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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提著行李箱,在站台上久久地佇立著。
行李箱里除了幾件自己喜愛的衣服外,就只有阿意的那幅素描了。阿秀說,工作室里所有的面具都配備齊全了,要她什麼也不要帶。她把她的小畫室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甚至是有點一塵不染了。然後她便站在小畫室的中間輕輕地揮了揮手,再見了,我的小畫室。
可要說一聲再見真的好難。阿娟是覺得她很難說出這一聲再見的,所以當著父母,她微微地張了張嘴唇,好幾次想對慈愛的母親和嚴肅的父親說出她要去長沙發展的意圖,囑咐他們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地照看自己。可每一次她都沒有勇氣說出來,只是讓父母親望著她奇怪的舉動發呆。算了,還是留張字條向她們告別吧,也許對父母這真的太不公平,自己的女兒在離開他們之前居然連一聲再見也不說,可她阿娟真的很難很難當著親愛的父母親說出這聲再見呀。
本來,阿娟是要向阿意打一個電話的。這幾天,阿意總在和她鬧著別扭。她呆在家里等他回來,往往直到半夜才等到他醉醺醺地踉踉蹌蹌地闖了進門,然後和著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早晨天不亮就出了門,又把她一個人掠在這冷冷清清的房子里面。
阿娟忍受不住了,就向他打電話,好久好久,才听到他冷冷的聲音,要麼是我在開會要麼是我有事等一下要麼是好了好了我今天晚上沒有應酬我一定早一點回來陪你的應付她幾句。她以後可就真的不敢打他的電話了,比起想念他,她更受不了他對她的這種冷落。
就要走了,站在靜靜的畫室的中間,她總覺得失落了一些什麼。失落了什麼呢?她環顧著她的小畫室,這兩天被她清理得一塵不染的小畫室,陡然,她的眼光就落在那用一塊白色的畫布遮蓋的畫架上。她輕輕地揭開畫布,阿意那清俊的面容和那甜美的笑就呈現在她的眼前了。她走過去,把那幅素描從畫架上取下來,緊緊地抱在懷里。
這是她的阿意呀,她永遠的阿意。她應該把他抱在懷里,永遠地把他帶在身邊的。
她撫模著阿意的黑黑的頭發,她撫模著阿意那寬闊的額頭,她撫模著阿意大大的眼楮亮亮的眸子,她撫模著阿意那厚厚的嘴唇,她撫模著阿意那圓圓的下頜。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深情地來撫模過他,她更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細致地親吻過他。她一直是他身邊驕傲的公主,一切一切關懷自然都是他阿意來給予她的,她只有享受的權力,卻沒有付出的責任。也許,在過去依偎在一起的日子里,這是她還有他的自然邏輯。
今天,她是第一次在這麼深情地撫模著他,雖然她撫模著的只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畫像;今天,她也是第一次在這麼認真地專注地親吻著他,雖然親吻的是一抹抹的鉛印。可她,在這即將離開他的身邊的時候,卻只能如此地對著這一幅素描是如此深情地說一聲︰我愛你,意,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一顆淚花掉落下來,掉在畫像上。阿娟不敢去拭掉它,害怕一不小心就拭掉了他那甜美溫馨的笑容。只是久久地痴痴地注視著它,直到他的笑容在她的淚眼里變得模糊、變得模糊、變得模糊……
牆壁上的掛鐘持續地敲響了,時間真快,就到了她要離開的時候了。
阿娟便一張精美的紙裝幀好阿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放進她的行李箱里。她提起行李箱,就要悄悄地離開了。
可她的阿意呢?她的阿意怎麼沒有來向她來送別呀,她的阿意怎麼沒有來幫她來提著行李箱呀?
于是她放下行李箱,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來。她還是忍不住了,她向阿意發了一個信息,告訴她就要離開了,就要乘坐K9202次列車離開。她發完信息,直看到手機屏幕上現出一句「信息已發送」,才把手機收好重新放進口袋里,然後提著行李箱趕快地出了小畫室,避過父母親迅速地下了樓,在門前攔住一張的士,飛也似的便到了火車站。
K9202已經檢票進站了,車站的工作人員還在用喇叭大聲地呼喊著遲到的旅客們,告訴他們還有五分鐘火車就要進站了。
阿娟進了檢票口,上了月台。月台上此時可是再熱鬧的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滿是路上小心點,滿是一路順風,到那邊了給我回個信,滿是回來時我再給你接見洗塵,滿是飛揚的熱淚,滿是離別的憂傷。
阿娟透過這美麗的憂傷的巨浪,她只期待有一個身影、有一個身影突然突過檢票口、奔上月台、直到她的面前,她期待他什麼話也不說一下子就緊緊地擁抱著他,她甚至期待著他含著眼淚對他說「別走了我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可是,這一切都是幻想、幻想,連個幻影也沒有,她的幻想就只留給她一個失望,一個帶著大大的驚嘆號的失望。直到列車員催促她趕快上車說火車就要開了,這個驚嘆號還沒有縮小的一絲絲跡象。她提起行李箱,上了火車。在車門口,她又停下來,她想看到那告別的揮舞的手中有一只是她阿意的手,她甚至想听到穿越人群的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娟你等一等」。可她什麼也沒有看到,她什麼也沒听到。火車一聲長鳴,,慢慢地駛出了月台,然後一陣轟隆隆地加速,把她帶向了遠方。
阿意,他沒有來送別我,他真的沒有來送別!阿娟在心里傷心欲絕地說。
可是,粗心的阿娟,此時,你根本沒有想到,在車站的天井上,站著的就是你的阿意呀。他站在高高的天井上,俯視著你的憂傷,俯視著你的留戀,俯視著你的期盼,眼含著淚水,向你揮著手,使勁地揮著手,直到火車的嘶鳴聲消失在耳際,他依然在使勁地揮著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