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走到自家的小樓門，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媽媽。
媽媽特別高興，忙不迭的把他迎進屋里來，一邊讓他坐，一邊去泡茶，還一邊對著書房里喊︰「老周，意兒回來看你來了，我們的兒子來看我們的來了。」
阿意坐在沙發上，順便就打開電視機。媽媽給洗了一個大大的紅富士隻果，然後又給他泡了一杯滾燙滾燙的豆子芝麻姜鹽茶。
媽媽走過來了，朝著他瞅瞅的，又撫模著他的額頭，有點疼愛地說︰「意兒，怎麼瘦了，瘦了這麼多。」
阿意挪開母親的手，一邊啃著大大的紅富士隻果，說︰「沒有呢，我今天才在大街上稱過了，還長了兩斤肉呢。」
「騙誰呢。」媽媽不相信，又愛憐地看著他，「來，讓媽媽仔細瞅瞅。」
「媽，別這麼膩了，老爸叫我回來有事呢。」阿意就怕媽媽的這股熱乎勁兒，趕緊挪開話題，「爸在哪兒呢？」
「還不就在他的書房里。你這孩子，就只記得你爸你爸的。」媽有點生氣了。
「哈哈，我先去見爸了，等下再來陪您老聊羅。」阿意撒嬌地抱了一個媽媽，「老媽，你可是我的親媽媽呢。」
敲了敲爸爸書房的門，仍然是那永遠冷峻的聲音︰「進來吧。」
阿意進了爸爸的書房。這是一間簡單的書房。除了一張書桌和兩把沙發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裝滿書的書櫃了。爸爸曾經對阿意說過，他除了這最寶貝的財富留給他之外，只怕是再沒有什麼留給他的了。爸爸說的最寶貴的財富就是這滿書櫃的書。
爸爸示意他在沙發上坐下，然後還特別親切地走過來坐在茶幾邊上的另一張沙發上來陪著他。
「最近又在看什麼書了？」爸爸問。
「沒看什麼呢，就是重看盧梭的《懺悔錄》，再就是看看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見》」阿意如實地回答。其實他看盧梭的《懺悔錄》是個影子，但沉迷在安意如獨特的賞詩的境界里是真。
「安意如是誰？《人生若只如初見》是寫兒女私情的嗎？」很明顯，父親對現在的網絡文學不是很感興趣，他根本不會知道安意如這個殘疾的美麗女人在當下文壇所引起的轟動效應的。所以，他認為，一個喜歡悲情王子的納蘭容若的詩的沒有名氣的女作家，他最多就只能寫下兒女私情罷了。
阿意不想跟父親談論什麼文學鑒賞之類的，他總認為在這方面他與父親有代溝，于是就說︰「什麼時候我把這本書放到您的藏書架呢，我想您有可能也會喜歡的，當然，你不喜歡就還給我就是了。」
「不用了。」父親是個老頑固，不是他看中的書他才不會接受呢，「我說，你還是應該讀《懺悔錄》，哪怕重讀五遍也不為多。還有，這次我在新華書店找到了一本《蘇軾文集》，很不錯，你有時間拿出看看。」
父親說的是「有時間」，好像是在下命令要他一定要去讀了。這蘇老夫子，幾首「大江東去」已經背得他夠嗆的了，到現在他有選擇看書的年齡了，還要被他的文集禁錮著，阿意真是恨不得把他發配到嶺南去吃荔枝永遠寫不出文章來呢。
父親從他的書櫃里拿出了這本《蘇軾文集》，鄭重地把它放到阿意的手心里，然後又在他的對面坐下來。
「單位又有新的活動了吧。」坐下來後，父親開始話入正題。
「是的，我今天發了一天的通知呢。」阿意回答他，「是個什麼‘汨羅美?家鄉美’的征文活動吧，說是市政府發動的呢。」
「是呀，我也接到老同學的通知了，要我去當評委呢。」父親說，「我都退休了，他們卻老要我發揮余熱呢。」
「這好呀，您又可以在我們汨羅發掘出許多有作為的文學青年了，也能發掘更多的美文了呀。」阿意知道父親很喜歡評委這項工作，于是迎合著他奉承一下他。
「可我更喜歡這美文是我兒子寫的呀。」父親看定著他，眼楮里充滿了期望。
「我就怕您又像是歐陽老夫子那樣走眼呢。」只是這時候，阿意才能打趣一下父親。歐陽老夫子就的就是歐陽修，他當主考的那一年把蘇軾的文章誤當成自己學生曾鞏的文章，害得這大蘇無緣于當屆科考的第一名。父親也犯了這麼一個錯誤，他在一次當評委時誤把一篇美文當成兒子的文章，卻陰錯陽差地把阿意的文章評了一個第一名，害得他一直到現在還害怕別人說他循私情呢。
「少貧嘴。」父親害怕別人揭他的短，阿意卻偏偏往他傷口撒鹽呢。
「這次你得拿出水平來，貨真價實地當個第一名。」父親下命令了。
「可您就不要再犯歐陽老夫子的錯誤了啊。」阿意不敢明明去揭父親的短，只能把歐陽老夫子當替罪羊。
「好啦，少耍嘴皮子了，認真去寫吧，千萬不要讓我看到，免得你真的就成了蘇東坡了啊。」父親這回是真的下命令了，看來，阿意又得坐在他的快訊里閉關幾天，要真正地拿出一篇像樣的文章來了，否則，這老爸可又要搬來一大疊的書，責令他在短短的一段時間來讀完，天啦，那真是不想像事情呢。
阿意走出父親的書房來，禁不信哼一支小曲兒。哈哈，今天老爺子沒有給他高談闊論地上政治課，也沒有為他的一些小過錯面訓斥他，這還真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啊。再者，看來主任也還蠻關照他的，居然沒有向老爺子告狀的。當然，阿意早就預料到了，要知道，主任一告狀，老爺子可不會把他當主任，只是會把分當學生一起加以訓斥一頓呢，主任可是有面子的人了，要他還當小學生可真的有點面子上過不去了，當然他也就不會自討沒趣了羅。
媽媽看著兒子高興也很高興，說︰「看你今天這麼高興，你老爸沒教育你吧。」母親老把父親的訓斥說成教育，但他也總擔心阿意會被狠狠地教育。
「沒呢。」阿意有點兒得意忘形地，一下就跳著坐到沙發上了。
媽媽在他身邊坐下來，看著兒子也很高興。
阿意感覺母親在久久地看著他，于是把含在口里的大紅隻果拿出來。
阿意也看著母親，說︰「您不會又問我談女朋友沒有吧？」
媽媽湊近了一步，果真眼里流露出興奮，問︰「意兒談了沒有？」
阿意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還一直搖個不停呢。
「那有意向沒有？」
還是撥浪鼓在使勁地搖。
媽媽有點失望了，自言自語地說︰「真的還沒談麼，也不小了呀，下半年就二十六了喲。」
失望了好大一陣，母親又湊過來，說︰「要麼，讓人給介紹一個吧？今天李娭來說，她家有點佷孫女，長得又文靜又漂亮，還有大學文憑呢，在政府信訪辦當文員，工作還蠻不錯的呀。」
又是那個李娭，她可沒少給媽媽為他介紹文靜又漂亮的妞兒呢，這個自以為是的李娭，好像這世界上的年輕人沒有她的撮合就都會打單身一樣。
「媽，你就別操心了，我保證，年內給你帶一個又文靜又漂亮的準媳婦回來，這您就放心了吧。」
阿意純粹是糊弄母親，可媽媽卻听真了，她的眼楮里閃出祥林嫂听說能捐門檻一樣欣喜的光芒來，湊過來又打听；「意兒是自己談了吧，向媽媽保密，是嗎？說說，怎麼樣，媽媽不是老封建，不反對你自由戀愛的。給媽媽說的，女孩是哪里的？干什麼工作？父母親是……」
阿意趕緊打斷母親的話頭，說「老媽，我鄭重向您宣布︰我沒談戀愛，但我為了滿足你的願望，決定一定在今年年底為您帶來一個女朋友。就這樣，行了吧？」
「哦，就這樣。」媽媽看樣子真的有點失望了。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阿意打開手機，是阿娟的電話。阿意趕緊接通。
「今天很忙吧，領導沒有責怪你吧？」阿娟關心地問。
「沒呢。你放心。」阿意寬慰她。
「我想見你了。」沉默了一陣，阿意雙听見阿娟有點戚戚地在說。
「好呀，我們一起去歐典坐坐。」阿意提議。他喜歡歐典，那是他第一次認識阿娟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被撥動心弦的地方。
「好的，十分鐘之後，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阿意放下電話，才發覺母親在怪怪地看著他。
「怎麼了？」阿意朝自己身上到處看了看，根本沒有發現什麼讓人感到怪怪的地方呀。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媽媽說，「我說是呀，我們家意兒，這麼瀟灑這麼英俊的，怎麼會沒有女孩子喜歡呢。」
「老媽——」阿意叫了一聲，‘人家才不是我的女朋友呢，她只是我的同學的同學呢。」
「同學的同學很好呀，我正希望我家意兒就在我們城市里找個女朋友呢，以後我們親家也可以經常聚在一起拉拉家常呢。」
「老媽，我不跟你說了，我走了。」阿意懶得听母親的嘮叨了，起身就走。
「好呀，去吧，去約會吧，今天媽媽就不攔著你了。
阿意走出門了。
母親跟著到了門口，還對著他喊著︰「意兒，你可要信守承諾啊，今年年底可要把這女孩帶回家啊。」
我這老媽呀！阿意又氣又笑地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