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中,皇太後坐在小幾前,親手煮茶,茶香滿室,凌霄的床榻上一個婦人靜靜的躺在上面,凌霄穿著朝服坐在一旁,輕輕的替她擦拭去臉上的灰塵,婦人的睫毛眨了眨,輕輕的睜開雙眼。
凌霄見狀連忙將手中的手絹交給在一旁侍候的容慧,低叫道,「娘,你醒了?」
蕭夫人初醒還有些模糊,猛然間想到今日發生的慘事渾身一個機靈從床上做起來,愣愣的看了凌霄半晌,嘆息一聲道,「我便該想到是你的……」
凌霄站起身來跪到地上,恭敬的道,「娘,女兒不孝,只是請娘來宮中游玩幾日,便送娘回去。娘便安心在此吧!」
蕭夫人閉上雙眼靠在床上,淡淡的道,「蕭太師做事一向嚴謹,如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只消知道,他不會為了我放棄一切,你留我在此,若是威脅到蕭家與于家,我必求一死。」
凌霄道,「方才已有下人來報,哥哥與佷兒也已被請到朱家別院,父親所做這一切不過是為謀兒孫福氣,保一家平安,女兒想去勸他。」
蕭夫人猛然瞪大雙眼指著凌霄的頭頂怒道,「你……我蕭家待你不薄,你便是如此回報?」
凌霄不緩不急的又道,「女兒是蕭家的女兒,又是天家的媳婦,蕭家出事女兒必然性命難保,天家出事女兒又有何臉面活于世上?女兒只是想勸爹爹不要威脅到大周的命脈。」
蕭夫人又躺了回去,「不必如此作態,你要去便去,事已做下,如今不是大周滅亡,便是我蕭家滅亡,無論誰滅,你都討不到好去!」
凌霄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三個頭,「娘與太後在這宮中喝茶等候女兒吧,此刻消息必然已經傳到父親耳中,女兒去宮門迎接父親大駕。」
說罷起身,向坐在一旁的皇太後微微點頭示意,領著身後跟著鳳藻宮的所有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向宮門走去。
夜色漸漸降臨,當天空的最後一絲光線消失以後,街道上沖出許許多多的士兵,戌時,蕭仲紇帶領著手下的眾多士兵出現在皇宮正門外,皇宮正門守衛已經將門打開,里面安靜的猶如深夜一般,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到底有什麼。
事情進行的過于順利,蕭仲紇本以為在街道上至少會遇上一些阻攔,卻沒有想到一路行來暢通無阻,蕭仲紇扯了扯嘴角,眼里是深沉的怒火,那些人,以為抓了他的家人他便不能動了麼?大丈夫做事豈有兒女情長之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惜他蕭家已經走上末路,若是不反,便有滅頂之災。不過就是抓了他的妻兒罷了,除了蕭家還有幾個大家族上萬人的性命握在他手里,怎能為此動搖心神?
皇宮內院的最後一道大門被關上,那侍衛統領倪慍倪承乾的長子,皇太後的親親佷子,安排好了布防,飛速向鳳藻宮奔去,一名宮女去通報,不多時便回來道太後傳他進去。
倪慍走進去跪到地上道,「太後,臣已經布置好了,所有內宮大門已經關閉,第一道門後有三千人鎮守,宮女太監全部集中到武安殿,第二道門後五千人鎮守,若是此門失守,翠微宮還有兩千人馬可護皇上與太後殺出去,安德門外五千死士听候傳喚,倪老太師親率一萬五千士兵在東門接應。」
皇太後擺擺手,「去吧,順便告訴倪老太師,皇上和哀家都不走!」
「太後!」倪慍猛然抬起頭叫道,「大局為重啊!」
皇太後道,「不用多言,退下吧!」
倪慍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終究忍了下來,磕頭道,「臣與大周共存亡!」說罷起身退了下去,張明德站在皇太後身邊望著倪慍的背影皺了皺眉,身邊又有蕭夫人在,終究沒有忍住,跪在地上道,「太後,反賊來勢洶洶,還是退一步才好。」
皇太後道,「退到何處?」
張明德道,「南方朱將軍,北地劉將軍為大周忠心耿耿……」
皇太後嗤笑打斷張明德的話,「我大周皇後在宮外為國盡忠,豈有皇帝和太後走了的道理?不要多言,擾了我與蕭夫人喝茶的興致。」
蕭夫人神色自若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道,「太後對若雪倒是很有信心。」
皇太後但笑不語,只是端起茶杯道,「以茶代酒,謝蕭夫人教導處這般聰慧的女兒送予我皇家做媳婦!」
隨著砰的一聲,皇宮大門被巨木撞開,看著深沉的皇宮內那影影綽綽的高大建築,蕭仲紇眯了眯眼楮,雙眼的縫隙中發出一道懾人的光芒。
低喝一聲,「走!」
眾士兵听令而行,蕭仲紇率先一步踏入皇宮大門。
皇宮內靜悄悄的一片,原本該有的守衛皆不在,剛入夜,此刻正是掌燈時分,這里卻是一點光芒也無,空氣流動,微微露出一絲詭異。
倪家和朱家在蕭仲紇的眼皮下做不出什麼手段,依照蕭仲紇的判斷,加上皇宮本來的守衛,宮中最多不會超過一萬五千士兵,難道他們緊縮在後宮之中?
蕭仲紇正微微詫異,卻看見前方玉階前有幾點熒熒燭火,其中有一個人影依稀跪在那里,看那模樣還是一個女子。
蕭仲紇向眾士兵示意停下,自己獨步向前走去,其中一個親兵連忙攔道,「太師,小心有詐!」
蕭仲紇笑了笑,推開那親兵的手,他已經看出那個人是誰了。
潔白的玉石上鋪著一張草席,四周點燃了四盞宮燈,這是在大殿前的空曠處唯一的燈光,凌霄端莊的跪在草席上已經不知道多久,只見她面目沉靜,神情平和,雙目微微下垂,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父親,您來了!」
蕭仲紇道,「你在此地做什麼?」
凌霄道,「女兒奉皇命在此等候父親,父親請回吧!」
蕭仲紇笑,「你又來勸我?」
凌霄道,「是的,女兒又來勸父親。」
「我為何要听你的?」
凌霄道,「大哥與毓兒胸中有治國之才,父親自小便用心培育他兩人在此方面的才能,因此忽視了二哥與三哥,即便打下了江山,這兩人無治國之能,父親又能交到誰手上?母親當年不嫌棄父親貧寒,外公舅舅一力扶持父親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若為此而傷了母親,女兒不忍,父親也是不忍罷?」
蕭仲紇點點頭,冷笑,指著凌霄的鼻子道,「我便知道是你!你是什麼身份?不過是我蕭家養的一條狼心狗肺的狗而已!」
凌霄道,「正是女兒。父親見諒,女兒也不願傷到母親,不過是想掙一條活路,實在無奈。」
蕭仲紇被氣的渾身發抖,怒道,「畜生!竟然無恥至斯!……」伸手便要去拔腰間的佩劍。
「父親且慢!」凌霄打斷蕭仲紇的話,抬起頭用一雙閃耀著光芒的眼楮望著蕭仲紇問道,「父親真願意拼的魚死網破?女兒不畏死,因早就知道是死路一條,不過今日女兒卻不是為求死而來,只想求一條活路,為大家都求一條活路!」
蕭仲紇冷冷道,「蕭家如何才有活路?」看凌霄的眼神猶如死人一般。
凌霄笑了,「女兒與太後都明白,若將父親逼到絕路,不過是拼一個魚死網破而已,這是大家都不願意看見的結局。其實,只要父親稍做讓步,將上京外那三萬人馬交給太後征討劉祭,此事可大事化小。」
蕭仲紇愣了愣,「僅僅如此?」上京外的三萬人馬就算交給太後,蕭仲紇在上京附近依舊有七萬人馬在手,若是他想叛變,還是有六成把握,明顯看的出這是凌霄與太後合謀出的一則拖延之計,卻也是蕭仲紇可以接受的底線,哪怕凌霄再多提半分要求,蕭仲紇也會毫不猶豫的一刀殺了凌霄沖進宮去。
凌霄點頭,「父親胸中有大志,豈會兒女情長?女兒與太後所求不過是片刻喘息,還望父親成全!」
蕭仲紇心中百轉千回,好容易走到這一步,卻是發生這樣的事,劉祭啊劉祭,你為何如此?真是單單為了若雪麼?作為一個父親,蕭仲紇為了女兒有這樣疼愛她的人感到高興,作為一個野心家,蕭仲紇為手下有這樣意氣用事的人感到心疼。
不過,太後如果真願意去攻打劉祭,不失為一個消磨對方實力的好方法,何況蕭若雪並沒有死!
只是晚了些許而已,蕭仲紇看著凌霄,凌霄的雙目綻放出的光彩又與從前不同,比起上一次見她,又成熟了許多,蕭仲紇將劍插入劍鞘,有些惋惜的道,「我錯待了你!」
凌霄微微彎腰示意,「父親請回吧!母親將隨後回到蕭家,兵符一到,朱家人自然會送大哥與毓兒回家!」
蕭仲紇並沒有轉身,正當凌霄以為他要改變主意的時候,突然開口了,「你到底想的什麼?為太後掙下兵權,她容不下你這樣的女子在宮內的!」
凌霄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女兒只是苟且偷生而已,日後還需要父親與大哥照顧,有女兒在一日,蕭家便不會亡!」
若是以前凌霄說出這樣的話,蕭仲紇會覺得很好笑,此刻卻再也不敢小瞧這個女子,她很懂得人心,蕭仲紇隱隱感覺到自己留下這樣一個女子在宮內會是一個禍患,只是,正如凌霄所言,她將他內心的憂慮拿捏的恰到好處,添一份太多,減一分太少。
沒有了蕭明玨與蕭毓,他蕭仲紇拿下整個江山又有何用?何況,蕭仲紇望向後宮方向,沒有人知道,他最尊重的夫人還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