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度是帶著不解徹底消散在空中,燃燈古佛腳下蓮花遁入土中消失不見,身後佛陀幻象也消失不見,在這陰暗森冷的洞穴內,也只有一位面容枯黃,如一盞油燈般的泛著昏暗黃光的僧人。
他輕輕整理了下自己的僧袍,不再理會已經癱在地上的白度。那原本屬于別哲的身體,也迅速開始變化,不消一炷香,原本還是巨大人形的虎妖之軀,已經變回原來那只巨型妖虎。
這一次,白度似乎真的已經魂歸故里,不復存在了。
起碼,這位已經站在天下巔峰的佛祖再也沒有看過白度一眼。
燃燈終于有空打量趙兮人,半響,他輕輕抬起一只手掌,那手掌上的老繭厚厚一層,並非如同釋教寺廟之中所侍奉的那些佛像般白玉無瑕。
「我佛慈悲,半妖之身,卻無殺戮之心,難得,難得。罷了,因果難躲,我那徒兒與你們有因在先,我這當師傅的,也就不好躲著這果了。」
一道金光撒過趙兮人全身,在昏迷之中,趙兮人也似乎是感受到這種舒適,翻了個身,竟囈語起來。
蹬蹬蹬蹬!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燃燈古佛再度雙手合十,默念了一聲佛號,然後轉身欲走。
不等這串急促腳步聲音的主人出現,古佛燃燈早已消失在這山洞盡頭之處。
空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久經不衰。
終于,在這個裴思熊相關押這白度與趙兮人的地方,終于迎來了要救他們的人。
只是,這個人,卻不是最先進來的徐安!
腳步聲已經漸進,自燃燈古佛離開之後,這里便又恢復了原來的森冷陰暗。
「咦,到頭了。」
聲音玲瓏清脆,是名女子。
「哎呀,怎麼不走了。」
聲音清柔之中帶著一絲剛強,竟也是一名女子。
知道兩人漸漸適應了這昏暗無光的洞穴,她們才看在地上的一具虎尸與還在酣睡的趙兮人。
來人居然是澹台雪卿與薔薇兩人。
眼前這一幕,無疑讓兩位女子全傻了眼,這一路暢通無阻,而徐安明明跑在最前面,為何在盡頭卻看不見他?
澹台雪卿可不認識什麼趙兮人,可她卻認得那具妖虎尸首。
這不正是虎騎別哲麼!那這…如今白度正附身與別哲身上,這兒發生了什麼!裴思叔叔不會真的殺了白度吧!
澹台雪卿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臉上頓時失去血色,猛然間感到有些頭暈,搖搖晃晃站不穩身子。
薔薇注意到身旁女子的變化,雖然她十分不滿徐安與其走的那麼近,但薔薇畢竟是個善良的孩子,想也沒想便扶住了澹台雪卿,關切的問道︰「你,怎麼了?」
澹台雪卿閉上眼楮,心中已經把無數想法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她雖然只與徐安朝夕相處了不到片刻,但她清楚,對于徐安來說,白度,只怕已經被徐安當成了他哥哥的替身,只要有白度在,徐安才能勉強壓抑住自己對哥哥的思念之情,否則,徐安又怎麼會一定要先來這險境救白度呢。
如果……裴思叔叔真的殺了白度,等以後徐安若是知曉了自己的身份,那……澹台雪卿的嘴唇都已經被咬出血色來,可她卻渾然不知。
真沒想到,最先橫在自己與徐安之間的,竟不是自己的身份可這問題,卻比自己的身份更加棘手啊,也許徐安不會在意自己的身份,但他不可能不在意白度的死啊……
「薔薇妹妹,」澹台雪卿突然開口,看到薔薇自然而然的皺起眉頭,她苦澀的笑了一下,「我比你年齡大很多很多,稱呼你一聲妹妹,不過分。」
薔薇一愣,她是真沒看出眼前這位莫名出現的女子會比自己大,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對方不過才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大多很多?看著對方那精進如瓷女圭女圭般的五官,她確實難以相信。
澹台雪卿卻顧不上這些,突然開口問道︰「妹妹,你是不是,也喜歡徐郎?」
突然被問及心事,薔薇有些失措,不懂澹台雪卿這是怎麼了,不過,這徐郎……
「我能看出來妹妹對徐郎的心思,所以請妹妹不要推辭,請答應我,如果將來有一天,我離開了徐郎,請你替我好好照顧他。」
「徐郎他,真的很孤單。」
「這,這…….到底怎麼了?」薔薇不知該如何回答,卻又不好意思望著她,自己的小心思,原來早就被面前這個女孩看個透徹。
澹台雪卿無力的閉上了眼楮,輕輕喃道︰「因為孤單,所以才會更加害怕失去,因為害怕失去,所以才會不願去擁有。可是徐郎…」
薔薇實在是听不下去,她直接打斷道︰「徐安到底是你什麼人!」
「她是我相公。」
相公!這怎麼可能,徐安與自己一樣同是孤兒,而他離開長壽,不正是為了尋找他唯一的哥哥麼?薔薇一下子如五雷轟頂,雙唇都在打顫,硬生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許久,從她那打著顫的牙縫之中,擠出了一句蒼白無力的話來,「什麼時候的事?」
澹台雪卿臉上恢復一絲紅暈,想起這個,她心中便泛起一絲甜蜜,與徐安短短相處的這段回憶雖然短暫,但著實是她此生之中最美好的一段記憶。
看到澹台雪卿臉上那一抹幸福的微笑,薔薇只覺得胸口如巨石砸胸一般,答案根本不重要不是麼……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對徐安的也是這般堅定……如果最早那日在祠堂自己沒有躲開,如果自己早早就告訴徐安自己的心意,如果自己沒有在徐安與李奉先之間猶豫徘徊,如果……可這世上,哪會有什麼後悔的機會,又哪來的那麼多的如果呢!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薔薇的聲音,略帶一絲沙啞。
「因為,我跟徐郎,注定不可能在一起。」澹台雪卿這一刻無比的認真,她原本失神的眼楮也隨之明亮起來,我是北妖的妖女,他是注定成為這個天下之中最強的男人,他背負著他哥哥的仇恨,他需要這天下太多太多的人的幫助。所以,我不能在他身邊,我不能讓他成為一個淪為與妖道同伍的入魔之人。」
「可你說,徐安是你相公!」
「在北妖魔洲,伴侶的數量,是根據雙方情願來頂的,只要雙方願意,一夫多妻並不少見。」
「可…….」
「不要說了薔薇妹妹,」澹台雪卿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白度尸體,不願再說下去。她覺得自己很了解徐安,是要自己這個剛剛認識的妻子,還是要那位陪伴了他不知多久的「哥哥」,這麼一個殘忍的選擇題,澹台雪卿實在不忍讓徐安選擇,她又想起了她娘,那位現在應該還在北妖魔洲的某位偉大母親。
如果是母親,又會怎麼選擇呢?一時之間,她再度痴了。
「你還是不懂徐安。」薔薇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或者說,你以為你很懂徐安。」
「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會突然這麼給我說一段話,但是,我只想告訴你,也許你在意的,徐安他根本就不在意。」
……
見澹台雪卿不吭聲,薔薇笑容更勝,她好像突然想起來徐安初來長壽之時的那段日子,徐安所做的一切點點滴滴,她相信,雖然三年未見,但徐安,不會變,他還是那個只要身邊在意之人幸福安穩,絕不會管身後是否罪惡滔天的人兒!
否則,他怎麼也配我納蘭薔薇喜歡!
「你不需要把徐安推給我,我不會接受這份施舍,我會讓徐安他自己喜歡上我的。」薔薇收起笑意,無比認真的神色讓她不亞于澹台雪卿多少的臉龐在這幽暗的洞穴之內,竟隱隱約折射出一絲亮澤。
這絲亮澤,與空中殘留的那一股檀木香混淆在一起,帶給人的,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只覺得神秘,苦澀,又充滿甜蜜……
兩個女孩並沒有在這洞穴之內待太久,便又想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每一聲都能讓听的人感到邁步這人是何等的用力。
這顯然不是徐安,這發現讓突然打起精神來的兩位女孩神色瞬間又黯淡下來。
「怎麼是你們倆個?」是李奉先,以及跟在後面氣喘吁吁的張木子。
李奉先見走到盡頭,四顧張望了一下,立刻便發現不對。
兩個女孩相識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似乎剛才那段各表芳心的話根本未曾說過,她們倆極有默契的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李奉先感覺到一絲奇怪,薔薇不是根本看不慣澹台雪卿麼?怎麼兩人突然間就像是多年的好姐們一樣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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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確實先跑進洞穴,而且遙遙領先。
他越深入洞穴,他就越能感覺的到,白度的存在。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白度了,這讓他實在太興奮了。
我已經失去了哥哥,白度,我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再失去一位至親呢!徐安確實把白度真正的當成了自己的哥哥,他既然已經失去過一次,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再失去一次!。
只是,在一個拐角之後,突然出現了兩個洞口,不禁讓徐安犯難了,這山洞內,怎麼會有兩個山洞呢?
水滴聲在空洞的洞穴內悄悄滴答滴答的響著,而兩個山洞內,同時傳來一陣誦今經念佛的梵音,徐安自覺的外探神識,去感知到白度的位置的。
頃刻,徐安已經清楚,白度就在這兩個洞穴的其中一個洞穴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