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阿娟敲了敲門,母親便出來了。母親拉著她的手,臉色中有點著急也含著痛心的責備。
「我的天老爺,你一個晚上做什麼去了呀?你知道我和你父親好擔心的。」母親說。
「媽,沒事的,我也不是一個小孩子了。」阿娟摟著母親,安慰她。
「以後不準這麼樣了,知道嗎?」母親總是疼愛女兒的,看著她摟著她撒嬌,氣也就消了一大半了。
「你爸還在生氣呢,你可要小心一點。」推開門,母親又不忘抽跟在身後的女兒交代一聲。
「知道。」阿娟有點怯怯的,低聲地答應一聲。
走進客廳,阿娟看見父親捧著一張《國際時報》,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在看著。《國際時報》遮住了他的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夠揣模到在時報後面會是一張怎麼樣的冷冰冰的嚴肅的臉。她想回避這張臉,于是放輕腳步,想偷偷地加到自己的房間里去。
「回來。」她听到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從時報後面傳出來。父親永遠是長著兩雙眼楮,一雙眼楮看著報紙,一雙眼楮用來洞察他想了解的一一切。阿娟覺得,她永遠逃不出父親的眼楮。
「昨晚干什麼去了?」時報後的聲音仍然是那麼地冷峻,讓阿娟感覺到她是在無邊的荒原上逃匿時突然遇到了一個蒙面大盜般的透心涼,刺骨地涼透了她的全身。
「和一個朋友在一起。」阿娟顫顫地回答。
「什麼朋友?男的還是女的?」父親從來不會轉彎抹角地,就總是這樣地直入主題。阿娟真想不通父親原來是怎麼樣跟他的學生做思想工作的。她覺得他根本就沒有給學生做思想工作的藝術,更沒有那耐心。
「男的。」阿娟也不知道回避他的問題,她揣測父親問這個問題想听到的答案就是要一個男的。
父親把時報拿下,露出了他的眼楮,那眼楮里射出來的光像兩把刺刀,齊刷刷地向她射來。
阿娟情不自禁地顫栗了一下。
「和他在一起了?」父親淡淡地,語氣依然很冷。
「沒有。」阿娟如實回答,「昨天他的一個朋友喝醉了,我就和他一起把那個朋友弄到他家里了,很晚了,所以就沒有回來嗎?」
「是你男朋友嗎?」
「是的。」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這次,他陪我一起去韶山畫紅杜鵑的。」
審判沒有結束,但法官與被告一時間僵持了。在家庭這個法庭上,你是無法分清楚法官與被告到底誰是正義誰是非正義的,審判者與被被審判者永遠沒有誰是誰非的這個概念。所以,當一個話題攤開來又無法取得正確的解決辦法時,唯在僵持著,這才是最現實的一種方法。
「來來來,喝茶吧。」母親泡了豆子芝麻姜鹽茶來。
母親往往就是父女這間的溶解劑。當父女之間僵持不下時,她總是及時地走到什麼中間來,拉出你的手,拉出我的手,讓你我手握著手再交個朋友。
當然,而母親所得到的往往是不正當的待遇,父親罵她,女兒都是你慣的;女兒不理她,你就喜歡和父親一個鼻孔里出氣。習慣了,就當是他們父女倆的出氣筒吧。能做好一個出氣筒,在一個家庭來說,那是一門藝術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