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散盡,徐安恢復了正常,只是在感覺上,跟以前變得完全不一樣了,看起來似乎更在自在一些,原先那個時時刻刻似乎都心事重重的徐安已經消失不在,現在的徐安,輕松,而又快樂。
「你都想清楚了?」白度望著徐安,徐安現在這樣似乎就是徐平所期望的樣子。
徐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極為陽光的微笑,在心底歡快的說道︰「恩,我想清楚了,我會開開心心的活著,會自由自在的活著。」
「你哥哥的仇不報了?關于這個天地,關于那個天道,也不想知道了?」白度下意識的接問道,問完他就知道自己不該問。
徐安沉默了一下,微微上楊的嘴角有些下墜,笑容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徐安呼了口氣,將這一絲尷尬都隨之呼出體外,轉而看著那兩個在這段時間一直照顧自己的女子,心中淡淡回答道︰「哥哥不希望我陷入仇恨無法自拔,我沒道理辜負哥哥的期望,他還知道澹台雪卿,這說明他無時無刻不也在關注著我,我要活得開心,活得自在,這比報仇,更能讓他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徐安不在理睬白度,站了起來,開口朝那狸兒與月清塵打了個招呼,「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已經完全好了。」
月清塵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清楚為什麼在那大霧散去之後,這個男孩就突然恢復了正常。而狸兒卻若有所思,沒有任何表示。
看到兩個女孩都是一副愣愣出神的模樣,徐安倒是伸手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又說道︰「那個,兩位小姐該怎麼稱呼?」
「哦哦,」月清塵終于回過神,看到對方跟自己打招呼,自己卻愣著,這實在有些不禮貌,立刻回答道︰「我叫褒…不對,我叫月清塵。」說完,又指著身邊那黑衣女子說道︰「這位是狸兒姐姐,也是這座寺廟的主持方丈的弟子。」
主持方丈?這座寺廟?這下輪到徐安楞住了,他四顧看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此刻所處的壞境,確實有些像一座寺廟。那麼說……徐安蹙起眉頭,心中想到,這里不會是那園清大師的聖僧寺廟吧?
徐安不安的問道︰「那園清大師…….」
一只沒說話的狸兒終于開口,接過話頭,回答道︰「那就是我師父,這里,也就是聖僧寺廟。」
徐安一陣無語,這里還真是那個外面看起來無比破舊的聖僧寺廟?真沒想到,里面竟然如此金碧堂皇。
白度站在台階上,靠著那扇緊閉的朱紅木門,看著正在與那兩位女子交談的徐安背景,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惆悵,徐安瞞得過別人,蠻得過他自己,但只怕瞞不過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白度自己。
徐安那個並不寬厚的背景,卻十分堅毅,那一份自由自在的輕松里面,卻有著太多不甘心。徐安說他會活得開心活得自在給他哥哥看,但在白度看來,徐平的事始終都是他心中最大的心魔,若是無法解決,又怎麼開心自在?
白度看著徐安的背景,突然發現有些眼熟,仔細一想,不禁有些好笑︰這一對兄弟,都只是個不大的男孩,可偏偏骨子里,都透露著不同于他們這個年齡的堅強與桀驁,將深入骨髓的軟弱,緊緊包裹,無法外泄。
白度突然很慶幸,他一個人就可以輕觸到這兩兄弟深入骨髓的軟弱,是何等的難得?白度突然哈哈大笑,然後站在了徐安身後,堅定不移。
你們都是北妖魔洲的鷹,注定要一個人孤苦的翱翔在那漫天冰雪的惡劣天空之中,雲雀只知道鷹的偉大,卻不知道它在寒風暴雪中鍛煉著自己的翅膀,在生與死的邊緣上歷練,然後浴火重生——老夫會一直站在你的身後,等待這那一天的到來!
徐安回頭看了一眼,不明白白度為什麼突然大笑,白度沒有回答,于是徐安聳聳肩,回過頭去望著那名叫狸兒的黑衣女子,他看得出來,這位園清聖僧的弟子,似乎有話對自己說。
「我師傅圓寂了。」沉默了好久,狸兒緩緩開口,臉上沒有什麼大悲之色,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她並不好受。氣氛突然沉重下來,月清塵一臉的笑意僵硬在臉上,這時候她才想起來,那位帶著斗笠安詳去世的老者,是狸兒姐姐的師傅。原來狸兒姐姐這幾天一直都是在強顏歡笑。
去世了?徐安大吃一驚,自己能走進那條路正是受到園清大師的指點,可現在,園清大師已經死了?
「園清聖僧?他死了?不可能吧!我之前還見到過他呢?」徐安一點都不相信這個說法。
「我師父已經火化了,而今日,就是骨灰下葬之日。」狸兒抬頭看了一眼天,天上烈日當頭,正是晌午,「現在時間還早,我希望,等到酉時我師父下葬,你能來,就在後院。」
「後院?」徐安抬頭看了一眼,他還以為聖僧寺廟不過就是這眼下這個大殿跟前面前殿兩個佛殿組成,听到還有後院,他才知道,聖僧寺廟遠比他相信的還大。
月清塵也有些驚訝,狸兒當然知道她驚訝什麼,拍了拍她的小手,小聲解釋道︰「後院是歷來聖僧寺廟的僧人安葬骨灰的墳地,當然也是不能去的禁地了。至于眼前這個大殿,我是真的不知道,因為從小開始,師傅也不許我進去啊,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想進去,這大殿的門我也開不開。」
「白度,你不是說園清聖僧是什麼地藏王菩薩轉世,他怎麼會死呢?」徐安滿口答應下來,隨即狸兒便轉身離開,月清塵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便跟這狸兒一同離開,看看有什麼能夠幫忙的去了。
「是的,他死了,就死在那條路上。」白度率先開口,替徐安解釋了一下,順便將大致情況說了一下。
「他分出一魂一魄深入你腦海神識之中,企圖在你的記憶里尋找到他們釋教佛法真諦,自然也就隨著你進入了那條道路之上,不過因此他也很幸運,他似乎找到了自己要尋找到的東西。起碼,在臨時前的那一刻,老夫敢肯定,他距離成佛不過僅僅只有寸步之遙。」
「可那他怎麼還會死呢?他既然是地藏菩薩,是釋教當今第一高手,又是什麼‘八大菩薩’之首,‘婆娑三聖’之一,釋教掌教已經修成正果,那個所謂的真佛如來,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著地藏菩薩這般下場?」
「地藏已經入魔,何以成佛?他以入魔之身成就正果佛道,天道豈會容他?」
听完之後,徐安的頭又有些隱隱作痛,他似乎回想起來,自己在那條路上確實見過園清大師,不過……似乎園清大師的樣子,當時很奇怪。
「入魔?」徐安有些不理解,白度嗤笑一聲,冷淡道︰「天道之下,世間萬物生靈,無論是獸花草樹木之身,又或者是人類肉身凡胎之軀,不化天地靈氣為自己內息真元者,皆為魔道。大道三千六百零三門,無論是正統釋道儒三教,又或者是三千左道八百旁門,所修行皆是納天地之靈氣,聚自己之內息,講究一個天地通靈。而我妖族,則是依仗本命妖丹,單獨修行,不依靠天地,自然也就無所畏懼。也就就是人妖疏途的根本原因,不過呢,天道傲慢,還看不起我們這些螻蟻,有幸我們偏居北妖魔州這一方之地。至于這入魔,便是,兩者相同。」
「二者相通就意味著入魔?」徐安有些疑惑,白度笑了一下,繼續解釋道︰「這麼給你說,地藏菩薩本是釋教僧人,以《大藏經》築基入道修佛,一身內息真元已經與萬物通融,修為至高,早已經超越了萬物靈氣所載。但是他追求成佛之道,卻認為釋教此刻的佛道並非真正的佛道,他立下大宏願,願替天道教化北妖妖族,度盡天下妖族便可成佛。所以,自他超月兌生死之後,便一直留在北妖魔州,度化我北妖妖族放下一切,誠信向佛。可惜,他遇到了你哥哥。」
「我哥哥?」
「恩,是的,他遇到了你哥哥,發現了真正的佛道真諦,他就就知道自己現在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錯的。然後,他選擇了一條更艱辛的路,他選擇了重新入世,輪回轉世,化為凡人,尋找佛道真諦。」
「他將妖道天道相通了?」
「沒有,他一開始就選錯了願望,又怎麼會有正確的結果,于是,他再次,輪回轉世,化身為妖族一員,也就是園清和尚,他是最純粹的北妖妖族之一。」
「園清大師?是妖?」
「對,以妖道,通佛道。這條路本身就是入魔之路,而最終成佛化為天道正統,這中玷污,天道怎會容他。」
「所以地藏菩薩其實是死在天道之下?」
「不錯,耗盡畢生內息抵抗天道光輝,」白度回想起那棵不停落葉的大樹最終成為一桿光禿禿的樹干,苦笑道︰「油盡燈枯之中,窺得佛道真諦,但被天道光輝燃成灰燼,抹去在這世間一切的痕跡。」
「不過老夫覺得,地藏菩薩應該還是含笑而終,不信你倒是可以去問問那兩個小丫頭,她們所見到的園清遺體,是否是笑容滿面?」
徐安听完之後若有所思了片刻,然後突然抬起頭,一臉的燦爛,笑道︰「喂,白度,我若入魔,你還認不認我,還會不會一直站在我身後支持我,你要後悔,還來得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