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風憔悴9
我們從上半夜等到下半夜,一直到京城方面傳來了幾聲隆隆的巨響。
"火炮!"我和藺軍師對視了一眼,藺軍師拋下棋子,道,"風將軍,我要去楓林渡一趟。"
"好,我們走!"我跳起身來。
"不,你留下,這些大宛良馬要人看護。而且,萬一他們不過楓林渡,我接空了的話,有人在這里就比較妥當。"
"那我去楓林渡,您在這里接應。"
藺軍師擺了擺手,"不用再爭了,我去!"他翻身上馬,沖我點點頭,弛入夜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天色開始泛白。我在客棧焦灼不安的等著他們。等待是一件頗為無奈的事情,你會在這個過程中胡思亂想,體會焦灼、憂慮、無聊、煩悶等諸多心情。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沖鋒陷陣,讓我做壁上觀實在是很折磨人。我又坐了一會,站起來,走出去給馬喂草料。與其干等,不如找點事做。
我喂完馬,走回客棧的時候,正听到有一個年輕人在低聲罵藺軍師。我不高興的制止了他,攀談了幾句,才知道原來他是另外一個救援燕帥的義士,名字叫丁俊。"張鎮污他們在楓林渡被困住了!"他說。
我向掌櫃交代了幾句,讓他照料好我們的馬,然後牽出最快的兩匹,分了一匹給丁俊,"走,我們一起去。"
丁俊騎馬很不熟練,看來沒有多少經驗,我好奇的問他是怎麼過來的,他說他是跑來的,我問他跑了多久,他說一柱香多點。
我點點頭,在心里暗笑,"吹牛!當自己是誰呢。"風鈴渡到這里有六十多里,全是山路,駿馬也跑不了那麼快呀。
山路崎嶇,蜿蜒著沒入前面的山谷,快馳到山口時,前面突然騰騰的冒出數簇鬼火,碧油油的發著慘然的光,鬼火上面隱約有幾個小字,"七鬼夜哭。"
"大白天的,真是見鬼了!"我勒住馬,拔出百戰刀,掃視著周圍的叢林。
"恩,的確是見鬼了,"丁俊也勒住馬,他看著鬼火,慢慢的道,"那是大幽山七鬼,幽明王的手下。"
"很厲害嗎?"我問他。
丁俊搖搖頭,"比我強一點,"他掃了我幾眼,"你這家伙這麼壯實,恐怕比他們強一點"。
"奉幽明王之命,此處禁行,"樹林里傳來一陣陰惻惻的尖銳聲音。
我郎聲笑道,"幽明王是朝廷嗎?是京兆尹嗎?憑什麼封路?"
"朋友,知趣的就別趟這混水。前面有天大的案子,兩位沾上了就洗不清了。"那個黑影似乎沒打算動手,只想把我們勸走。
我不再理他,縱馬上前。
一簇鬼火突然動了,如電般射過來。我吸了口氣,百戰刀出鞘,"橫掃千軍",刀光耀眼,毫無滯礙的把鬼火劈熄。
那個黑影尖銳的一聲長嘯,"好身手,再接我一招。"另外五簇原本凝立不動的鬼火突然向四方散開,然後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引,一起極快的沖向我,前後左右上,五個方位全被封死了。
我大喝一聲,仍然是那招橫掃千軍,一股勁風掃出,鬼火紛紛被反擊了回去,擊中林邊的一顆大樹,呼呼的燃燒起來,那熊熊的火焰卻沒有熱氣,冷冷的發著碧油油的光。
我微微退了一步,心里掠過一絲震撼。我的手臂現在隱隱有絲酸麻,林中人的內力顯然頗為不俗,一對一或許我能勝他,但也絕不輕松,耳听的遠處厲嘯越來越近,看來又有幾個七鬼中人過來了,如果他們都有林中人的水準,我必敗無疑。
我正在躊躇的時候,丁俊突然問我,"你跑的快嗎?"
我搖搖頭,"我騎馬比較快。"
"那你下來,我受累帶你一程。"
我將信將疑的下馬,丁俊也下馬,他走到我身邊,對著叢林拱手,"回見。"不等叢林里的人回話,他搭住我的胳膊,"走,"突然拔地而起,我的身子瞬間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丁俊帶著我從山道間一掠而過,甚至比林中驚起的飛鳥還快。
風呼呼的從我耳邊刮過,山道兩旁的景物一晃即逝,看都看不清,即使在我騎馬最快的時候,也沒有體會過這種速度,我開始相信他的話了,以這樣的輕功,六十里山路確實只需一柱香的功夫。
大幽山七鬼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後面越來越遠,丁俊放慢了腳步,但依然疾逾奔馬。我足不點地,輕松的很,側頭仔細的打量他,擁有這神奇輕功的青年長的很平凡,平心而論,我比他英俊很多。他中等身材,膚色頗黑,眼楮細小,眉毛很疏淡,由于下巴有點尖,所以臉顯得有些細瘦。
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古人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我們趕到楓林渡的時候,太陽已經升的很高了。楓林渡上霜葉紅花,色彩奪目,有些驚心動魄的美麗。河邊有兩人正在動手,招式精奇,勁力逼人,攻守如電,一時難分勝負,看身形,有一個是藺軍師,另外那人身材高瘦,出手頗為詭異,應該是邪派的一流高手。還有一個人神情委頓,半躺在河岸上,盡管是面有病色的坐在泥污之中,他卻仿佛是坐在高堂錦屋之上,通體有種說不出的雍容和淡定。
那人回頭看到我們,點點頭,沖丁俊笑,"你跑的真快!"
丁俊走到他身邊,問,"怎麼樣了?"
"還好,"那人淡淡的說,他轉頭看我,微笑道,"你好,我叫蕭夜橋!"
我沖他點點頭,"風憔悴!"
他眼里掠過一絲異色,仔細的打量了我一會,"你就是龍騎第一將?名不虛傳啊。"
我清咳一聲,正要謙遜一番,場上形勢忽變,交手的兩人速度都慢了下來,風聲也漸漸止息,突然間兩人四掌相交,就此不動。
這時我看清了藺軍師的對手,是熟人了,在昌王府里過,昌王手下第一高手,布需歸。比起邪風來,他的武功顯然更勝了許多。兩大高手各運內力相拼,周圍的楓葉無風自動,在他們周圍盤旋,裹著靜立的二人,極靜中又有極動,說不出的好看。
片刻,仿佛是經年,手終于動了,令我們欣喜的是,藺軍師的手掌前進了少許,盡管只是寸余,但畢竟是佔了上風,跟著藺軍師的手掌又進了少許,布需歸的臉色變的更加黃了,看的出他已竭盡全力,但手掌依然一寸一寸的縮了回來,顯然高下已判。
蕭夜橋笑道,"贏了!"
我點點頭,看向藺軍師的眼神越加崇敬。藺軍師在遼東軍中總是一襲青衫,一幅紙扇,儒雅文靜,以前我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運籌帷幄的文士,想不到他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我想起自己的外號,不由得一陣汗顏。強中自有強中手啊。我看了眼旁邊的丁俊,在心里又重復了一遍,"人不可貌相!"
兩個人影對峙片刻,藺軍師突然撤掌,後退了三步,躍出圈外,他沖布需歸拱手,"布先生,承讓!"
布需歸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良久,他才神情落寞的還禮,"多謝藺先生手下留情,沒要了我這條性命!"
藺軍師微微頷首,沒有回話。
"今日之事,我學藝不精,認栽了。咱們後會有期!"布需歸沖藺軍師拱了拱手,轉身掃了我們一眼,目光特意在蕭夜橋臉上停了停,也沒有招呼橋上的邪風和細雨一聲,顧自走了。
邪風和細雨從橋上躍下,幾個起落,跟著布需歸沒于楓林中,邪風最後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隱約有些驚訝和惋惜。
福無雙至,而禍,總是不單行的。
對岸的張鎮污他們剛剛過了橋和我們匯合,對岸的大路上開始陸續有人影出現,雖然看起來很慢,但那是因為過于遙遠,實際上看那些人的輕功,不需多長時間,他們就會趕到,而看那洶洶的來勢,顯然不太可能是我們的朋友。
"拆橋!"藺軍師當機立斷的下令。方圓數十里,這里是唯一的一座橋,拆了這座,追兵就要多轉幾十里路,對我們的逃亡大有好處。
我應聲上前,挺刀去砍橋上的吊索。
百戰刀即將落下的時候,陰惻惻的一聲輕笑突然響起。
水面翻騰,一條人影破水而出,一揚手,一道黑色的水簾直飛我的面門,尚未接近,空氣中就隱隱有些腐臭的味道。
我百戰刀直揮,"一往無前",把水簾劈成兩半,一半落回河中,一半落在河岸,黑水落在草上,頓時枯死了一大片青草。
河中的人影驚訝的咦了一聲,又鑽入水里,水波不興,悄然而沒。
我還未落地,異變再起,地面一陣翻騰,一道人影破土而出,黑色的雙手直的小腿,那手在陽光下發出幾縷幽藍的光,顯然手指上帶著尖銳的毒器。我大吃一驚,身在半空,避無可避,眼見得無幸,我一咬牙,長刀下揮,便要跟他拼個同歸于盡。
間不容發之際,我的身子猛然一輕,身不由己的在空中轉了個來回,落在橋上,身邊傳來丁俊得意洋洋的聲音,"你又欠了我一次!"
藺軍師對著楓葉林,沉聲道,"水鬼、地鬼已至,幽明王,你的大駕也該現身了吧!"
"嗚",四周鬼哭厲嚎聲大作,一個通體青色的人影從林中緩步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