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臣、良工二人前日便率領三百人的迎親隊伍抵達了飛狐關。經過兩日緊鑼密鼓的張羅,這座險要的關隘已儼然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迎親台。城樓上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守城的兵將,戈上都扎著彩帶。老遠望去,花紅柳綠,喜氣洋洋。
吉臣是個聰明人,那天見完朱夫人,他就知道代王不管怎樣都是要娶這位趙氏公主的。跟了代王這麼多年,代王的脾氣他早就模得透透的。代王不是不听勸諫,但得分什麼事。如果是國家大事,比如打仗,邦交,定國安民之類,大臣的意見他還是很听得進去的;可在女人方面,他雖然表面上也同大臣們商議,但內心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一旦他認準了,誰都改變不了。當初娶馮夫人的時候,因為其父貪贓枉法,曾被代王制裁,屬于是罪臣之女,所以忠臣找出各種理由反對,甚至有的人以罷官相威脅。但代王還是毅然決然的把馮氏娶進宮,並且不斷提升她的地位,直至側夫人,僅在正夫人之下。吉臣這個人,本身沒什麼能耐,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會見風使舵。如今能做到工正一職,靠得就是朱夫人。當時,朱夫人正得寵,吉臣看出風水,便竭力討好朱夫人,並忠心為朱夫人辦好每件事。朱夫人感其忠心,便使出枕邊風,沒用幾年,吉臣便得了工正這個肥缺。要知道,當時代國的工商業是非常發達的,工正便是管理工商業的最高領導,簡直就是個財神爺。當年馮夫人進宮之初,吉臣做為朱夫人的走狗,沒少給朱夫人出主意,想辦法,陷害馮夫人。後來,馮夫人一看,光靠代王的寵愛在宮里是站不住腳的,便主動向朱夫人示好,終于感動了朱夫人,兩個人成了狼狽為奸、獨霸**的好姐妹。這次和親,他本來是想盡力阻攔,但見代王心意已決,便趕緊轉舵。代王當然高興,便派他和他的同黨良工做為迎親使者來到飛狐關。當然,他是不會忘記朱、馮二夫人的好處和交給他的任務的。
等待似乎總是讓人心焦,尤其是心里還揣著鬼的人。吉臣還好點兒,尤其是良工,既盼又怕,那種心情一般人很難體會。行人大夫一職,主要掌管外交、人事分配和地方官員的任免,當然也是個肥缺。良工能混到這一步,多虧的是吉臣。吉臣看中的是良工的听話,叫干什麼干什麼。而朱、馮二夫人其實對良工並不看好,這人心術不正,卻又膽小如鼠。不過,奈于吉臣的面子,也沒少幫他。話說回來,良工確實也沒少給她們辦事,盡管每次都是做為吉臣的幫手。不過,這次的事對于良工來說還真有點兒大,這位無邪不但是代王心儀之人,而且還是趙簡子的女兒。自那天從永泰宮出來,良工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如今,眼看就要事到臨頭了,他就更加惶惑不寧了。
城門口的風比城樓上還大,深秋的峽谷中已經顯示出初冬的寒意。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公主來了!」,良工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果然,遠遠的看見一隊披紅掛彩的人馬,正緩緩走來。吉臣揚起右手,城樓上立刻號角齊鳴;同時,後面早已蓄勢待發的樂手們也鼓腮提氣,笙簫交錯,鑼鼓錚錚,一時間,邊關要塞變成了音樂場。
張夢談看著、听著,心中高興。來到近前,急忙跳下戰馬,緊走幾步,躬身施禮。「讓二位大人久候了。」
「哪里。」吉臣、良工趕忙還禮,吉臣笑說︰「張先生一路辛苦了。」
張夢談笑道︰「聯姻乃是兩國百年好合之大計,夢談高興還高興不過來呢,哪里還會覺得幸苦!」
「哈哈哈!張先生真乃賢良之臣啊!」吉臣拱手笑道,「張先生,時候已經不早了,咱們啟程吧!」
于是,兩隊合一,在鼓樂聲中,浩浩蕩蕩穿過飛狐關,向代王城進發。
行至一條淺河,因河底坑窪不平,侍衛們只得下馬推車。正走到河中間時,忽然旁邊的山林里發出一聲怪響,接著,一道白光徑直飛向無邪乘坐的彩車,「噗」的穿透車帷,就听里面「哎喲」一聲,眾人立時大驚失色。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只見又有無數白光飛向彩車。杜梨慌忙拔劍亂舞,遮擋箭雨。樂湛也撥馬繞過彩車,來到杜梨身邊,同她一起用劍抵擋。有幾名猝不及防的宮娥不幸中箭,倒在小河中。眾人亂作一團,張夢談聲色俱變的喊︰「快保護公主!」侍衛們這才回過神來,一齊圍住彩車,圈起一道盾牌牆。頃刻之間,盾牌上別滿了箭矢。
那個時候,箭是遠程殺傷最有效的武器,除了用弓發射外,還有一種弩。弩雖然沒有弓發射的力量大,射程遠,但是發箭的速度快。雖然那時的弩還沒有後來的「諸葛連弩」先進,但在戰場上的作用,已是頗具威力了。弩用的箭矢要比弓用的箭矢短,而且尾部一般沒有羽毛。所以,不難看出,第一支射進彩車的箭是弓發出來的,而後面的多數是弩發射的。
箭雨很快就停了。杜梨跳下馬,提劍沖到彩車前,一邊急急的喊著「公主!公主!」一邊掀起車簾。只見艾草整個身子壓在無邪身上,僅僅貼著車欄板趴著。一只二尺多長的羽箭穿在艾草的右肩上,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衫。座位上和另一邊的欄板上別滿了短箭。原來,幸虧艾草坐在無邪身邊,替無邪擋了一箭。也虧得艾草機敏,趕緊按倒無邪,兩個人貼在欄板下,才躲過一劫。
「杜梨,快救艾草!」無邪一邊掙扎著起身,一邊著急地說。
「公主你沒事吧?」杜梨爬上車,抱起艾草,上下打量著無邪。
無邪坐起來,搖著艾草哭喊著她的名字。艾草因流血過多,此時已經有些近乎昏迷,睜眼都覺得費勁了。但她還是強忍著劇痛,慘白著臉笑了笑,「公主,我沒事……」說著,便昏了過去。
這時,就听吉臣在外面大叫︰「還愣著干什麼,快追!把這些山賊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樂湛也跟隨侍衛們沖進山林,追不多遠,就看見前面約有二十幾人,正沒命的朝山頂上跑。侍衛們一邊追一邊放箭,轉眼射倒十幾人。樂湛腿快,很快就追上了那伙人。高朗一見,轉身拔劍直取樂湛,兩個人戰在一處。真是︰眼前寒光耀眼,耳邊風聲呼呼,兩把利劍鏗鏘作響,兩條身影上下翻騰。有幾個侍衛圍過來,但卻無從下手,只能圍著打轉。一頓飯的功夫過去了,高朗的那些同黨已經被侍衛們盡數所殺。所有追來的侍衛們,此時把他倆圍了個水泄不通,但是大伙卻只能看著,誰也上不去手。高朗一邊打,一邊想辦法想要月兌身。可是,一看四周全是侍衛,心里便有些慌了。亂中出錯,他一劍刺去,樂湛一閃,眼前正好是棵大樹,高朗收手不及,青銅劍「噗」的扎進樹干,拔都拔不出來了。樂湛眼尖,揮劍從下往上一撩,高朗的半截手臂應聲飛上了半空。鮮紅的血直著噴了出來,高朗大叫一聲,跌坐地上,抱著半截手臂在地上翻滾。樂湛走過去,一腳踩住高朗的胸口,用劍指著他的鼻子,「快說,誰派你來刺殺公主的?」
高朗只是大喊大叫,哪還顧得上說話。
「快說!不然我殺了你!」樂湛喊道。這時,忽見良工分開侍衛走了過來。只見他怒氣沖沖,嘴里說著「好大膽的毛賊!」,揮劍朝高朗的頸項劈去。樂湛阻攔不及,只听「噗」的一聲,高朗的人頭便滾下了山坡。樂湛急道︰「大人,還未問出其背後主謀,你怎麼……」
良工哼了一聲,「不過是幾個劫財的山賊,什麼主謀不主謀的!虧得公主無事,快走吧,代王還等著呢。」
樂湛無奈,看了看那具無頭的尸體,只得隨著眾人下山。
這邊,留下的侍衛和宮娥已將車輛全部推上岸來,張夢談、吉臣都圍在無邪的彩車前。樂湛跑過去,看公主無事,才放了心;又見艾草臉色蒼白,血染衣裙,不免又有些心焦。這時,良工過來說︰「工正大人,山賊已盡數所殺,大人放心。」
吉臣直起身子,環視一圈,說︰「留下幾個侍衛,把那幾個宮娥及山賊的尸體埋了。剩下的人,重整旗鼓,立刻出發!」
于是,豎起彩旗,鼓樂重奏,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無邪和杜梨卻心急如焚,她倆一邊一個,抱著艾草,一個勁的催促,可是駕車的卻是干著急,前面的隊伍不急不忙,擋著馬車,想走都走不快。
路上,良工悄悄的對吉臣說︰「大人,你得想想辦法,這件事千萬不能讓代王知道!」
吉臣一笑︰「良大人,你看看那輛彩車,千瘡百孔,怎麼瞞的代王?」
「那……這,這……代王問起來卻如何回答?」良工顯然又沉不住氣了。
「照直回答!」吉臣捋著山羊胡子,一副滿有把握的樣子,「就說半路遇到了山賊,幸虧我倆拼死保護,消滅山賊,公主才得毫發無損……良大人,這不是奇功一件嗎?」
「可……夫人那邊……如何交代?」
「不是還有……」吉臣用腦袋指了指樂湛,「和車里那個受傷的丫頭嗎?難道,我們還沒有托詞不成?」
良工面露悅色,抱拳道︰「還是大人高明,下官佩服,佩服!」
張夢談隨在無邪的車旁,看著吉臣和良工交頭接耳,就知道此事定于他們有關系。可無憑無據,又能奈何?只得囑咐樂湛︰「今日之事,必有蹊蹺!我擔心是有人故意設局,陷害公主,日後你要多多留心。另外,告訴杜梨,不可擅離公主半步!要時刻警惕,處處小心!艾草柔弱,保護公主的重任就交給你們倆了,萬不可再出一點差錯!」
說話間,已出了峪口,眼前是一片開闊無垠的金黃色大平原。田地里勞作的農民,紛紛放下鐮刀,回頭觀望。恰在此時,忽听對面馬蹄聲響,接著有人說話︰「回稟工正大夫、行人大夫,前日壺流河漲水,密河泛濫,沖毀了通往榮陽門的橋梁。代王有旨,請大人帶迎親隊伍繞道,走寶源門入城,代王親率群臣在哪里等候著。」
隊伍只好順山腳向東,從九宮口峪口斜向西北行。這一繞道,不免耽誤了時辰,到達寶源門時,已近正午。按照習俗,過了正午拜堂,極不吉利。正當人們著急之時,只見儀仗中間走出一人,大聲說到︰「此處天高地闊,好大一處喜堂!哈哈哈!」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