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打算這麼傻愣一夜麼?」最終,凌霄忍不住先開口。
少年皇帝轉頭,只見凌霄偏著頭嘴角微微的翹著,眼光明亮,稍濃的眉飛揚,臉頰上的些許紅暈在燭火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可人。
「我……你……」少年皇帝臉又紅了,結結巴巴的不知道想說什麼,連自稱都忘記了,泄氣的瞪著凌霄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看著朕!」
凌霄垂下眼瞼,「皇上不讓臣妾看,臣妾不看便是。」
少年皇帝瞧著凌霄低垂著頭再也不說話,又手足無措起來,半晌才道,「朕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那眼神怪滲人的……」說到這里,突然警覺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了,猛然住口。
凌霄卻是已經抬起了頭,驚訝的問道,「皇上?」
少年皇帝怒道,「怎麼到了你面前朕連話都說不好了!」說著生氣的別過頭,也不知道是不敢看凌霄的眼楮還是在生自己的悶氣。
凌霄輕輕的拉了拉少年皇帝的衣袖,少年皇帝哼了一聲,把衣袖搶了回去,又坐的離凌霄遠了些,凌霄又湊上去,抿著嘴笑道,「皇上,您這是在生臣妾的氣嗎?」。
少年皇帝不語,凌霄吸了吸鼻子,低低的道,「是臣妾做錯了什麼嗎?如果是,皇上也該告訴臣妾,臣妾以後不再犯了就是。」
少年皇帝听見凌霄的聲音低沉而略顯得沙啞,以為她哭出來了,扭過頭正要勸她,卻看見凌霄臉上洋溢的笑容,少年皇帝瞪了凌霄一眼,「你哪兒有做錯事的樣子,還笑,再笑朕就走了!」作勢要起身,凌霄挽住少年皇帝的手臂,低叫道,「皇上,別生臣妾的氣了,你今兒個來了便走,臣妾明兒個還要不要見人了?」
少年皇帝愣了愣,諾諾道,「其實我是跟你說著玩的。」
凌霄道,「臣妾知道,皇上的心地善良,又怎麼會給臣妾難堪呢?」
少年皇帝听見凌霄的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是個好的,就是朕之前對你有些誤會,沒想到你如此的平易近人,瞧著你便想起了蕭太師,有時候竟然覺得連眼色都是那般像,朕……朕是看著心里有些……」
凌霄一把捂住少年皇帝的嘴,嗔怒道,「皇上莫說臣妾像父親,臣妾要是像個男人,那還怎麼活的下去?」
少年皇帝嘿嘿的笑了起來,緊張的氣氛終于消弭殆盡,拉起凌霄的手湊道鼻尖嗅著,「朕是夸你不笑的時候有威嚴,很有一國之母的氣派,笑著麼,瞧著親切可人,一國之母的雍容便也有了。」
燭火融融,窗外夜風蕭瑟,窗內卻是春回大地,敬事房有錄,大周淳熙十一年,二月初五,淳熙皇帝留宿鳳藻宮。
皇帝起身的時候凌霄只覺得全身酸疼,強自撐起身子上來服侍了皇帝穿衣洗漱,送走皇帝去早朝,又躺在床上直到巳時才幽幽轉醒,宮里的幾個宮女都等的急了,過一刻鐘便來瞧一下,見到凌霄醒了便攙扶著她去沐浴,一干老宮女老太監迫不及待的涌進來。
待凌霄收拾妥當,那些宮女太監們已經被打發走,香芹親自捧著一盅熱氣騰騰的燕窩羹侯在梳妝台前,容慧和綿綿替凌霄收拾頭發,旁邊還站著一群宮女。
香芹把燕窩羹用碗盛了一小碗,遞到凌霄面前,「小姐,先用些這個墊墊吧!」
凌霄接過那小碗,一股藥味兒撲面而來,抬眼瞧香芹,香芹淡淡的道,「太後宮中的雲姑姑一大早便奉太後的旨意送來了,叮囑娘娘一定要喝下,奴婢怕娘娘醒了吃不到暖的,便一直放在熱水里溫著,現在吃倒不會燙口。」
凌霄道,「怎麼一股藥味兒?」
綿綿抿抿嘴接話,「合該是加了補品,炖在這燕窩羹里就是氣味兒有些不大好聞,味道卻是不錯的,咦?這味道怎麼有些像麝香?」
凌霄瞥了香芹一眼,香芹道,「該是昨夜的香,與咱們平日用的不大一樣,今兒個一大早咱們換回來,混著到是有幾分麝香的味道。」
綿綿面有難色的瞧著凌霄,凌霄笑,「是綿綿聞錯了,這味兒和本宮平日用的補品倒是差不多,只是喝的多了,越發的讓人沒胃口,不喝又罔顧了太後的一片心意,午膳香芹幫本宮做些清淡的吧!」
垂下眼瞼用調羹盛了放到嘴里,一股淡淡的麝香味兒在口腔蔓延開來。甘甜的燕窩粥里蔓延著一絲苦澀,吃的久了,那苦味兒在口腔中久久不散,越發的難以下咽。
香芹站在一旁淡淡的瞧著,容慧的手穩穩的替凌霄盤著頭發,只是綿綿的臉色有些發白。
容慧替凌霄梳好頭,凌霄便讓眾人退了出去,只留下香芹一人。
綿綿惶惶不安的退出來,隨著容慧到了她屋子里,容慧不言不語的拿起床頭籃子里的針線活做了起來,綿綿把幾個粗使的宮女都打發去做事,才神情淒切的到容慧跟前低低的叫道,「姐姐救我!」
容慧放下手中的針線,望著綿綿,眼神深沉而平靜,「你自知做錯了事,說錯了話,便該早早的交代了後事,我不過是這宮中的一個小小尚義,哪里有什麼本事救你。姐妹一場,有什麼心事你便說與我知曉,我也算不愧對你了。」
綿綿听容慧說的無情,卻也不是對她全然的無念,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抱著容慧的腿顫抖著低叫,「姐姐你素來言語不多,卻是極有主意的,還望姐姐為我指點一條明路。」
容慧皺眉道,「明路?哪兒有什麼明路,我問你,你可知道你今日這話出口第一個要除去你的是誰?」
綿綿道,「我也是一心為了娘娘,這話傳到那人耳中……」
容慧笑了笑,笑容有幾分苦澀,「你以為揭破了那人的心思,那人便容不下你麼?連到底是誰容不下你都看不透徹麼?」
綿綿啊的一聲抬起頭,瞪大的雙眼不可置信的死死盯著容慧,容慧幽幽道,「咱們進了宮,最好的出路不過就是年滿二十五以後被送出去,之前我勸了你幾次,你偏听不進,想想大周經歷了這一百五十多年,又有哪個宮女能攀上高枝兒?即使攀上了,你是想當娘娘還是想當姑姑?你又怎麼知道那是經歷了多少驚心動魄從多少的死人堆里爬出來?萬事不給自己留條後路,有今日也是必然。」
綿綿咬著嘴唇不言語,容慧又道,「前些日子那些有關生啊死真啊假的傳言,你可曾听說了?」
綿綿點點頭,容慧又道,「你既然知道又怎麼瞞得過那些神通廣大的,想想,這真真假假再想想今日的事便該通透了。」
「那位送來的燕窩粥里面摻東西,就是不避人,有意讓上頭知道,這喝是不喝,便是一個立場的選擇。之前你做的雖然有些過了,卻還無大礙,只是讓上面那位覺得你應該是宮外耳目。她本是不避忌的,只是過了昨夜,有人的心思變了,今天這碗燕窩粥便是一個試探,你心里也是明白的,偏生在上面那位沒表態的時候說出了那樣的話,做出了那樣的神色,其實你只要瞧瞧她身邊的人的眼色便該知曉了,偏生要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強出頭。」
「那人雖然和上面那位有些口角,性命卻是綁在一處的,你以為瞧透徹了,其實根本就是自作聰明。今天的事必然有人傳到宮外那位的耳中,你是掙不月兌這個嫌疑,她卻不會願意身邊有耳報神,你且瞧著,這宮里必然有一番腥風血雨。」
綿綿越听臉色越發的蒼白,容慧有些不忍的把她扶到榻上坐下,用手絹擦去她額上冒出的細汗,「如今我與你說分明這些,不過不想你做個糊涂鬼,也算盡了姐妹的情分,你若是拿著我這些話出去口沒遮攔,我是一概不認的。」
綿綿嘆息了一聲,眼神漸漸的堅定起來,「姐姐提點綿綿,綿綿又怎麼會拿出去胡說,不過要讓我甘心就死,卻也不可能。」頓了頓,又道,「為防萬一,我還有幾樣物件,若是真真躲不過那個結果,姐姐便替我找人捎回家鄉吧。」
容慧擔憂的看了綿綿一眼,默默的又拿起針線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