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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首先走出來迎接的是媽媽。媽媽看到阿娟,很是高興,這昵子,自從與阿意談了戀愛,守在自己家里的日子就少了。這個媽媽也理解,剛談戀愛的女孩,沒有不被愛情一時沖昏頭腦的,畢竟誰都有過那種青澀的年代。不過,看到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媽媽還是由衷的高興啊。
阿秀從阿娟的背後鑽了出來,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伯母。」
媽媽倒是很驚詫,女兒身後怎麼就鑽出來了這麼一個摩登的女人呢?在她的印象中,阿娟可沒有多少能帶回家的朋友,更沒有像阿秀這樣的摩登的女性朋友的。
「媽媽,別瞪著人家看了,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阿娟看著媽媽驚詫的眼神,打趣她,然後向她介紹阿秀,「媽,我大學同宿舍的同學,鐵姐們,阿秀。」
阿秀又向何媽媽微微地鞠了一躬,媽媽趕快熱情地打招呼︰「快請進,快請進,看我,把你涼在門外半天了,阿娟的同學,真是難得來的,快請進吧。」
父親還是坐在自己的沙發上,戴著他的那副老花鏡,端著他的《時代周刊》在讀。
阿娟叫了他一聲︰「爸。」
阿秀跟著也向他打聲招呼︰「伯父。」
父親扶了扶眼鏡,投起眼光看了看阿秀,也向她打了一聲招呼︰「同學來了,坐吧。」
阿秀很詫異,這位何爸爸,看到沒看見過她,怎麼就知道她是阿娟的同學呢?哈哈,這可是他何志誠的特長,別看他老專注著他手里的報刊雜志的,他一眼就能辨別來人的門路,何況剛才他還隱隱約約地听到了門口的對話呢。
媽媽去熬茶了,阿娟也不想陪著爸爸坐著看報紙。有這老頭在,想和阿秀說句話也不自在呢。于是她向阿秀使了一個眼色,說︰「我們去畫室看看吧。」
阿秀會意,也正有這個意思,于是站起來,又向何志誠身軀地鞠了一躬,說︰「伯父,不打擾您了,我們去阿娟的畫室看看了。」
爸爸微微地點了點頭,眼楮也沒從《時代周刊》里抬起來,只是等阿秀的背景消失在門口,才輕輕地一瞥這時髦的身影。
阿秀打量著阿娟簡陋的畫室,越看就越覺得有點簡陋,便問,「娟,這就是你創作的地方呀?」
「是呀,你還以為我是唐伯虎這樣的大畫家,在這時代還得配一個畢加家的大畫室麼?」阿娟笑著說。
「我倒也沒有認為,不過,看這畫室,我感覺是有點埋沒我們班第一才女的畫才的。」阿秀笑了,但她還是直言直語的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哈哈,看來,我得向陳老板拉贊助了。」忘記向朋友簡略地介紹阿秀了。阿秀姓陳,叫陳方秀,她的同學都親密地叫她阿秀,是汨羅城附近範家園鎮人,父親是一個小小的鄉鎮干部。
「沒問題,陳老板現在有錢了,贊助一個畫室還行的。」阿秀豪爽地笑著。
說歸說,笑歸笑,阿秀知道她到這間畫室里來倒不是來看這間小畫室有何簡陋的,告訴你,她心里還懷著一個小小目的呢。
這不,她的眼楮突然就發光了。她看著畫室東邊的牆壁上掛著一副畫作,這就是阿娟從汨羅一中走出來創作的那幅水彩畫——《飛》。
「飛躍的構思中透露著夢想,明麗的色彩中飛揚著美好的憧憬。」阿秀由衷地感慨,「老同學,你的畫技倒是真的有所長進了,創作也更貼近生活貼近現實了啊。」
「少捧。」阿娟在打掃著掛在牆壁角落里的蜘蛛網。
「這可真的是實在話。」阿秀確實是很認真的,「看來老同學的夢想並不在汨羅,你的心依然在飛翔啊。」
「怎麼了,一幅小畫就讓你有這麼多感慨了。」阿娟走過來,看著她說。
阿秀撅了撅嘴,向她伸了伸大拇指,看定她,「屈才,這純粹是汨羅這個小城屈才了。並且,也能看出來,汨羅這個小城是困不住涅槃的鳳凰的。」
「還有什麼奉承話,一並說完,說完了我好收拾這間小畫室了,我都快有兩個星期沒來打理它了。」阿娟說著,又開始去收拾畫桌上的畫筆了。
「沒什麼了,這些文酸酸的話阿秀也不說了。」阿秀伸了伸腰,直了直嗓子,故作高深地說,「阿秀是個生意人,跟你談筆生意吧。」
「談筆生意?」阿娟皺了皺眉頭,「老同學,你跟我談生意?」
「是呀。」阿秀就過來,在她耳邊說︰「我把你的《飛》和另外的一些小畫作拿去好好裝幀一下,然後掛到我的店里,如果有人出高價,我就把它變成人民幣,所有的收入都歸你。」
「不行不行。」阿娟听了,不由分說地搖手,「我是畫著好玩的,不用它來討生活的。」
「這可不是討生活,這是來體現你人生的價值。再說,你的這些優秀的畫作就摳在你這間小畫室里蒙灰塵,這是你的理想嗎?這是你的人生嗎?」阿秀說的話可是句句在理,也句句擊中阿娟心里隱隱的憧憬。
阿娟開始有點沉默了,沒有服剛才拒絕的堅定。
阿秀趁勢向她游說︰「如果你的價值真的得到社會的公認,我們就可以在長沙建一個條件優越一點的畫室,如果正式向省會進軍,合著時代的步伐,去實現我們人生的價值。」
阿娟有點心動了。說實在的,阿秀的話可是句句都砸在她心坎里的話呀,這猶如一個大鐵稱砣,在她的心里砸起了一層層巨浪,激發了她心里一直摁著那份沉重的夢想。
「怎麼樣?」阿秀征詢地看著她。
阿娟剛想答應他,可她腦海里突然顯現阿意那張熱情幸福而深情的臉。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更是一張無形的巨大的網。她覺得,在這個懷抱里,她無法逃避;在這張網里,她無法掙扎。
她搖了搖頭,遲遲疑疑地,還是搖了搖頭。
在阿秀看起來,阿娟真的是有點不可理喻了。一個有夢想的女孩,為什麼就要把自己的夢想摁在這個小小的城市里呢?說實在的,阿秀真的沒有想要利用阿娟的畫作去做生意。在朋友面前,她還是覺得友誼的純真超過一切的。而阿娟在拒絕她的好意,也在拒絕自己的夢想,這真的讓她急得在這小畫室里直徘徊個不定。
阿秀有點急了,一急就手舞腳蹈地有點慌亂,一慌亂間,她不小心地就揭開了畫架上蒙著一塊畫布。阿秀本來還想訓斥一個愚笨的阿娟的,而她一眼瞥見了畫架上的一幅素描。她一時間驚呆了,她仔細地端詳著這幅素描,無限喜愛輕輕地撫模著那透露著淡淡的石墨香味的墨跡,她突然叫喊一聲︰「娟,你怎麼還有這麼神的作品!」
阿娟趕緊走過去,從地板上拾起畫布,然後小心翼翼地蓋上。
「娟,他是誰?」阿秀似乎感覺到這幅畫一定是一個生動的故事。
「阿意。」阿娟故作淡淡地回答她。
「你的初戀?」阿秀問。阿秀知道,阿娟在愛情上是個很拽的女孩。在大學期間,工程系的學生會主席死去活來地追她,她就是涼給他一個冰涼的背影。要知道,這個男孩可是許多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呀,她阿秀也有好幾次夢見和他一起在南湖里面自由地泛舟的。
「我的男朋友,更準備地來說,是我的準丈夫。有可能我們就快結婚了。」阿娟嘴角掠起淡淡的喜悅。
听完阿娟的話,阿秀沉思著,一邊輕輕地徘徊一邊自言自語似的說︰「我明白了,你拒絕你的夢想,就是因為他,因為這個神采飛揚的優秀的男孩。」
「是嗎?」驀地,阿秀抬起頭來,看著阿娟,突然地問。
阿娟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阿秀又開始低著頭來沉思。
沉思了良久,她抬起頭來,與阿娟商量似的說︰「看來,我不能強求你了。不過,我有個請求。」
「你說,我答應你。」阿娟很干脆地回答。
「讓我帶走你畫室里的作品。不管取得的經濟效益如何,都是你價值的體現,並且,畫作所得的每分錢都是你的,我不分一分。」阿秀說。
「好吧。」阿娟覺得真的沒有拒絕阿秀的理由了,「但除了這一幅。
這一幅就是阿意的素描。阿秀知道,無論她是怎麼喜愛那幅畫,無論那幅畫能取得多麼巨大的經濟效益,都無法比得上這幅畫在阿娟心目中的價值。
阿娟開始把她的畫作一件件地收拾起來,然後鄭重地交到阿秀的手里。
「娟……」阿秀欲言又止的。
「我懂啦。」阿娟拍著阿秀的手,「哈哈,我永遠是個有夢想的人,不是麼?」
阿秀點了點頭,然後又不甘心對她說︰「我想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受歡迎的畫者的,如果有機會,你一定得好好來展現你自己啊。」
「知道了,我懂的,別這麼婆婆媽媽地了。」阿娟笑著看著她,笑著笑著,眼楮里溢出了一顆淚花,一顆晶瑩剔透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