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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酒應該是阿意喝得最多的吧。有可能是與阿雄的久別重逢吧,十幾年的朋友在十年之後不期而遇,這種高興是可想而知的,阿意沒有理由不高興的。但如果僅僅就是與阿雄的久別重逢,有可能阿意也許不會表現得如此亢奮的。要知道,對于一個平時還是顯得溫文爾雅的年輕人來說,要他一下子表現出無比豪爽的關中大漢的氣概來,這是需要多大的動力的。
探究阿意得到如此大的動力的真正原因,唯一的解釋應該就是今天與阿娟的邂逅以及在夜宵攤上阿娟打來的那個電話吧。是阿娟給他如此亢奮的情緒,更確切地說,應該說是突其如來的愛情給予他的亢奮吧。對于一個走在愛情這片芳草地的邊緣的年輕人來說,是沒有什麼比讓他走進這片芳草地熱情去擁抱這片芳草地更令人神往與亢奮的。真的,阿意沒有理由不高興,也沒有理由不亢奮,更沒有不去豪爽地與阿雄豪情踫杯的。
喝完酒,阿意也不知道怎麼就回到了家里,怎麼就一下爬上了床呼呼大睡了一覺。當他一夢醒來,一縷陽光從窗簾里直透過來,照在他的床上,照得他全身暖暖的。
擦了擦朦朧的眼楮,伸了一個懶腰,阿意一骨碌兒從床上爬起來,拉開了淡黃色的窗簾。金黃色的陽光便全撒進房間里來,還有一株高大的樟樹,撐著一把淺綠色的大傘,組成一片美麗的風景,一道涌入他的眼簾。
真是一個不錯的好日子。這樣的日子要是和阿娟一起去踏青多好,阿意想。
想到了阿娟,他便想起應該給她打一個電話了。為什麼要給她打一個電話呢?不知道。打通了電話給她說什麼呢?不知道。要是不給她打個電話行嗎?那肯定是不行的。
人就這麼奇怪啊。阿意瞬間就變得這麼奇怪了。但阿意也沒時間去想他有多麼奇怪,覺得就應該給她打一個電話,必須給阿娟打一個電話。
可他找不到他的手機。他翻遍了他的上衣和褲子所有的口袋,他還是找不到他的手機。手機哪里去了呢?是不是他昨天喝高了一下子就弄丟了?為什麼會弄丟了自己的手機呢?是不是老天不要他給阿娟打電話?這讓阿意一時有點泄氣了,緣分這個詞,讀起來很簡單,但是,當它降臨到一個人的身上時,那就是一種復雜的情感歷程,並且是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完成它的涅槃與升華的。就你一個小孩子來學習寫好這個字一樣,一折一提,一橫一豎,你必須一筆一筆地練習,然後才會把這兩個字寫得像模像樣的。
可是,當阿意來了靈感,突然覺得要練習寫這兩個字時,他突然一下發現他的筆丟了,你說這是多麼懊惱的事啊。
阿意便坐在床上,腦袋里一片模糊,一種失望的、憂傷的、莫名其妙的模糊,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會陷入這一種迷惘的心理狀態,但此時此刻,他確確實實地坐在那里,腦袋里是一片混沌的空白。
就在這時候,阿意突然听到那熟悉的旋律了——《願意為你》。這是他的手機的鈴聲。循著鈴聲,他迅速地翻開被子,哈哈,這頑皮的手機,它居然躲進被窩里頭了,也許是昨天喝高了雲里霧里的就把它塞到被窩里頭了吧。
一看顯示屏,是阿娟,阿娟打電話過來了。
別提阿意的心里有多高興啊。他趕緊按下接听鍵,聲音帶點兒顫抖︰「阿娟,是你嗎?」
能感覺到阿娟在電話那一頭笑了,她說「是呀,你起床了吧,看到窗外的明媚的陽光了嗎?」
「我就站在窗前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呢。」阿意也笑了。
「這麼美麗的日子,我們去踏春吧。」阿娟說,「我們騎一張自行車,去汨羅江邊的湖洲上,我們去擁抱春天。」
「好呀。」阿意欣然同意,「我們屈原橋上見,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阿意趕緊換了一套李寧牌運動服,戴上一頂小太陽帽,在自己的背包里裝上《徐志摩詩全集》,然後騎上自己的自行車就飛也似點跑到屈原橋上。
橋上上班的人群或騎著摩托車,或踏著自行車,或干脆提著公文包步行,交織著公交車的急切的鳴笛聲,形成了一道忙忙碌碌的晨景。阿意就把在這道風景中把自行車靠在橋的欄桿,然後依著欄桿悠閑地在這道風景中流連。
很快地,他就發現阿娟了。一襲白色的長裙,粉紅的紗巾在胸前隨著晨風起舞,這讓飄逸的阿娟與這道忙忙碌碌的風景有點格格不入的味道,也能讓阿意一眼就能看到這道別致的風景的美麗。
阿娟很顯然看到依著欄桿等待的阿意,但她沒有停下她的自行車,依然悠然地任它前行,只是輕輕地向身後揚起她縴細的手臂,像孔雀展開它畫屏一樣的美麗。
于是,阿意馬上騎上他的自行車,輕快地跟了上去。兩輛自行車一前一後的跟隨著,很快地就出了小城,再沿著出城的公路飛馳十來分鐘,就看到了城外依城而輕繞的汨羅江了。
汨羅江是安靜的。一個冬天的沉寂,把一江靜靜流淌的清波在凸露的嶙峋的石堆間纏繞徘徊,看不到屈子沉吟時的奔騰,也看不到杜工部泛舟時的沉郁。春天來了,汨羅江就在河畔楊柳枝兒的輕悠搖曳中慢慢伸展著沉睡的惺忪的眼楮,也在無名花兒的綻放中呼吸著一縷縷春天的清芳。
安靜的汩羅江的江畔,是一大塊的河洲。汨羅江的清波還沒有來得及來親吻這一大片一大片的河洲,河洲上就乘機怒放著春天的氣息。
草兒鑽出來了,綿綿不斷地把河洲拉成一片女敕女敕的,透著淡黃淡黃色彩的綠毯。河洲上的草兒更容易知道春的訊息,它們在詩人還在醞釀著萬物復蘇的意境時,就迫不及待地把河洲裝點成讓人賞心悅目的綠毯,讓阿意這樣還不能稱之為詩人的詩歌愛好與寫作者只能莫名驚詫地感嘆春的力量與蓬勃的生機了。
草洲上點綴著各色的花兒,在紫色的、粉紅的、白色的,也有紅得耀眼的深紅色的。這都是一些小小的野花兒,它們或者是河洲的小包上單株的開著,也有在低窪處成片地開著的。野花兒都淡淡地開著,讓你絲毫也感覺不到百花爭艷的嬌媚,但是讓你有一種無緣清新的感覺,這可是阿娟感到最高興的了。阿娟就喜歡這種淡淡的滋味,就像她白色的裙子上面點綴著的那些花底兒一樣,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賞心悅目的了。
阿意和阿娟把自行車一下推倒在草地上,然後張開雙臂在草洲上奔跑,就像是掠地這藍天的小鳥兒一樣,無比的高興與快樂,無比的愜意與自由。
跑累了,阿娟覺得這麼美的景色是不應該錯過的。于是她選好了一個小草堆兒,在草堆兒上支開畫架,然後拿出她五彩的顏料盒來。
「我來寫下生。」阿娟對阿意說。
「好吧,這是畫家的靈感,特別是我們美女畫家的美的靈感。」
太陽暖融融的,一縷兒輕風像飄忽的優美旋律輕輕地纏繞,有三兩只白鶴,偶爾從河洲上的小水塘里掠起,像一道白色的閃電,展開美麗的翅膀,還留下一聲悠揚的長嘯。
阿娟靜靜地用她的彩筆描繪著,阿意就坐在有點潮而又讓人感覺到特別的濕潤的草地上,看著《徐志摩詩全集》,感受著他在康河柔波里無限深情的愛戀。
當阿意靜靜看完了好幾首詩後,我覺得自己的眼楮有點倦怠了,這才覺得老師說的沒錯,在太強烈的陽光下看書或者太長的時間看書是有害眼楮健康的。于是他便從草地上爬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又極目遙望了一眼河洲那無邊的春色。一切都感覺那麼自然那麼清新了。他便再找找阿娟。
阿娟還是坐在那小草堆兒上,凝神地作著她的畫。
阿意便走到阿娟的邊上。看著阿娟作畫。
阿娟的畫就地起材,一條澄碧的江流緩緩地、彎彎曲曲地穿過一片原野。原野的上空是無垠的碧藍的天空,朵朵白雲飄浮著,那麼悠閑,那麼愜意。原野上芳草蔥蔥,各色小花輝映著金色的陽光,清純而動人。在碧綠的草地上,一個年輕人側對著陽光,手握一本詩集,認真而專注地讀著。
「哈哈,你把我也入畫了呀。」阿意看著那個年輕人,左瞅右端詳,覺得那個年輕人就是他。
「是嗎?你有那麼帥嗎?」阿娟打笑他,「有那麼帥也沒有那麼睿智呀。」
「這話說得靠譜,但我還是覺得我已經走進你的畫里面了。」
「哈哈。」看著阿意認真的樣子,阿娟丟下她的畫筆,站起身來,「差不多了,我也應該休息一會兒了。」
「我們一起走走吧。」
「好吧。」
在河洲的中央,有兩口相連的水塘。有心的人也許會發現,這兩口水塘完全就是日月潭的縮小的藍本。阿意和阿娟輕輕漫步,一直走到日潭與月潭的交界處,猶如置身于一個小小的日月懷抱的半島中。
水清清的,映著他與她的影子,一只白鶴掠起,蕩起圈圈漣漪,搖曳著兩個年輕人的心醉。
「阿娟。」阿意輕輕地叫了一聲。
「恩。」阿娟意會到了阿意輕輕呼喚中的真摯的情感。
阿意看著阿娟,情不自禁地向她把手伸過去。阿娟裝作不知道的,只是把她的小手兒放在他的手掌中,任他緊緊地握在手心里,任他輕輕搖著她的手兒。
春色真美,把年輕人的心兒都美得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