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恨晚 7

作者 ︰ 錦竹

7

在阿意看來,旅游是工作之余的的一種休閑娛樂,是一種生活的放松與享受。但對阿意來說,他喜歡旅游,但他並不喜歡團隊旅游。團隊旅游的過程通常是用「吃、住、行、游、購、娛」簡單的六個字來概括其根本要素的。但阿意認為,團隊旅游就是來體現一種旅游業的發展罷了,說起旅游,他就喜歡像徐霞客式的旅行,也喜歡柳宗元式的另闢蹊徑地游歷,更憧憬德國作家黑塞所說「旅游就是艷遇」。他喜歡那一種境界︰「遇」,自然是遇而不可求。旅行中的艷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在美景的襯托之下更顯出浪漫情調。艷,奇幻迷離,讓人意猶未盡;遇,一場風花雪月的邂逅,一個怦然心動的瞬間。這可真是一種人生之極致的生活。

阿意曾經隨同單位的組織到過華東五市的旅游,七天五個大都市,走馬觀花地穿過杭州、蘇州、無錫、南京、上海,阿意最深的感受就是︰火熱的太陽、奔跑的大巴車、導游的小旗子、都市擁擠的人群。歸來一身疲憊地躺在沙發上,母親跑過來問︰「游覽西湖了嗎?」

「游了。」有氣無力地回答。

「看了蘇州園林了嗎?」

「看了耦園,听了幾句評彈。」

「在無錫給我帶來了珍珠項鏈沒有?」

「帶了,在旅行包里呢,您自己去拿吧。」

「這孩子,是不是被秦淮河里的畫舫晃悠暈了呀。」

「我的那個媽,我真的好累好累。」

「好啦,好啦,媽就問最後一句,上海大嗎?媽一輩子都沒有到過大上海呢。」

「大呢,我們坐著大巴在上海城里轉圈,只听到導游用他的小喇叭在喊,現在我們經過的是長江一橋、長江二橋、長江三橋,媽呀,還有長江九橋十橋的沒有?被這橋鬧了大半天,然後在外灘上站了站,在夕落時坐著游輪在黃埔江上轉悠到華月初上。媽,這就是大上海。」

母親的熱情被阿意的不耐煩澆了一大盆冷水,于是咕隆咕隆地就忙著到廚房去收拾去了。

「哈哈,我可以美美地睡一覺了。」

這就旅游。阿意的旅游最大的收獲就是可以在旅游回來之後倒在沙發上美美地睡一覺。

阿意覺得,團隊旅游就是听著導游的號子,跟著大部隊的步子,掠過飄浮的風景,最後收獲到一個累字。

所以阿意覺得與其這樣去累,不如一個人背著一個旅行包,沿溯著汨羅江的江流,從磊石山徒步上行,去追溯汨羅江的源頭。也許你能尋覓到一片嶙峋的怪石,也許你能陡然捕捉到峭壁上轟然瀉出的瀑布,也許你能采摘到一朵岸汀的蘭芷,也許能你半天余暉半江瑟瑟。這時候,你才會感受到徐霞客游歷的樂趣,也更能體會到黑塞所鐘情的艷遇的風花雪月的邂逅與怦然心動的瞬間的旅游奇妙的奇幻與浪漫。

阿意經常是這樣,坐在岸邊的石頭上,月兌了鞋襪,把腳伸在還有點冰涼的江水里,開心地攪動,把自己的影子攪成碎片,同時也把太陽、藍天、白雲一起攪碎,當了一會兒美的破壞者之後,他便把雙腳靜靜地放在清水里面,讓魚兒來輕吻著他的腳板,也讓太陽、藍天、白雲連同他的影子恢復成一副天然的美麗的圖畫。

阿意覺得自己是幸福的。當他在野外尋找風景的時候,他覺得他比柳宗元快樂多了。柳宗元的《永州八記》,不是在痛苦的彷徨麼?他找到的不也就是小石潭的冷峻深幽麼?同樣,他比李白也倜儻多了。少年俠氣的李白也有過客居商州委身村野狂婦的拮據生活,他賜金歸還也只能是背負著失意而仰嘆「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幾分失落,幾分無奈。而阿意他,就只為找一米陽光,找一方綠野,找一汪清泉,他不會為找不到而失落,但一旦找到他就有無限的快樂。

一個人會享受生活,就是要從生活中找到快樂、從生活中找到美感。阿意是一個會享受生活的人。

但阿意也會有他的淡淡的憂傷。

當他放眼于空曠的原野時,無邊的春色陶醉了他,但誰能與他一起擁有呢?

有時,他真想有一個海市蜃樓,海市蜃樓真的有一個美麗的女郎,美麗的女郎真的會走出那美麗得有點虛幻的畫面來牽著他的手,一起走入明媚的春光中去。

阿娟說,我們一起去韶山看紅杜鵑吧。這對阿意來說,是一個多麼幸福的約定啊。是呀,阿娟就是那個從海市蜃樓里走出來的的美麗女郎嗎?一定是的。他夢想中的女郎終于出現了,畢竟他與她真的要手牽著手一起走到明媚的春光中去了。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情啊。

阿意回到了家里,興奮地在房子里面打著轉身,他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只是念叨著,明天我要和阿娟去旅游了,我應該做些什麼呢,我應該做些準備呀。

轉了好個轉,他陡然覺得,首先得把工作上的事辦好。雖然單位上沒有什麼事,每天就是到辦公室去報個到簽個名的,但領導還是要看到你簽的那個名字呀,否則你拿了國家的一兩千的工資,領導沒管住你的人影他也不好向國家交差的。

于是他打了個電話給鐵哥們小良。

小良正和女朋友在打打鬧鬧的,小良這人沒別的愛好,就愛和女孩子打打鬧鬧,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要快。

「小良,明天我要出去有事了,記得替我在辦公室簽到啊。」阿意在話筒里放開音量喊。

「什麼?別鬧了,我有正經事,什麼?」小良顯然還和小女孩鬧個不休,他根本沒听清楚阿意在跟他說什麼,「你大聲點,說清楚。」

「給我簽到。」阿意又加大了了五個分貝。

「好的,好的。別鬧了,我在說正經事呢。再鬧再鬧,小心我咬壞你的紅嘴唇的。」小良一邊答應一邊還在鬧。

阿意看他答應了,也就放下手機,一邊不停的搖著頭,這個小良啊,看他要鬧到什麼時候,不要人家又腆著大肚子跑到辦公室來找麻煩就好,否則他也真的替他打不了掩護了。

阿意給阿良打完電話,陡然覺得自己大概也有好幾天沒回家了吧,母親倒是隔三差四的給他打電話,他便老是忙忙忙的敷衍她,現在又要出去兩三天的,這可得要安慰一下她老人家呀。

于是他又掛通家里的座機。

是母親,她拿起話筒,首先傳到阿意的耳朵里的是幾聲咳嗽。

「媽,您還好吧,沒感冒吧?」阿意關心地問。

「感冒了一點點,這天氣潮,一不小心就感冒了,你可要注意啊。」母親說,又咳嗽了幾聲。

「你今天又不能回家嗎?你爸可是在罵你這個不孝子了,你可有五天沒回家了。」母親又說。

「媽。」阿意叫了一聲,然後又編謊言,「只怕我這兩天又不能回家了,我要出差呢。」

「出差?出差前你就不能回家一趟呀?」母親明顯有點不高興了。

「有可能沒時間了,我還得準備好行李呢。媽,你就保重一下,不幾天我就回來了,回來了就讓您看我看個夠。」阿意知道怎麼俘虜母親的心,只要他撒幾句嬌,做娘的再大的怨氣也就消失殆盡了。

「好啦,出門在外就要好好照顧自己了。」母親果然在那邊的語氣就軟了,「要不要讓你爸接下電話,他在客廳里面看報紙呢。」

「您就別打擾他關心國家大事了。」哈,阿意就怕父親,父親說句話,哪怕是最疼愛的話都讓他感覺到一種威懾力,他盡量避免與父親說話呢。

「那就好吧,你要小心一點啊。」母親又有點不放心地交代了一聲。

「好啦。」阿意砰地就掛了電話。完了,現在就只等明天的太陽爬上窗外的香樟樹梢了,太陽一爬上香樟樹樹梢,他就能牽著阿娟的手一起踏上去韶山的旅途了。

這種感覺真好。阿意仰躺在沙發上,愜意地閉著眼楮想。

「願意為你,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手機鈴聲又在唱了。

阿意又拿起手機,打開翻蓋,一看是阿娟的電話,趕緊接通。

「睡了嗎?」阿娟的聲音很甜很甜。

「還沒有。」阿意輕聲地說。

「有點激動吧。」阿娟又柔聲地問。

「恩。」阿意真誠的說,「就想著太陽已經升起,我們手挽手一起出發。」

「我也是。」阿娟有點向往地。

時間一下凝結了。阿意覺得,一個夜晚的時間真的好長好長,怕是有地球繞著太陽轉一個世紀那麼長吧。地球轉太陽轉一個世紀的時間有多長呢?他真想用手指頭一個掰著一個地來數。但他怕是沒心思來數這手指頭的了,有時間,我還是閉著眼楮想想阿娟,想她的黑黑的發亮的頭發,想她隱在眼鏡里那雙多情的美麗的眼楮,想她那在春風里飄逸著的紗巾,想她伸開臂膀拂起飄舞的白色裙子的靚麗的身影。

「明天見,我們不見不散。」

還是阿娟輕輕的甜甜的聲音,明天,快快從我手指頭上飛過來吧。阿意在心底里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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