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哭什麼?」
雙手抵在那冰冷的大理石道路之上,這姑娘還是忍不住,怯生生的問了一句。
可依靠在那大門上的黑衣女子置若罔聞,只管自己縱聲哭泣。
這姑娘見她並不搭理自己,強撐著站了起來,猶豫了半響,朝那黑衣人嬌怯又道︰「那個…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還是感謝你對我的幫助,如果將來有機會,本殿…哦,我將來一定會報答你的。我…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看到那黑衣女子依舊在哭泣,仍沒有理睬自己,這姑娘輕輕咬了下嘴唇,便扭頭準備離開。
不過,當她的腳步還沒有離開那這黑白相間的大理石道路時,一聲烈馬嘶鳴聲突然而至。
「 ~~~」
不等這姑娘回過神來,一匹比尋常馬匹更為高大俊俏的大馬突然朝她飛奔過來,那強健有力的馬蹄翻卷起一塊塊的泥土,眼看就要撞到自己身上,可這匹大馬卻絲毫沒有減緩腳步的準備,筆直沖向那依靠在寺廟大門上的那黑衣女子。
這情景直接把這個準備離開的姑娘嚇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那匹駿馬奔騰而來。
按照這種情景,只要在過一剎那,這明顯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便毫無懸念的會成為那馬蹄之下的肉泥。
「滾開!」
就在這匹駿馬沖到那呆傻站立的姑娘面前,突然一聲嬌喝,不知何時,那還在倚門哭泣的黑衣女子突然出現在身側,嬌喝之下,一拳打在那馬頭上,生生改變了那駿馬奔騰的方向,伴隨著一聲慘烈的「 咻」馬叫聲,那匹駿馬騰空摔倒另一邊。
緊隨其後,這黑衣女子仿佛瘋了一般,一鼓作氣勢如虎般朝那駿馬撲去,那看起來軟弱無骨的細女敕拳頭,便如雨點般朝這大馬砸去。
那因為至親之人過世而帶來的哀痛悲傷,盡數凝聚至拳尖,隨著拳頭的揮出而瘋狂的發泄。
「我叫你帶著那群狗腿子一路死死得追我!」
「我叫你害得我不能及時回寺廟!」
「我叫你害得我連老家伙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啊啊啊!」
……
眼下的一幕比之前那烈馬橫沖而來更觸目驚心,這姑娘白玉無瑕的粉女敕肌膚便可以說明她打小便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孩子,打小金枝玉葉式的生活又哪里能讓她見識到這般血肉模糊的場景。
看到那黑衣女子瘋瘋狂的一拳拳砸向那匹駿馬,而那高大的駿馬此時哪還有之前半分的威風, 咻叫聲也漸漸淡去,最終這匹駿馬斷氣身亡,可這對于那黑衣女子仍舊不夠,那下砸的拳頭也沒有半點停止的意思。
「嘔…嘔…」再也忍不住,這姑娘徑自嘔吐起來。
好一會,那黑衣女子才用盡全身力氣,絲毫不在意自己被這馬血濺了一身,渾身香汗淋灕,與馬血的血腥味參雜在一起,可這黑衣女子根本沒空在意這些,已經全身松軟無力的她,重新跌坐回地上,目光呆滯。
……
吐完之後,那姑娘才覺得舒服了許多,強忍著不去看那悲慘無比的駿馬尸首,她皺著眉,輕咬著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道︰「恩,恩人……到底是怎麼了?」
那黑衣女子終于有了點反應,呆滯回答道︰「老家伙死了,他死了……」
「老家伙?」姑娘一愣,看了眼那破舊的寺廟大門,大門上根本沒有任何標注這座寺廟名字的牌匾,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荒蕪的破舊小廟,救下了自己的這黑衣女人口中的老家伙,應該就是住在這破舊寺廟里的人把?
「老家伙死了,不,是我師傅死了,是從小把我養大的師傅,他死了!!!」那黑衣女子呆滯無神,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他只是一個喜歡自稱什麼釋教聖僧的可愛老頭而已,雖然總是很壞,但他真的很厲害,那麼還能有誰能奪走他的性命呢……」
「他說過他不會死的,那他就絕對不會死,」這黑衣女子干澀通紅的雙眼又一刻充滿淚花,再度失聲道︰「他說過他還有一個承諾沒有完成,還要去東朝神洲見一個道士,可他還沒去,又怎麼能死呢!!嗚嗚……」
這下,這姑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只得靜靜的待在這黑衣女子身邊,听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她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眶之中竟然也聚起了淚花,囈語著自己的心事。
「慶兒,慶兒,本殿錯了,你原諒本殿好不好….慶兒,你現在究竟在哪里啊….」
……
……
看到那突降夜幕星辰損落的異象之後,傷心的除了這始終以黑紗遮面的女子之外,遠在千里之外,還有一個剛剛醉酒宿醒的邋遢道士。
這邋遢道士醉臥在涼亭的橫欄之上,不知睡了多久,這才打了個哈氣,賣力伸了一個懶腰,這才緩緩掙開了雙眼,不過只眯成了一條線,雙目渙散無神,似乎又準備閉眼睡去。
只是,當一道足以籠罩全部視野之內所有陽光的黑暗突然而至,然後又在片刻不到的時間後,消散貽盡,仿佛在這一日清晨從未發生過黑夜的降臨,這時,那雙原本渙散無神的雙瞳突然緊縮,隨即迸發出兩道凌厲無比的神采。
雖然這片刻的黑幕已經消失,但出現始終就是出現,這里是白晝山,以一年四季如春,日日陽光明媚所著稱,是東朝神洲被譽為永遠也無法看見黑夜的一方聖土,這突然暗下的黑夜異象居然能臨幸到這座名為「白晝山」的山峰之上,足可以見得這黑夜異象的不平凡之處。
「禿驢你居然真的死了,你居然真的敢放老道我的鴿子……」
這邋遢老道頭頂的發髻早已凌亂散開,遮住了他那一臉宛如稚童的面孔,此時,也只見得到那薄薄的嘴唇,在不停的顫抖囈語。
「怪不得你們釋教所供奉的佛像每日需要人打掃,怪不得那些塵土無論何時何地都打掃不干淨!四大皆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難道你們這群灰頭土臉的禿驢和尚真的以為,把老道我封在這白晝山上,就真得能困住老道我嗎!!!!」
「老道我要是真不想待在這里,這天下除了我那兩個沒臉沒皮的師兄,誰還能攔得住我!」
一時間,這山巒之上,鳥獸四散,塵土飛揚!
……
在那座塵土飛揚的高大寺廟之中,主殿之內,除了那在大殿正上方的一座佛台,其余八位佛台皆是空無一人。
那褐色卷發的男子始終緊閉雙目,單手合十,只有中指彎曲指向掌心,至始至終,這個男子也沒有變化。
那大殿之外的肆意彌漫的塵土已經掛進大殿之內,在這漫天塵土之下,整座寺廟,所回蕩的,也是那一成不變的聲音,宏偉而博大的持續著講經解道。
「我佛慈悲,命運天定,不必虛妄。」
「我們的心被虛妄所左右,每天妄想、分別、執著,這就會與佛道越來越遠。」
「入定參禪,便是讓我們從禪里找回自己的佛性,找回自己的真如,找回自己的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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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那道路怎麼會再現人間!」
「哈哈,果然如老夫猜想的一般,你看,徐安他還是領悟到你我的真正用意了!」
在那片連天道都無法察覺的小天地內,兩聲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原本因為那入定參禪的和尚圓寂歸去而帶來的悲傷早已經消逝不見,白度看到走在那小路上的徐安終于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開懷叫道。
只是那傳自這片天地的那個聲音好像絲毫都不關注走在那條道路上的徐安,反倒隨口質疑了一句。
「什麼再現人間?」白度有些意外,他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徐安的哥哥,當年一代天驕的平天聖君,雖然僅僅只剩下一魂在維持著這片天地,但難道他現在不是應該關心的是他那位走在這條通天之路的弟弟身上嗎?
「地藏菩薩已經去世,那聖僧寺廟的主持按理應該無人取代,那這條只能由聖僧寺廟主持禪杖才能開啟的通天之路,便不應該可能再現人間。」那聲音頓了一頓,然後繼續道︰「可此時居然在人間凡界,竟還能有人引得這條道路重現人間?」
聞言,白度心中突然感覺到一點不妙,還不等他問,那聲音再度張狂起來,桀驁至極。
「狗娘養的老天!老子豈會畏懼你!老子從頭至尾不曾畏懼你,那老子的弟弟,自然更加不會畏懼你!」
「第一步已經邁出,那剩下的幾步對于我們這些所謂的聖賢來說也就從來不是什麼難走的事,第一步你不出手,剩下的幾步你還怎麼出手!」
「早晚,老子會讓你知道,老子的命,老子做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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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安自己的認知里,自己已經明白了這條看似只有十步,但走起來卻如同耗盡百年光陰一般漫長的道路究竟是一條什麼樣的路。
正如一個人的漫長一生,又如那蹉跎的歲月時光。
有的人認為時間過得快,有的人認為時間過得慢,有的人眨眼之間數日已過,有的人抓耳撓腮仿佛過去千年,可回首望去才過去半刻不到。
人要活的自由,不光光要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要努力拒絕那些強迫自己的事,不需要事事順心如意,更不需要一路平坦。
走一條自己的路,哪怕短暫一生不過百年,也可以讓那些自己沒做的事全部變成自己所不想做的事。
地藏菩薩的離開以及逝去,都沒能影響到頓悟之中的徐安。
「做盡一切自己喜歡做的事,那麼,此生無悔!」
徐安站在這片未知之地,面帶微笑,不知從哪里抽出一把戒尺來,在深思半刻之後,權當做一柄砍刀,懷著一股浩然之氣,橫劈而下,劃出一道極為完美的弧線。
那些殺戮,不安,煩躁等等的一切,煙消雲散。
那心中種種的誘惑聲音,煙消雲散。
眼前腳下這片未知的天地,煙消雲散。
待一切都煙消雲散之後,徐安望著手中的戒尺,胸中浩瀚如海,以一股氣吞天地之勢,豪言大笑道︰「哈哈——」
「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