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仲紇的臥房內燈火通明,已是過了三更天,蕭仲紇與蕭夫人依舊無半分睡意,春日的夜涼如水,卻怎麼也侵襲不了這暖融融的房間,兩人自晚飯過後便擺了一局,蕭仲紇執黑,蕭夫人執白,對弈起來。
兩人戰的興起,早忘卻了平日里二更天便是熄燈的時分,至于屋外守候的下人以及那長跪不起的人更是被拋去了天邊。
「伯符,我輸了!」蕭夫人將手上的棋子扔到棋盤上,笑著道。
沉思中的蕭仲紇驚醒過來,隨手將棋子扔進棋盒,呵呵笑道,「夫人是欺我久無閑暇,棋藝生疏了麼?」局中勝負已定,明顯黑子雖是先手,卻是被白子蠶食鯨吞,一條大龍被困在中央,白子卻將四周分食,黑子再無落處,再戰下去大龍便要被屠了,輸的如此之慘烈,倒也不是蕭仲紇棋藝生疏,只是他下棋時往往思量半晌也不見動靜,經由蕭夫人提醒才會匆匆落子,卻偏偏放在不該放的所在。
蕭夫人淡笑不語,神情中的愉悅卻是瞧得出來的,眼角眉梢的疲態盡被這淡淡的歡喜掩蓋了過去,蕭仲紇瞧見蕭夫人如此,心情也是大好,有些感慨的道,「說來這些年為夫忽略夫人太多,倒是許久不曾見到夫人這般笑顏了。」
蕭夫人道,「你是為了家族奔走,胸懷大志,我怎會怪你?若是伯符沒這般志氣,便不是我心中那位豪情遮天的大丈夫了。」頓了頓。又道,「伯符這些日子在家中,我心中雖然歡喜,卻是發現伯符胸中郁郁,卻也再歡喜不起來。再想想家中地情形,越發的寢食難安。」
蕭仲紇笑道,「你是來替她勸我的?」
蕭夫人慧黠一笑。雖是半老婦人,在蕭仲紇眼中卻依舊如同年少時一般可人。只見蕭夫人凝視著蕭仲紇,「夫君心中已有定論,還需為妻多言嗎?」。
蕭仲紇糾結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這些日子,蕭夫人又要料理家務,又要陪著他,卻是不曾對政事說過半句。兩人對弈也好,吟詩作畫也好,都是只談風月,蕭仲紇知道蕭夫人一定在他背後默默的做什麼,他不問,也知道她必然有分寸。
直到後來蕭仲紇才知道蕭夫人竟然去尋凌霄,他心中有些怒氣,卻是無法對夫人發泄出來。只是告誡眾人不要再如此,蕭夫人果然叮囑眾人,卻是把凌霄生生逼迫了回來。
這棋局怕也是他的夫人與他的難題了吧?
蕭仲紇笑著搖搖頭,卻是無法對蕭夫人說半句重話,實際上蕭夫人確是才智過人,許多地方都比他看地透徹。否則他也不會多年如一日的敬愛這位夫人了。
「夫人倒是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凌霄是個能忍又硬氣地,在房門前跪了許久依舊不退讓半步,這局面,分明是要讓他退讓了。
蕭夫人笑道,「宰相肚里能撐船,太師也該不吝多讓才是。」
蕭仲紇道,「罷了,夫人既然如此說,為夫再做小氣狀,豈不是讓夫人瞧輕了去?說來此女也是能做大事的。能忍辱負重。胸中自有乾坤,呆在我蕭家這許多年。為夫倒是沒有發現蕭家臥虎藏龍。」
蕭夫人听蕭仲紇說話便知道他心中氣悶已是消了大半,起身推開窗戶,院中黑暗一片,也不知道是何時了,晚飯後兩人對弈一局,便不問時辰,下人不敢來打擾,而外面的凌霄卻是一聲不吭,推開窗戶便瞧見凌霄跪在那里一動不動,身體挺的筆直,只是微微露出僵硬之態,由于低著頭,神情卻是瞧不見,蕭夫人向蕭仲紇招招手,蕭仲紇走到床前,點點頭道,「讓人扶她下去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日老夫再見她。」
蕭夫人心中舒了一口氣,她還真怕蕭仲紇讓凌霄在此跪上一夜,不過此刻也不早了。召喚守在門口的婆子,將守候在外的容慧等人喚了進來。
容慧等人早已是急的如同熱鍋上地螞蟻,翠依還與蘭英絆了幾句嘴,听見蕭夫人召喚幾人進去,皆是喜出望外,靜悄悄的涌進來,將跪的雙腿麻木的凌霄從地上扶起來,只覺得凌霄身上冰涼,趕緊將人送回房間,用一直備著的熱水服侍洗澡,又替凌霄把腳上的淤青揉了一番,擦上藥。
上一次眾人皆是有經驗的了,倒不見慌亂,待凌霄身體溫熱,又呈上一直溫著的粥,凌霄用了,蕭夫人則是強撐著疲憊地身體一直瞧著凌霄歇下才離開,眼見這倔強的女子慘白著一張臉依舊笑的滿面榮光,蕭夫人只覺得心有些疼,她若是有女兒能如此,也不會讓她如此操心了。
凌霄躺下後閉上雙眼,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未了睡不著,伸手拉開幔帳道,「誰在外面?」
容慧正在外間的小床上剛閉上眼,听見凌霄傳喚連忙披著衣服起身,「娘娘有什麼吩咐?」
凌霄問道,「敬事房與那幾位姑姑你怎麼交代的?」
容慧拿著燭火點亮房內的蠟燭,倒了杯茶水遞給凌霄,挽起幔帳坐在床前地踏腳上,笑道,「奴婢讓他們回去問太後,卻是不曾回來。」
凌霄飲了一口茶笑問,「不是你動了什麼手腳吧?」
容慧眨眨眼,「只是听蕭大人說,那幾位在從宮中回來的路上踫上幾個市井無賴,把太後交代的差事辦砸了,來回復的時候已過了時辰,卻是怪不得奴婢。」頓了頓又道,「賢妃娘娘上次回家探親不也住了好幾日麼?娘娘是東宮之主,此事自己也拿得主意的。」
凌霄皺了皺眉問道,「宮中便沒有人來催麼?」
容慧壓低了聲音湊到凌霄耳邊道,「都讓那位老供奉給擋了回去,這位老大人在宮中也是有些體面的,否則奴婢還真是招架不住。」
凌霄聞言心中舒了一口氣,一股倦意襲來,疲憊的打了個哈欠,容慧連忙將凌霄手中的茶杯取了去放下,回身替凌霄掖好被子,又將幔帳放回去,凌霄含糊不清的道,「你辦事總是讓我放心的,去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
容慧應了一聲,熄滅燭火退了出來,獨自一人之時臉上才露出似喜似憂地神色,握著燭台在床榻旁靜靜地坐了半晌,這才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將手上地燭台熄滅放在一旁,褪上的衣衫躺了下去。