你竟然進宮了!還對我說,你進宮是為了我,我信了,我他娘的竟然信了你!可你呢?你做了什麼?你竟然愛上了蕭祁夜,若說貪慕榮華之人,你才是,你白染寧才是!」
白染寧完全驚呆了,真相怎會是這個樣子!
莫子卿進宮,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白染寧,為了這具身體的前主人,而真正的白染寧進宮,也是為了他,而自己……自己竟成了拆散有情人的罪魁禍首?
可她有錯嗎,她有錯嗎?誤入這個時空,並不是她的選擇,既然這具身體屬于自己,既然她獲得重生,為什麼不能好好為自己活一回?莫子卿口口聲聲說愛她,可實際上,他的心中,榮譽與地位還是比她重要!如果不是這樣,他何必進宮,何必一定要為莫家洗刷冤屈,從前的白染寧,只是個一心向往愛情的傻女人,她在乎什麼?莫子卿在乎的,並不是她在乎的,而是他自己!
「好,算我貪慕榮華,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該再纏著我,我心里沒你,就永遠也不會有你,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她沒有看不起莫子卿,只是看不慣他的處事態度。這麼說,應該可以讓他死心了吧。
但是,她錯了。
「沒關系,你現在心里沒我,總有一會有的,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或者十年,我都等得下去。」
媽呀,你等得下去,我等不下去啊。白染寧欲哭無淚,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已經夠可悲了,這個人還妄圖自己會喜歡他愛上他,簡直要逼人發狂了。
「莫子卿,如果你做不到……」
「沒有如果,我要將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永遠。」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至身前,同時快速點了她身上的穴道,使她動彈不得。
白染寧慌了︰「你要做什麼?」
「寧兒,我知道,你其實一直都想逃離我,這麼多天了,我心里有多難受,你了解嗎?」他輕輕擁吻著她,動作輕柔似呵護一件絕世珍寶,可出口的話,卻令人膽寒絕望︰「現在的你,只怕連我也牽制不了,一旦你決心要走,一定會逃到天涯海角,叫我永生永世都遍尋不到,只要一想到你會離開我,我就好怕,好心痛。寧兒,我要你留在我的身邊,我要你一輩子都陪著我,可你不听話,我該怎麼做呢?對了,如果你沒有腿,是不是就跑不掉了呢?」
白染寧差點昏過去,沒有腿?是,沒有腿她當然跑不了,可問題是,他想干什麼?難道……難道要砍下她的雙腿嗎?
望著她驚恐的眼神,莫子卿目光更加溫柔,捧起她的臉,像哄孩子一般輕語︰「放心,我不會砍你的腿,你那麼美麗,我舍不得讓你有一絲一毫的殘缺,不過我可以挑斷你的腳筋,讓你再也用不成輕功。」
不,不要,就算不砍腿,她也不想做個殘廢!
「別怕,就算沒有腿,你還有我,從今以後,我會成為你的雙腿,你想去哪里,我就帶你去哪,我會一輩子陪著你,不讓你孤單的。」
將她輕輕放倒在地,莫子卿從腰間抽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刀鋒雪亮,反射著幽冷而絕望的寒光。
「不……」白染寧拼命搖頭,眼睜睜看著莫子卿月兌掉自己的鞋襪,將寒意入骨的刀鋒貼近她的腳踝,滿心的驚恐絕望,在狹窄的胸腔內四處亂撞,找不到出口。
不要,她不要做殘廢,她不要!
為什麼,為什麼莫子卿要這樣對她!他不是愛她的嗎?既然愛她,為什麼忍心傷害她?蕭祁夜曾說過,兩個人相愛,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礎上,既然向對方承諾過會永遠愛她,永遠保護她,就不能傷害她一分一毫,可為什麼,一個兩個說深愛自己的人,到頭來,都要將她傷的體無完膚!
不……
她幾乎可以听見刀鋒入骨的聲音,可以听見自己筋脈斷裂的聲音。
不!不可以,她不能失去雙腿,她不想做殘廢,她不想一輩子都被捆綁在一個地方,她不要失去自由!
「不痛的,不痛的,你再忍忍,馬上就好。」手下做著殘忍的事,可說出的話,依舊那麼動听溫柔。
「卿兒,你瘋了,快住手!」莫淵想來阻止,卻被莫子卿的手下攔住。
白染寧痛得滿頭是汗,望著對面正在對自己做著殘忍之事的男子,虛弱道︰「莫子卿,我……恨你。」
莫子卿,我恨你!
恨?
莫子卿手下的動作驀地滯住,簡單的六個字,像一柄利劍,瞬間刺穿了他的心房。
白染寧說,她恨他!
可恨又怎樣?恨也是一種濃烈的感情,總比沒有任何感覺要好。
她既然要恨,那就讓她恨吧。
刀鋒一轉,沿著她芊足的經脈,狠狠劃下。
白染寧雙目圓睜,這一刀下去,她便要從此成為廢人了。
「嗖——」一柄利箭突然憑空出現,朝莫子卿所在的方向射來。
迫不得已,莫子卿只好收刀,快速向一旁偏閃,躲開了利箭的攻擊。
緊接著,數道幽藍的寒光,自莫子卿對面射出,宛如地獄索魂的幽靈。
眉頭緊擰,莫子卿抽出隨身軟劍,蕩出一朵劍花,將毒針系數打落在地。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只羽箭緊隨而至,半點喘息時間也不給他。
側身一滾,成功躲開羽箭。本以為還有後續攻擊,可等了許久,卻不見任何動靜,莫子卿疑惑,收起軟劍,命手下去四周探查。剛一回身,卻發現白染寧不見了!
她不見了!
莫子卿這才恍然,原來剛才的攻擊根本就是聲東擊西,目的只為了救走白染寧。
白染寧,她到底還是跑了!
不過沒關系,就算是傾其所有,他也勢必要將她找回來!
「喂,你沒事吧?」白染寧已經痛得快要失去知覺,只覺得自己伏在一個人的背上,焦急的聲音倍感熟悉。
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陣幽香飄入鼻端,「你是……」
「他女乃女乃的,老娘你都不認識了!」
白染寧努力掀開眼皮,盯著眼前的後腦勺,雖然不見臉,但听那暴躁尖利的聲音以及聞著對方身上刺鼻的幽香,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柳四娘。
「四娘,你真好,嘴上說著恨我,卻還來救我……」
「哪來那麼多廢話,老娘來救你,那也是教主的意思。」
「你……見過慕容沙華了?」白染寧頓時精神了。
「我去宮里刺殺狗皇帝,眼看就要得手,卻被教主給阻止了。」
听到柳四娘說進宮刺殺皇帝,白染寧的心都快跳出胸膛,待听完後半段,一顆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哦,那就好,慕容這保鏢當得還算稱職。」
「既然教主沒死,老娘跟狗皇帝的之間的帳也就一筆勾銷了,既然不恨他了,那就更不會恨你了。」
白染寧吸吸鼻子,好想哭啊。
有朋友就是好,能結實四娘這麼有義氣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四娘,你甘冒風險來救我,對我真是太好了,嗚嗚……」忍不住掉兩滴眼淚,沒辦法,剛才真是嚇壞了,若真成了廢人,那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喂,你就知道謝四娘,不知道謝我啊!」又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鑽入耳朵。
白染寧回頭看去,頓時大驚︰「桑芸,你怎麼會在這里?」剛才轉移莫子卿注意力的兩支箭,應該就是桑芸射出的,這世上,論箭法,也就是桑芸能和白瑞一較高下。
「是你的好皇上來求我的,怎麼樣?我面子大吧?」桑芸得意地朝她挑挑眉。
「求……求你?」白染寧無語,蕭祁夜啊蕭祁夜,你丫的也太悶騷了吧,實際擔心她擔心得要死,在她面前卻裝得毫不在乎。
「是啊,我看他那麼可憐,身體不好,眼楮又看不見……」桑芸說到這里,猛地頓住,眼楮一瞪,像審問犯人一般嚴厲地盯著她︰「對了,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又突然活過來了?」
「一言難盡。」白染寧動了動自己的腳,疼得鑽心,不知道筋脈有沒有斷︰「話說,你們兩個怎麼在一起的?」
桑芸剛要開口,就被柳四娘截去了︰「半路上踫見的,本來以為是敵人,還打了一場呢。」
白染寧的嘴巴張成個O字型︰「你們還打架?」
桑芸這會兒才找到機會開口︰「是啊,這女人脾氣夠凶的,二話不說,上來就打,不過她可打不過我。」
「老娘打不過你,不過可以用無數種方法弄死你。」柳四娘不甘示弱。
白染寧好笑道︰「你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柳四娘點頭,「要不是老娘看她還算順眼,才不會放過她。」
桑芸反擊道︰「這女人雖然凶了些,不過性子倒算是豪爽,我桑芸就喜歡這種人,這才賣她一個面子。」
「喂喂喂,到底誰賣誰面子!」柳四娘不爽地嚷嚷。
桑芸哼道,「就你那三腳貓功夫,本姑娘可一點也沒放在眼里。」
「老娘武功是不好,但想殺你,只需要動動小手指。」
「是嗎?那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殺我。」
「到時候有你哭的。」
「那可不一……喂,別吵了,寧兒昏過去了!」桑芸無意間朝四娘背上一瞥,頓時大驚。
四娘停下斗嘴,將白染寧放下,匆匆自懷里掏出個玉瓶,將赤炎丹倒出,喂給白染寧︰「他女乃女乃的,那個什麼莫子卿,竟然這麼狠心,要挑斷小白的腳筋!」
「莫子卿這是為愛痴狂,比我哥哥還沖動。」桑棣做事已經夠偏激了,桑芸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更瘋狂的人。
「呸!」柳四娘惡狠狠啐了一口,「為愛?他要是真的愛小白,能這麼折騰她嗎?我看他為恨痴狂還差不多,可憐小白了。」
「四娘……」白染寧悠悠轉醒,盯著四娘那張憤憤不平的臉,哀哀道︰「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白。」听起來真的很白痴。
「你姓白,不叫你小白叫什麼!」四娘沒感覺有何不妥,她一向這麼稱呼人,小王啊,小張啊,老李啊,老楊啊……等等等等。
白染寧無語望天︰「如果姓豬,姓苟呢?」
「那就叫小豬、小苟,老朱、老苟。」
小……小豬小狗?老豬老狗?
白染寧嘴角狠抽︰「好……好吧,小白就小白。」總比小豬小狗要好。
「你的腳怎麼樣?」桑芸輕捏了捏白染寧的腳踝,發現筋骨已損。
腳上的傷口已經凝固,疼痛卻絲毫沒有減緩,而白染寧最怕的不是疼,也不是流血,她最害怕的是自己從此以後要變廢人。
「不知道……你……你幫我看看,我這腳,還能不能站起來。」白染寧心里害怕,若真的再也站不起來,只怕比死還要難受。
桑芸也怕,探上她腳骨的手都有些抖。
「你看你們,一個個都膽小如鼠!」柳四娘將桑芸擠到一邊,伸手就朝白染寧的腳踝模去︰「怕啥啊,就算真站不起來,那也不一定只能做廢人,更何況,只是一只腳而已,你還有一直完好的腿,大不了就是個跛子。」
白染寧好想去死一死啊,跛子?跟廢人有何區別?她不要做跛子啊!
「沒事,筋骨雖然被損,但只要靜養多日,加上我往生教的秘藥,想要恢復如初,也就半個月時間。」
柳四娘平淡的聲音此刻听在白染寧耳中簡直有如天籟,喜極而泣,一把抱住柳四娘︰「你可一定要治好我啊,只要我的腳能痊愈,我做牛做馬,哪怕以身相許也會報答你的。」
柳四娘渾身一抖,連忙將她推開,搓搓雞皮疙瘩︰「算了吧,老娘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馬,以身相許更要不得,老娘喜歡的可是男人!既英俊又強壯的男人!男人!」
不就是想說明你喜歡男人嘛,至于強調這麼多遍嘛。白染寧掏掏耳朵,轉向桑芸︰「你和我哥的事你還沒跟我說呢。」
桑芸一怔,神態有些發窘︰「什、什麼事?」
「還能什麼事,當然是婚事!」
「你想哪里去了,我和白瑞之間什麼事都沒有。」
還死鴨子嘴硬,她都看見了!
「我知道你天天都去將軍府,給我大哥做家務,你以為我不知道?」
桑芸一震,一臉驚訝︰「你……你怎麼知道?」
「甭管我怎麼知道,反正我大哥已經決定要娶你了,是不是?」
桑芸垂著頭不說話,白染寧急了,追問道︰「是不是呀,你們什麼時候成親?成親當天可一定要請我,你們的喜酒我是喝……」
「我拒絕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話,徹底將白染寧炸暈。
「什麼什麼?你拒絕了?」白瑞答應娶她,而心心念念只想把白瑞變成自己男人的桑芸,竟然拒絕了!
桑芸澀然一笑,輕嘆︰「他心里沒我,我若強迫他和我在一起,他也不會快樂,我愛他,但我更希望他能快樂。」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可這世上,也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有人曾這樣說過,如果你不愛一個人,請放手,好讓別人有機會去愛。
如果你愛的人放棄了你,請你放開自己,好讓自己有機會愛別人。
于她,于桑芸,何嘗不是如此。
即便心里深愛著那個人,為了他的幸福,他的快樂,即便斬斷情絲,將那顆深愛對方心,生生挖出也在所不惜。
疼,真的很疼,可在疼痛的同時,臉上卻帶著笑,只要那個人能平安幸福,即便承受再多的絕望與痛苦也值得。
「桑芸,其實你是有機會的,我能看得出,大哥心里,並非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
桑芸依舊垂著目,半晌後,忽地抬起頭來,眸中的神色復雜難辨︰「我有一個秘密,你想听嗎?」
白染寧有些懵,兩人剛才還在討論感情,怎麼一轉眼,她就改變話題了︰「什麼……秘密?」
桑芸深吸口氣,眼中有痛苦且無奈的神色劃過,「其實,白瑞與你根本就不是親兄妹。」
「什麼?」桑芸MM誒,這玩笑不好笑,咱換個話題好不好?
桑芸顯然不想換話題,繼續道︰「他是大夫人的私生子,父親是誰,他也不知道。」
「私……私生子。」真是玩笑天天有,今天最變態。
「要不然,以大夫人的性子,怎會允許你娘過門?就因為她心有愧疚,才會接納一個無權無勢的窮苦村姑嫁入侯府。」
「那是因為我爹太愛我娘了,大夫人阻止不了。」
「這只是其一,大夫人娘家勢力雄厚,大夫人本身又是善妒之人,加上你娘身份卑微,就算你爹再愛你娘,她也頂多讓你娘做個無名無分的侍妾,又怎麼會同意她風風光光嫁入侯府做二夫人?」
這……倒是有些道理,但……她始終不能相信,她與白瑞之間沒有血緣關系。
她可一直都把白瑞當親親好大哥啊!
「還有個秘密,你想听嗎?」
白染寧心里一咯 ,直覺這會兒從桑芸口中說出的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下意識想要拒絕,卻又好奇,還能有什麼比她和白瑞不是親兄妹還勁爆的消息,這麼一猶豫,桑芸已經幽幽開口了︰「為了與你大哥在一起,我什麼事都做了,包括給他下媚藥。」
白染寧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她還真做啊!
「他中了媚藥,我如願以償,被他抱在懷里。可當他壓在我的身上,發了瘋一般親吻我的時候,我竟听他在叫著你的名字!」
白染寧差點又一口血噴出,這這這……這算怎麼回事!
「他一邊吻我,一邊在我耳邊喃喃,寧兒,我的寧兒,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不肯陪我,我的好寧兒,失去你,我感覺自己就像已經死了一樣,寧兒……」
「停停停!」桑芸也太入戲了吧,叫得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他喜歡的人是你,雖然你們不是親兄妹,可名義上是,他……他怎麼會愛上自己的妹妹啊!」桑芸眼中有不解,有怨恨,有痛苦,她看白染寧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情敵。
白染寧吞了吞口水,艱澀道︰「這是誤會,一定是誤會,中了媚藥的人,腦袋都有些不清醒。」
「誤會?怎麼會是誤會,第二天他清醒後我問過他,他也承認了!」
轟隆隆,白染寧只覺得腦中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五顏六色,花花綠綠,耳朵嗡嗡直響。
這是……誤會?還能是誤會?或者,是白瑞的借口?怎麼會,白瑞不是那種人,再說,他和她名義上是兄妹,喜歡上自己的妹妹,那可是**啊。
囧……
「桑芸,你听我說,我……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把他當自己的大哥,真正的大哥,我一直都以為我們是親兄妹,他……他喜歡我,可能是戀妹情結有些嚴重吧,這個我……或許看看心理醫生會好些……」天吶,她在語無倫次些什麼,簡直是越說越亂,越說越混賬。
桑芸勉強笑了一下,「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也不會恨你,否則,我就不會來救你了。」
白染寧扁扁嘴,鼻子一陣酸澀,這都什麼事啊,老天爺也太會整她了吧。
她的大哥喜歡她?靠,這劇情簡直狗血到極點了!
可再狗血,它也是事實,事實是不容改變的,仔細回想一下她與白瑞相處時對方種種奇怪的舉動,就不難得出結論,桑芸所說,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正確率。
剩下的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可能性,很渺茫。
「四娘,你說我大哥是不是太久沒接觸女人了,所以只能對自己的妹妹加倍好?」望著自己被裹成粽子的腳,白染寧幽幽問。
柳四娘狠狠一扯繃帶,白染寧痛得齜牙咧嘴︰「這是你的事情,說不定是你沒守好一個妹妹該有的本分,你連自己大哥的美色都不放過,也難怪會被誤會。」
「喂喂喂,你亂說什麼,我……我哪有……」越說越心虛,難道真是她的錯?她貪戀白瑞的美色,還偷模白瑞的胸肌,還……完了,好像是她先勾引的白瑞?
「這些事,可都是你自己親口跟我說的,還說要把你上天入地都難尋的好大哥介紹給老娘認識,幸好老娘沒同意,否則這世上又要多一個傷心人嘍。」
白染寧尷尬地打了個哈哈︰「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你這種心智堅韌的女強人,是不會被男人打倒的!」
柳四娘翻了翻白眼,「得了吧,別再奉承老娘了,你的腳再過幾日應該就沒事了,不用擔心老娘惱羞成怒讓你變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