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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阿意確實很傷心。
陪著阿娟一天，他一直以為是阿娟太小孩子氣，跟父親對著干。他想，也許他送阿娟回家，就能夠化解她父女之間的矛盾的。可他卻沒有想到，正是因為他的出現，才讓阿娟父親更激動，更不通情理，理反對他與阿娟的相愛了。
而更可悲的是，他從今天的事態發現，阿娟父親反對根本不是他的原因，更多的就是與自己父親的矛盾，阿娟父親只是把與自己父親的矛盾移嫁到他的身上來，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啊。老一輩的恩恩怨怨，卻要讓後輩來承擔，這好像是電視劇里面的情節，現在卻偏偏發生在他的身上了。
那麼，到底在父輩的身上，他們之間有什麼化解不了的過節和恩怨呢？阿意覺得，這應該是他現在最需要弄清楚的事情了。他必須把這件事弄清楚，這樣才有可能化解夾在他們與父輩之間這個愛情與家庭的矛盾。他必須回去問父親了。
母親來開門了。
母親看到兒子很高興。是呀，不知道是哪里突然而至的西北風，居然把兒子吹到家里來了，別說有多高興啊。
但兒子情緒低低的，他就只是低落地叫一聲「媽」，然後就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了。
「怎麼了，意兒？」看到兒子這個樣子，做母親的有點揪心地痛了。
「媽，爸呢？」阿意問母親。
「在書房里看書呢。」母親回答他，「意兒，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呢，您就別擔心了。」阿意怕母親又羅羅索索的，便離開她直接推開父親的書房門。
父親正在看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見》，看見阿意進來了，很高興，說︰「意兒，這本書還真不錯呢，安意如是何許人，還蠻有詩歌鑒賞水平的。」
「人家可是一個碩士研究生呢。」阿意嘟囊了一句。
父親從眼鏡上方看阿意，感覺到兒子今天情緒不是太高，便問︰「怎麼了？」
阿意在父親對面的小沙發上坐下來，不說話。
「文章卡殼了，寫不出來了嗎？」父親繼續問。
「不是。」阿意回答他。
「工作不順利，主任為難你了？」父親又主觀地憑心推測。
「爸，您就別胡亂推測了。」阿意有點不耐煩了，語氣特別粗。
父親感覺到兒子的思想不對頭，說實在的，他還從來沒有感覺過兒子會在他的面前說話如此霸道呢。
「爸，我問你一個問題。」阿意看著父親，很正規地詢問他。
「什麼問題？你問吧。」父親已經放下書，開始正視他，他知道，兒子今天的問題不是關于那部作品那個人物的，兒子今天就是有點不同尋常，他的問題也一定不同尋常。
「我問您，您同何致遠有什麼過節？」何致遠就是阿娟的父親。
「誰？」父親反問了一句。
「何致遠，教育局的原基教辦主任。」阿意加重了語氣。他知道父親很熟悉這個名字，他加重語氣就是想證實父親對他的熟悉程度。
「怎麼了？」父親淡淡地，開始回避他的目光。
「您應該告訴我，你原來到底與他有什麼過節。」阿意堅持，他要父親替他解決心底里的這個謎團。
「去問你的母親吧。」父親顯得有點兒焦躁。看來在父親與阿娟父親之間是確實存在著一個不小的隔閡。
「為什麼要問母親，這是您與他的過節，應該您來回答我。」阿意覺得，憑父親的這樣的個性，一定會在工作中甚至是生活中得罪不少人的，說不定阿娟的父親就是他得罪了的人之中的一個。
「這個問題應該讓你母親來回答，知道嗎？」父親倔強地回答他。
「怎麼了，又怎麼了？」母親泡好茶端進來，正好就看見父子倆又在僵持著，于是問。
「意兒在問我與何致遠有什麼過節，我要他來問你。」父親沒有好聲色地對她說。
母親怔了一下，茶杯在她的手里顫了顫，一些茶水灑了下來，濕了褐色的木紋地板。
阿意看著失神的母親，叫了一聲︰「媽。」
母親把茶杯放在小茶幾上，然後對阿意說︰「到客廳來吧。」
阿意便跟著母親走到客廳來。
在沙發上坐好，母親問他︰「意兒呀，你突然間怎麼問起何伯伯來了。」
「媽，我跟阿娟談戀愛，他極力反對。」阿意委屈地說，眼楮有點紅紅的了，「他說，阿娟什麼人的兒子都可以談，但就是不能談周應乾的兒子，我想他與爸爸一定存在十分深的過節。」
「哦。」母親沉思了，眼光也有點游離。
「媽，我真的很愛阿娟，她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讓我心動的女孩，可是，她的父親卻極力反對，就是因為他曾經與父親有過節。」眼淚出來了，在母親面前，兒子永遠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意兒呀，這不能怪你的父親的。」母親拍拍他顫抖的肩膀。
「媽，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原因呀。」阿意抬起頭來看著母親。
「好吧，我全都告訴你吧。」母親深深地舒一口氣，「這是發生在我們仨個人中間的事。」
「那個時候，我與你何伯伯在同松山中學教書。何伯伯是從師範學校畢業分配到學校的，學校很重視他，剛從師範學校畢業分配到松山中學教書就被委任為教導主任。正好那一年我也到松山中學教書，是你當老師的外公托的後門，把高中還沒考起大學的我聘任到松山中學代課」
「我與何伯伯戀愛了。兩個懵懂的年輕人，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工作環境生活環境中，是最容易產生感情的。那時，我就愛上了你何伯伯，你何伯伯也深深地愛上了我。」
「可你外公極力反對，他說他不想自己一家都是老師。你外公有他的道理。當老師那年代還頂著一頂臭老九的帽子，誰都不想用讓這沉重的枷鎖緊緊地套著。」
「听說我與你何伯伯戀愛了，你外公不同意了。他現在就找到你何伯伯，也是說我們家不歡迎他。然後外公就要求我回家，不準我住校，不再讓我們有幸福戀愛的環境。」
「接著，你外公就為我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就是你父親。你父親那時在文化局當一個小干事，他父親與你外公是同學，于是你外公在一次偶遇中就把我介紹給了你父親。」
「你父親一樣很喜歡我，我對他說了我曾經戀愛過，他說他根本不計較，于是我便答應了他。」
「那時我們真的很懦弱，是沒有膽量追求自由戀愛的。所以我終于屈服了。在你外公的極力反對下，也在你父親的悉心呵護下，我背叛了我的初戀，然後幸福地和你父親走到一起了。」
「但你何伯伯真的很痛苦。他經常跑到我家的門前，在我家門前的那片竹林里等我。他一看到我就喊我，而我，卻每次都是逃似的躲到房子里面去。甚至有一段時間我不敢出門，為的就是躲避他。」
「後來，我與你父親結婚了。你外公在家里辦了十幾桌酒席，熱熱鬧鬧地把我嫁出去。那天你何伯伯也來了，在酒席上拼命地喝酒，喝醉了，他就鬧事，還給了你父親當胸一拳。當時，我生氣了，絕情地對他說︰這一輩子我也再也不理他了。」
「他們有好幾年我們互不理睬的。後來他就找了原來教育局局長的外甥女結了婚，再後來就調到教育局人事股當股長了。」
「正是他在教育局人事股當股長時，你父親想設法把我從教育局調到文化局來。此時，你何伯伯就堅決反對，從中設置種種阻攔。你父親很生氣，就他就是一個小人，一個十足的小人。我知道你何伯伯不是這樣的一個人，但他真的是很愛我，他失去了我就真的變得性格有點乖張了，這是我帶給他的無法彌補的傷害。」
「後來，我還是調到文化局來了。依然是在你何伯伯手里辦的手續，可你父親與他的關系從來沒有好過，就是文化局和教育局牽涉到他們倆的工作他們也從來不踫面的，他們不是對頭，但從來就沒有變成過朋友，這樣一轉身就是幾十年了。」
母親一口氣把故事說完，說完之後，阿意是難得見到母親這麼痛苦的了。在他的心目中，母親就是快樂的天使，有了母親的陪伴，他就能感受到無緣的快樂。
而這顯然是郁結在母親心中永遠無法解月兌的痛苦了。
阿意拉住母親的手，他把這雙有點老邁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想給她溫馨，傳遞著愛的力量。
母親也緊握著他的手，然後抬起頭來，從痛苦的回憶中擠出一絲溫馨的笑容。母親對他說︰「意兒，別擔心，現在不再是我們的那一個年代，只要你們真心地愛著，誰也阻攔不了的，你父親不行，你何伯伯也不行。」
阿意看著母親，點了點頭。他堅信︰何伯伯不是一塊不能融化的冰，他與父親之間的隔閡也不會是一塊不能融化的冰。愛的力量是無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