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宮內,皇太後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原本圓潤的臉此刻顯得有些憔悴,額頭輕輕的皺著,仿佛有無盡的憂慮,腳下兩個宮女跪在地上替她捶腿,張正德枯瘦的手在皇太後的額頭上輕輕的按著。
一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在張正德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張正德的手頓了頓,對那小太監輕聲道,「讓她先在外面侯著吧。」
小太監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皇太後側了側身子,閉著眼楮問道,「正德,誰來了?」
張正德道,「是朱賢妃,太後還是再歇會兒吧,這才剛躺下。」
皇太後挪了挪身子,睜開雙眼道,「這時候,多少事一起都來了,哀家能歇麼?歇下了,怕是再想忙起來就有心無力了。」掙扎著想起來,張正德連忙去扶,兩名宮女也連忙上來幫忙,皇太後起身坐了一下便覺得全身乏力,又靠回臥榻上懶懶的道,「罷了,傳她進來吧,本宮就這麼見她。」
張正德便去傳了朱賢妃,不多時,朱賢妃便娉婷而來,面目莊重,與在凌霄面前判若兩人,端莊的拜了下去,皇太後抬了抬手,張正德便示意一旁的宮人抬來了凳子,朱賢妃謝過了方側著身子坐了下來,兩旁的宮女太監齊齊的退了下去,只剩下張正德眼觀鼻,鼻觀心的替皇太後揉著太陽穴。
皇太後靠在臥榻上,聲若蚊吶的問道,「哀家讓你說的話,你都說給她听了?」
朱賢妃嗯了一聲,「臣妾都說了。皇後听了很生氣,讓臣妾找個機會殺雞儆猴。」
皇太後彎彎嘴角道,「那你便照她的意思辦,還要在她的面前辦。」
朱賢妃有些遲疑,「太後,這樣會不會操之過急了?」
皇太後道,「急麼?無妨,幾個下人蕭仲紇還不放在眼里,你父親現在在嶺南掌握著十萬大軍,蕭仲紇輕易動不得你,何況後宮有哀家替你撐腰,朝堂上你祖父余威猶在。」說著,皇太後向朱賢妃招招手,「蘭兒,過來,讓哀家瞧瞧你!」
朱賢妃連忙起身靠過去,皇太後湊到朱賢妃面前瞧了一會兒,嘆息一聲道,「清減了!這才進宮不到十日。」
朱賢妃低下頭道,「臣妾為大周,瘦了那也是福氣。」
皇太後慈祥的在朱賢妃臉蛋上輕輕的撫mo,眼角有些濕潤,「大周有你朱家,是大周朝的福氣吶~等日後除掉朝中的奸佞,本宮必然不會虧待于你的。」
朱賢妃重重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甜美的笑容,皇太後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私軍的事一定要叮囑他們小心了,若是讓蕭仲紇抓住把柄,本宮怕是愛莫能助。」
朱賢妃自信滿滿的道,「太後請放寬心,南邊的事他插不了手。」
太後笑了笑,「哀家有些乏了,你跪安吧。」
朱賢妃離去後屋子里並沒有其他的人進來,皇太後疲憊的靠在軟踏上,似乎連半根手指也抬不起來了。
張正德的手始終在太後的額頭上輕輕的按著,力道如一,滿是皺紋的臉上古井無波,有些渾濁的雙眼發出迷茫的光彩,像是一個遲暮的有些糊涂的老人一般。只有被他侍候的太後方知道,這個太監總管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那般有力。
沉默一直在房間里蔓延著,這復華而廣闊的宮殿里,安靜仿佛會傳染一般,偶爾的喧囂終究會塵埃落定。
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一刻鐘,在這里有時候時間是最熬人的東西,有時候時間又顯得不那麼夠用。
太後輕輕的舒了一口氣,眼神一掃,張正德便端來了在桌上溫熱的茶水遞到手上。
太後接過喝了一口笑道,「正德,還是你明白哀家的心思。」
張正德接過茶杯放在桌上,一邊笑道,「奴才侍候了主子十多年,平日里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主子,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
太後道,「你瞧著這個皇後如何?」
張正德道,「太後心里不是都有數了嗎?」。
太後勾勾嘴角,「瞧那眼神兒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蕭仲紇怎麼會讓她進來?」
張正德笑了,「能辦事的人得是個聰明人,可惜的是,聰明人不光能辦事,還比蠢人會壞事。」頓了頓,張正德又道,「蕭夫人听說了今天的事,求見皇後,皇後允了明兒個下午未時。」
「蕭仲紇這次辦事怎麼如此急躁?」太後皺眉問道,「對了,那個叫香芹的呢?」
張正德道,「說是宮里有她的親戚當差,她身上有牌子,下面也不好攔,今兒個走動了好幾個地方,連御膳房都去了一遭,不知道這位皇後娘娘打的是什麼主意。」
太後道,「是她的還是宮外那位的意思說不得,咱們先冷眼瞧著吧。」
「太後,」張正德有些猶豫的道,「奴才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太後笑道,「正德,在我面前還耍什麼心思,你說便是了,即便錯了哀家也不會怪你。」
張正德謝過了恩典才道,「太後現在心中可曾念叨過要把大周朝的江山基業留給倪家?」
太後臉色微變,隨即收斂了,挑挑眉道,「你這奴才仗著哀家寵你,倒是越發的膽大包天了!」
張正德見太後臉上只是佯怒,連忙跪下來磕頭,「太後明鑒,奴才只是打個比方,太後自然是不曾這麼想過。」
太後擺擺手道,「你起來吧,說下去,說的不好,哀家可不管你打什麼比方,照樣一頓板子侍候!」
張正德笑了笑,爬起來道,「太後听奴才說下去便知道好不好了。」
「太後不曾想過將這大周的江山基業留給倪家,歷代的皇後誰曾想過要將這江山基業留給自己的娘家人的?這其中的原委太後想想自然明白,那麼,咱們這位皇後娘娘該是如何做想的?太後說過,皇後娘娘心思活,心里有些自己的想法也是應該的,如今她既然已經嫁入了宮門,成了天家的媳婦,母儀天下,是何等的容上?」
「依奴才看,太後不妨試試去讓皇後娘娘勸一勸蕭太師,一則麼,若是皇後娘娘和太後想到一處去了,那是有莫大的好處的;二則麼,即便皇後娘娘和太後想不到一處去,此事也無傷大雅,倒是省卻了太後再去試探她的功夫……」
太後有些意動的問道,「若是她不肯呢?」
張正德冷笑道,「到時候再冷眼看著便是,蕭太師的手再長,這深宮之中畢竟還有太後在!至于皇後,初入宮闈,翻得起多大的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