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生這樣的人眼中,世間本來就沒什麼事可以被稱之為秘密,一個人站得越高,他所知道的事自然就會越多,古佛燃燈所處的位置本身已經夠高,但若是與先生相比,顯然他還站的不夠高。
未來兩個字,就連先生都無法準確掌握,那麼,在這個天下,未來將會發生的一切,又還能有誰能掌握?
是頭頂的那片天,還是腳下的這寸黃土?
古佛燃燈沒有追問下去,先生自然也不會去理睬那充滿未知的未來,將來會發生什麼,大家看著便是。
某事在人,成事…也只好看天了。收回心思,古佛燃燈便將有所注意力,全投入進眼前的這一句棋盤之上。
先生隨手捧起一個杯子,美滋滋的抿了一口,或許是在這棋盤之上已經布下殺招,勝利近在眼前,所以這一會,他竟有些心不在焉。
這個天下能讓先生一眼看不出未來的人並不多,徐平算得上一個,徐安也算的上一個,而南緣聖洲那個名叫李慶兒的有趣小子,自然也算得上一個。
他突然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個曾經從他手中得到《五禽戲》心法口訣的小胖子,今後會有什麼樣的成就,而他的出現,又與徐安之間,會產生怎樣的因果機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先生再度自嘲的嘆了口氣,聖人何嘗不是這天地的最大玩偶呢?那些狂妄自大到以為自己已經代表了天道的人們,怎麼會知道,他們其實只是一群比其他同類更強壯一些的芻狗呢。
在那滾滾紅塵的世俗之內,他種下了種子,至于今後能開成什麼樣的花,結出什麼樣的果,自然與先生無關。
先生就是先生,也僅僅只是先生,能護得這一方桃園淨地,他已經心滿意足。
逆天?這種事情,還是讓那些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年輕人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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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山莫子峰前,這濃濃的妖氣還未散盡,峰地,妖獸狼騎的尸首還隨處可見。
當廚子大喊一嗓子之後,除了徐安,就連一直陰沉著臉的李奉先,臉色都有些難看。
沉默維持了一炷香。
廚子很憤怒,他想見的人顯然沒有出現。
但曾經進到山洞深處的薔薇等人自然清楚,廚子相見的那個人,其實並不在山洞之內。
但廚子並不知道那人不在山洞之內,同為影子衛的他,雖然對當年劍客與刀客之間的恩怨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當年劍客的失蹤,卻是是因為劍客已經不願再看見刀客。
比如現在,哪怕刀客知道那個人極大可能就在這山洞之內,也不曾開口要求山洞里的劍客出來相見,情願以自身一身的修為為代價,舍去那殘余的生命力,在臨終之前,要托付給一個外人來轉達自己的心願。
徐安朝薔薇望去,他記得,他在山洞之內,可沒有見到廚子與刀客渴望見到的那個人,曾經青龍影子衛之一的劍客,如今他們的鐘夫子其人。
薔薇搖了搖頭,徐安這下明白了,原來那些妖獸在席卷定河村之時,鐘夫子已經不在村內,自然,鐘夫子也不會出現在這兒。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畢竟,早在來莫子峰之前,他也沒把握鐘夫子本身就在這里,當初那麼說,徐安不可否認,他只是抓住了刀客的心理,想讓刀客這樣的高手,幫自己救出白度而已。
「山洞里已經沒人了。」
一個嬴弱的聲音從山洞內傳出,一個曼妙的身影,出現在大家眼前。
「雪卿!」
徐安一眼就認出這個身影,對這個仿佛從天而降,來到自己身邊的妙人兒,他心中自然別有一番滋味。
徐安在前世,就不曾談過戀愛,也不知道該怎麼談戀愛。那時候,哥哥尚且一直單身,他又怎麼會將心思放在這種地方。而初到這個世界,遇到的就是薔薇這樣表面看起來冷冰冰,其實內心熱情善良的姑娘,那時候,他一門心思全在尋找哥哥的事上,對薔薇只有報恩之心,再無其他,所以,也怪不得他不懂薔薇的小女孩心思。但對于澹台雪卿,無論是初見之時的怦然心動,還是那日在陽山某個山峰上的情意纏綿,都已經令徐安無法割舍。
哥哥,白度,澹台雪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徐安在這個天下奮斗的目標。
「什麼,里面沒有人了?難道劍客他不在里面!??」廚子顯然不信,他以為,是劍客故意不肯出來,又不舍得傷害自己這幫老朋友的面子,才故意讓這個小丫頭出來澄清的。
「信不信隨便你,里面除了有一個妖族的尸首,再無其他活人了。」
澹台雪卿臉上的淚痕猶在,顯然在山洞之內,獨自哭泣了許久,直到終于收起悲傷,這才有勇氣走出山洞,面對徐安。本就心情不好的她,自然不會對咄咄逼人的廚子有絲毫的好感。
徐安看到澹台雪卿臉上的淚痕,心中莫名的有些疼,快步走過去,似乎是想要將其擁入懷中,可臨伸出手,才察覺周圍還有別人,便臨時改成替她擦去未淨的淚痕。
薔薇在一旁看在眼中,雖然之前在山洞之內,她與澹台雪卿已經相互表達過對徐安的心意,可親眼看見,多少還是不會舒服,索性別過頭,不再去看。
強行對這徐安露出一個笑臉,澹台雪卿的心情這才稍微好了一些,語氣也有所平緩,「山洞里面確實沒有別人了,你等的那個人,不在里面。」
廚子听到這話,心中已經信了七八分,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又朝山洞喊了幾句,但始終無人回應,這才絕了心中念頭。
木子倒是對自創出這「斷刃」劍法的刀客很是好奇,忍不住出聲問道︰「前輩,刀客與夫子之間,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恩怨啊?」
廚子是沒想到,他與刀客將命都葬送在這里,竟然臨死連劍客的面都見不到,對木子的問題,他確實有些疲憊。
「我們影子衛,除了有任務時才會聚在一起,往日基本全都各有各的事情,他們之間的恩怨,我也不是很清楚,將來若有機會,你自己去問你們的夫子吧。」
廚子說完這些話,就好像已經用盡全身力氣,再不願多看四周一眼,將眼楮緊緊閉上,然後向後一仰,躺在刀客身旁。
「前輩…」徐安知道廚子其實沒沒多少時日,但總不能讓他就這麼在這兒躺著等死吧?
「去去去,你們走吧,廚子我就在這陪著刀客,這地方風情不錯,又有一群妖獸陪葬,這歸宿到也不錯,你們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廚子顯然不耐煩,已經下定決心死在這里的他開始驅趕徐安等人。
「對了,拿好我給你的那枚玉牌與刀客留給你的鉅子劍,別忘了我們的心願就好。你們這群女圭女圭,趁著天還沒黑,趕緊走吧。」
徐安無奈,只得尊重廚子前輩的意思。可他看著那柄鉅子劍,不由得有些犯愁,這劍的重量,確實有些累贅啊。徐安對這「斷刃」的劍法毫無感覺,雖然那其中的一些心法,讓他心有所悟,但對于這劍道一途,他真沒什麼天賦,以後只怕就算遇到鐘夫子,自己也絕無法在劍道上打敗被稱為劍客的鐘夫子,所以,帶著這柄巨劍,真的很多余。
「前輩,這鉅子劍不然還是留在這兒陪伴刀客前輩吧,晚輩今後就算遇到了鐘夫子他老人家,若是用這柄劍,只怕還未出手就敗了,這劍,是在太重了啊……」
廚子根本毫無反應,看來徐安等人,必然要將這柄劍帶上。
張木子對這劍可是說不出的喜歡,之前那奇妙的感覺還歷歷在目,他悄悄的拉了拉李奉先,小聲求道︰「奉先哥,咱們還是帶著吧,畢竟那是刀客前輩的一番心意啊。」
李奉先意外的看了眼木子,冷冷道︰「是你喜歡吧?」
張木子默不作聲,只是低著頭。李奉先心中怎麼還不明白,哼,只當是看在木子面子上。
不等徐安再說話,李奉先已經一把將鉅子劍抗在肩上,然後大步領頭,朝前面走去。
木子見狀,先是朝廚子與刀客鞠躬行了個禮,畢恭畢敬道︰「兩位前輩,那我們就先走了。」
說罷,朝徐安揮揮手,便跟在李奉先後面。
徐安見李奉先輕輕松松就扛著那鉅子劍,不僅有些咋舌,李奉先確實是真天賦異稟啊。
很快,徐安朝廚子刀客行了個禮,便拉著澹台雪卿與薔薇兩人,朝先行一步的李奉先追去。
只不過,他沒有注意到,澹台雪卿在看到這滿地的狼騎尸首,與就在不遠處裴思、裴倫兩位熊相的尸體,臉上的巨變。
在這短短不到數日的時間,澹台雪卿已經見識到了太多妖族與人類之間的廝殺,此時的莫子峰,與之前的定河村,陽山腳下的小鎮又有什麼區別?
澹台雪卿無助的望著走在前面的徐安,心中何等的悲涼,在她與徐安這看似近在咫尺的距離,此時讓她看來,卻仿佛相隔天涯海角。
執子之手何其容易,與子偕老又何其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